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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走向成熟(8)

忧虑之二是奥组委对于广播电视的重要性认识不足。一个奥运会组织得成功与否,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电视。以1996年亚特兰大奥运会为例,所有到了那个城市的人都感觉到组织得混乱,但是所有在外界的观众却觉得还不错,原因就是那次奥运会的电视转播没有出现纰漏。业内人士都说:是电视救了亚特兰大。

刘淇主席,罗梅罗先生从1968年就开始参与奥运会制作,有着非常丰富的经验,人也很正直,所以在以往的奥运会都是组委会的主席或者CEO和他定期直接联系,他的建议对于奥运会的成功举办也被证明是至关重要的。但是在北京他却感觉到了挫折,他的挫折在于BOB对于赛时的需求在组委会不被重视或者说在被忽略。例如在历史博物馆旁的电视综合区,一年半的时间过去了,BOB还没有得到任何答复;例如在主体育场南侧一万多平方米的电视综合区,两年前组委会各有关部门就已经知道那里应该是硬地,但是现在却还在进行着绿化;再例如4月下旬马拉松测试赛BOB在首都宾馆楼顶选定的微波接力点在比赛进行的前一天才被通知说不可使用,而我们的计划早在去年就已经交给了奥组委有关部门。对于BOB和转播商的需求,有关主管部门由于一些原因否决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不能拖延到最后一分钟。

忧虑之三是奥组委对于竞赛场馆的控制能力。出于行政管理的方便,我们的大多数场馆主任由属地领导担任。长处是这些人在当地有着实际权力,可以动用行政力量;短处则是这些人不是赛事组织专家,不很了解奥运会的要求,而奥组委的有关部门对于这些人员无法有效地控制和指挥。但是在这些场地工作的转播商则都经历过多次奥运会的报道,对于他们,更重要的是熟悉程序和做法,而不是特色。如果这些场馆的最高领导只是根据各自的传统管理方法来管理奥运会并且要加上一些他们自己的“特色”的话,势必会引起不必要的冲突,对北京奥运会造成负面影响。

我问过罗梅罗先生:除了忧虑之外有什么建议?他提出来主要的两点。

第一,应该有一个可以指挥体育、安保、交通、场馆、媒体运行这几个与转播商关系最大的部门领导和BOB经常性联系,由他主持的会议应该可以马上做出决定,做出的有关决定可以马上得到执行。

第二,奥林匹克中心区的所有政策和程序应该尽量照搬以往奥运会的成功经验,不要有大的改变,而且要尽快出台。因为这个区域驻扎着最大量的转播商,最好不要让他们感觉到由于变化带来的不便。

刘淇主席,这份私人信件只是一个意见转达,当然这个转达也包含着我本人的认同,仅供您参考。

北京奥林匹克转播有限公司

马国力

事实证明我的忧虑是多余的。几十年的历练,中国各级政府的紧急指挥能力是世界一流的,尽管成本很大,但是效果很好,这正是国际奥委会所需要的。

成功者不被人责备,但是现代社会的管理者们则应该审视自己。

2008年9月16日,我向奥组委正式递交了总结报告:

北京奥林匹克转播有限公司总结

随着2008年9月17日北京残奥会圣火的熄灭,北京奥林匹克转播有限公司(BOB)的使命也随之宣告圆满完成。

BOB在北京奥运会期间总共制作超过5000小时的公共信号(雅典是3800小时),向全世界200多家电台电视台提供了转播服务,这些转播商的奥运会节目在全世界的观众人数超过了40亿。所有的持权转播商一致认为:北京奥运会的电视转播是奥运会历史上最好的。

为了向全世界转播商提供最好的服务,BOB的赛时工作人员超过了6000人;租用了59辆高清电视转播车;使用了891台各种摄像机,672台记录设备;在北京、青岛、香港三地使用了9架直升机,在天安门、长城、故宫及奥林匹克公园等地设置了9处风景摄像机位;设在IBC里面的世界上最大的传输中心可以同时接收和传送700路信号;在IBC北侧的卫星上行区里面停放着19个上行站。

