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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走向成熟(9)

BOB赛时的注册总人数在6200人以上,这些人绝大多数是从8月1号才开始到达北京的,而在一个月之前,BOB的规划人员也不过260多人。在过去的三年多的时间里面,这两百多人的主要工作就是在搭建这个赛时要容纳6000多人的平台。这个平台的搭建包括场馆调查,制作计划的制定,制作团队的选择和签约,转播车及各种设备的租用,人员及设备进出的机票、订单,以及每个场地的餐饮,每个工作人员的服装等等。

其实在指挥大型活动时,以上的体系在任何地方都是必要的,只不过和我们国内的通常做法相比,BOB启动要早得多,并且很少做出即兴的决定,一旦决定之后就很少改动。这是一个计划性很强的体系,是按照发达国家的标准建立的。在这个体系中工作的人员没有我们这么一个发展中大国的通常做法那样的兴奋,但是却给操作者带来很大的从容,而从容才能使指挥人员镇定,也可以给参与奥运会的各方带来更大的保险系数和心理安慰。

在奥运会开幕之前,我有时会听到一些国人向我抱怨,指出国外团队和人员的缺陷。对此我总是毫不客气地指出:从6000多人里面找出几个不如我们自己的外国人很容易,从每个团队中找到一些弱智的做法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是我要说,你们这样做是在掩饰自己的不自信,是一种非正常心理,我所需要的是你们掌握这个体系的要点,以利于今后可以在相应的条件下应用这个体系,而不是为了心理平衡而忽略了目的。

奥运会电视制作的体系是少数人制定的,而整个转播工作则需要多数人来完成,为了使得这个多数人员可以很顺畅地适应这个体系,在人员的挑选上就有了一个局限,即必须是熟练人员、熟练工种。而这个局限其实更加保证了奥运会电视转播的可靠性,当然对于我们这个什么都想学习的发展中大国,也就失去了相当大的锻炼机会,因为奥运会电视转播不提供锻炼场所。

BOB在奥运会期间租用了几十辆转播车,几百套特殊设备,几千名短期工作人员,考虑到成本的需要,这些人员和设备都是在最接近奥运会开幕时才到达,如果没有一个长远的计划,靠临时开会决定,一定会出问题,而奥运会的电视转播必须万无一失。

从世界各地聚集到北京奥运会电视转播各个岗位的人们,他们的技能从他们的第一次亮相开始就可以看出实际水平,BOB规划阶段人员的一个重要职责就是找到真正的制作人员。个别人员可以滥竽充数,但是作为整体,这些制作团队,这些转播管理人员,这些设备则必须是全世界最好的。

人员的选择有两个标准:一个是这个人在这个岗位上干过而且干得不错。除了少数转播经理之外,大多数人专攻一项;二是要在以往的这个岗位上显示出团队精神。电视转播是集体行为,BOB不需要天才,只需要可以与大家合得来的人员。所以每次转播之后的评估就显得非常重要,一个人、一个团队、一个公司,如果在赛后的评估中得到的分数过低,他和他们就会从此丧失继续参与奥运会制作的机会。

中国电视团队,特别是中央电视台的几支队伍,在北京奥运会的电视转播中显示出了极大的热情和团队精神,在转播质量上也日臻成熟,我相信他们已经进入到了“世界上最好”的行列之中,伦敦奥运会一定会看到他们的身影,这是我最高兴的。

任何总结性的文字都要在最后列出不足,不仅仅是中国如此。然而就北京奥运会的信号质量上讲,我还真提不出什么大的毛病。除了在公路自行车和马拉松的转播中由于个别路段的传输障碍,出现了一些几秒钟的静止画面之外,我在每天的转播商例会上面没有听到过别的批评。

有人会提到开幕式转播,我也想就这个机会说说我的看法。首先我根本就不同意对开幕式转播的批评,因为除了有一个镜头晃动了一下之外,转播堪称完美。其次我不同意拿瞬间的静止画面和四个小时的电视转播相比较,因为它没有可比性。第三我要多说一点的,也是一些人说得最多的,美国NBC和中国中央电视台节目之间的比较。我看过这两个不同的版本,其中超过95%的画面都是由BOB提供的相同内容,不过NBC的几台自用摄像机的画面处理得的确比较精彩,对于他们的领导人和选手的表现也更加人性化。但是即使这样,若不是NBC有12小时的剪辑时间,它的节目是不可能达到现在这种水平的;而中国的观众会允许中央电视台为了保证黄金时段的收视率而录像播出2012年伦敦奥运会的开幕式吗?即使可以保证更精彩的内容?那是不可想象的!

由于语言和现行体制的制约,我国电视界的中层管理人员没有能够参与到BOB的工作实践中来,失去了一个非常好的学习机会,这是一个最大的遗憾。

一切都已经结束,对于我个人来讲,北京奥运会的电视转播留下的是宝贵的经验和愉快的回忆。

提前退休

在此之前,2008年8月24日,北京奥运会闭幕的那一天,我向中央电视台递交了提前退休申请。

台领导:

本人自2005年5月30日起从体育中心主任位置上借调到北京奥林匹克转播公司任首席运营官,除保留人事及组织关系之外未再领取任何工资和补贴。

现北京奥运会已经圆满结束,北京奥林匹克转播公司将在2008年12月底结束,届时本人应该回到台里听从重新分配。但是考虑到2009年时我已经56岁,副局级的位置很难安置;而且2010年广州亚运会组委会也在邀请我组织广州亚运会转播公司,这也是北京奥运会的遗产之一,本人愿意继续此项工作。

为了今后工作方便,特此申请提前退休。

请批准办理退休手续为盼

马国力

2008年8月24日

北京奥运会的电视制作和服务完美结束。对我来说,最大的遗憾是在原来北京奥组委与国际奥委会的协议里面有一条:给中国的广播电视事业留下人才遗产。可悲的是,这个人才遗产只让我在亚运会电视转播和服务时用上了,中国最大的电视机构——中央电视台却主动把它放弃了,原因在于人事主管部门的短视。

前面我给赵化勇台长的信里面已经提到应该利用北京奥运会的机会来锻炼中央电视台的队伍,之后我又请北京奥组委和国家广电总局向全系统发了一个正式文件,希望选调人员参加BOB的工作。我知道中央电视台特立独行,所以单独给赵化勇台长一个正式报告并得到了他的批准,选调12名技术人员担任BOB的各个岗位经理。技术部门也已经得到了下属人员的积极支持和踊跃报名。但是人事部门主管却下了一道命令:走可以,必须从中央电视台辞职!他根本不在乎中央电视台的未来人才培养。一个不把人当回事的单位,即使再强势,终会有一天坠落。所以,我在BOB时对人力资源总监的要求就是:你要听我的,而不是相反。

其实现在说这些已经无意义,与我也没有了关系,但是毕竟我在中央电视台干了23年,它的成长有我的一份心血。

广州亚运会——好钢用在刀刃上

2010年的亚运会再次回到中国,在广州举办。

2009年9月份,亚运会第二次转播商大会在广州举行。我看着坐在大厅里的所有人,突然发现:只有我和白李(原上海体育频道总监,广州亚运会转播有限公司的总经理)是在20年前参加过北京亚运会的人,其他不论国外国内的人员都是1990年之后进入到体育电视这个行当的。于是我说了这么一段话:20年前北京亚运会的主播机构是中央电视台,一共有16家全中国的电视台提供了设备和人力,总共将近800人参加,最好的转播车有10台摄像机。2010年的广州亚运会,组委会向全世界招标主播机构。我带领北京奥运会转播有限公司的中方人员中标,成立了独立的广州亚运会转播有限公司,完全按照世界最高标准制作。我们的主控设备是北京奥运会时用的,我们的制作团队都是奥运会标准的,我们租用了50辆转播车,其中的三分之一以上是2008年之后组装的高清转播车。

20年里,中国的体育电视天壤之别!

在2008年年初,我有过一个梦想:北京奥运会之后我要用半年多的时间处理BOB的清算事宜,那将是我最好的时光,一定要好好地享受这几个月。然而我只休息了一周,因为广州亚运会。

2007年的年底我应邀到广州亚组委做过一个讲座,题目就是主播机构的功能和选择。当时我提出的首选建议是由中央电视台牵头成立一个电视委员会。我告诉组委会领导,由于我国的广播电视政策,广州没有可能存在一个像BOB那样的中外合资的主播机构。而且由于亚运会的电视转播权收入大大低于主播机构的支出,因此用行政手段取得国家的支持是最省事的,我可以同意担任这个委员会的直接负责人。

广州人有自己的想法。一位领导在和我吃饭时明确表示:广州不会找中央电视台作为主播机构,因为无法控制。而且亚奥理事会也建议成立一个独立的转播公司,因此亚组委决定按照工程项目的方式向全社会招标,并且希望我以北京奥林匹克转播有限公司(BOB)的名义组织一个团队竞标。而且由于广州的传统,也不会按照北京的方式由组委会成立一家合资公司来做这件事情。

BOB是专门为北京奥运会由国务院特批成立的合资公司,只能做奥运会,这点他们当然不知道。听完我的解释之后,这位领导还是希望我考虑,我答应想一想。

2008年4月,我得到组委会的通知,他们准备在国内找三到四家公司邀请招标,还是希望我可以主导这个事情。一方面盛情难却,一方面为BOB的中方员工着想,我答应下来了这件事,并且理所当然地中了标。这件事是我在北京奥运会后从中央电视台提前退休的直接原因,也是我接受瑞士盈方公司邀请作为盈方中国总经理的间接原因。所以间接是由于我认为亚运会的电视转播不会把我的时间和精力填满,还可以做一些其他的事情。现在看来做这个决定时我过于高估自己的能力了,结果亚运会还没有开始我就变成了高血压患者。好在我的朋友们都说:我们都吃了十年药了!

值得欣慰的是我和我的BOB中方团队做得非常出色,在亚运会开幕之前,广东省委书记汪洋去参观时,我告诉他:就我三十年的经验看,广州亚运会的电视转播和服务将是空前绝后的!一个月之后,所有的人都看到了这个结果。在这个团队的告别宴会上我说:可惜近期中国不会再有大型综合赛事,否则你们可以做任何赛事的主播团队,你们已经达到了世界先进水平!

不过,如果可以重新选择,我的一生里面只有这两年我会走另一条路。

与二十年前北京亚运会相比,与中央电视台体育中心主任的位置相比,与北京奥林匹克转播公司的首席运营官相比,我在2009和2010年两年担任广州亚运会转播有限公司总裁职务是我这一生里面最为困难的一段经历。

说它难是因为所有的不利因素都碰到了一起。

第一,名不正:虽然也叫转播公司,但是和北京奥林匹克转播有限公司有着根本的不同。BOB是北京奥组委和国际奥委会转播公司成立的合资公司,它的成立最终是经过国务院办公会批准的,有着非常强力的背景。广州亚运会转播公司(GAB)则是从一开始就明确:双方的股东只是成立公司,所有的一切都由我一人负责。而我,除了在过去那些年里面积累下来的朋友和经验之外,只是退休的前中央电视台体育中心主任。

第二,钱不够:在2000年决定多哈成为2006年的亚运会举办城市时,这个盛产石油而缺少人口的富国答应提供几乎是奥运会标准的电视制作,而且在多哈实现了承诺。因此亚奥理事会也要求广州照样执行。估计是当时亚组委没有人仔细算一下要达到多哈的标准需要多少钱,尽管他们知道多哈花了多少,也知道广州没有可能出那么多钱,毕竟全部电视转播权收入加起来也到不了2500万美元。但是亚组委在发标书时还是既要求完全达到并且超过多哈标准,又明说预算只有多哈的一半。事实上,包括我在内只有三家国内联合体竞标,而且另外两家的标书上都写道:如果中标将邀请马国力做CEO。因此在我表态:如果中不了的话我是不会担任任何其他公司职务的之后,剩下的也就只有我和我这个团队了。可以这么说:在这个预算下,任何除了我之外的国内外团队都做不到现在这样。

第三,人不齐:我之所以做得下来并且做得不错的重要原因之一是我在BOB时的中方团队,他们经过了两到三年的历练,已经掌握了大型赛事制作和服务的梗概。例如什么时候场馆调查,什么时候签合同,什么时候开转播商会,如何进行赛事运营等等。但是我的不利之处是:他们尽管很努力,很认真,但是在北京时除了我之外,他们担任的都是中下级位置,而且几乎没有人做过北京奥运会之外的体育电视制作,因此往往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但是在现有的预算下我没有可能从国外雇佣主管人员,而且我也不相信国外的高级管理人员能够在这个预算的基础上做得下来。所以我对我的这些人说:只能赶着你们上架。请你们先完全按照北京奥运会的标准来规划,然后我根据预算做减法。我会让你们知道:鱼翅泡饭很好吃,但是酱油炒饭也可以吃饱,并且味道也可以做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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