在奥运会和残奥会6000小时的转播里,只有一次在羽毛球预赛中由于电源故障出现过10秒钟的信号中断;只有一个员工由于事故而受到轻伤;没有出现任何商业性、种族性和政治性画面;没有收到任何转播商对信号质量和服务的抱怨,是一次非常成功的操作实践。

之所以如此成功有以下几点原因:

第一,决策正确。

组委会与国际奥委会的转播服务公司(OBS)成立合资公司,并由OBS全权管理的决策是正确的。并且在之后的时间里面,组委会的各方领导对于这项决策的全力支持使得BOB的计划得以全部实现,保证了OBS以及罗梅罗先生的奥运会转播的丰富经验和成熟的团队从规划到实施的全部过程顺畅无误。

第二,通力合作。

在电视转播方面成立合资公司是我国第一次在政策层面上的突破,而这个政策上的突破需要实际操作中的保障。组委会及政府各部门的通力合作就是BOB得以顺利实施转播计划的有力保证。媒体运行部在协调组委会内外单位上面投入了大量的精力,做出了许多默默无闻的工作;而组委会的其他各部门及政府有关单位的支持使得这种协调得以实现。

第三,人员态度。

BOB的工作人员来自超过二十个国家和地区,有几十年经验的资深人员,也有没有接触过电视的新手,在出身、习惯、薪酬、爱好等等方面有着巨大的差异。但是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点:对于奥运会电视转播工作充满热情,目标非常明确。所以BOB内部的团结合作没有出现任何问题,在这种项目公司里面,这点尤为重要。

第四,国际标准。

奥运会的电视转播标准是发达国家的标准,因此在我们这样一个发展中大国里面,开始时期的沟通是存在一些问题的,其中的一些部分现在以及今后都还有可能存在着不同意见。但是在多方面的多次讨论下,北京奥运会电视转播的所有需求都得到了满足,来自世界的各个转播商对于信号质量和服务标准都表示非常满意。

第五,世界合作。

由于奥运会电视转播的观众规模和经济规模巨大,不允许出现一点纰漏,所以除了制定标准之外,寻找熟悉国际标准的制作人员同样重要。BOB所雇用的制作团队和工作人员就遵循着这个原则。一共有来自20个国家的40支制作团队参与了奥运会的电视制作,他们都是在所负责的项目中世界最高水平的人员,他们的参与保证了北京奥运会电视制作的高质量。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中国的制作团队,来自全国八家电视台的人员负责制作七项赛事的信号。从工作质量和态度来看,他们的成绩是非常出色的,得到了国际同行的好评;从制作经验的获得方面看,今后国内体育赛事的电视制作水平将有一个飞跃。

北京残奥会的电视制作和服务也是由BOB来承担,制作队伍全部来自中央电视台和北京电视台,共向全球60多家转播商提供了将近1000小时的公共信号。

残奥会之后,BOB大多数人员的合同即将到期,9月底之前余下的40人将搬回原来的办公地点开始善后工作。10月底之前将处理完剩余物资,11月之前将完成最后审计,12月召开最后一次公司董事会,12月31日,北京奥林匹克转播有限公司将正式关闭。

北京奥林匹克转播公司

2008年9月16日

报告当然需要尽量简单,但是我还是希望人们了解得多一点,于是,应杂志要求,我写了一篇文章,题目是:《奥林匹克转播结束了》

三年半的准备,17天的操作,北京奥运会的电视转播结束了。

2008年8月26日,在北京奥林匹克转播有限公司的总结会上,首席执行官罗梅罗先生说:我愿意用最直接的话语来表述北京奥运会的电视信号,那就是:奥运会历史上最好的一次。这位长者从1968年开始奥运会的电视制作生涯,从1992年巴塞罗那开始担任奥运会电视制作的总管,除北京之外还肩负着2010年冬奥会和2012年夏奥会电视转播的责任,我相信他的表述是不带一丝客套的。那之后的几天里,来自各国的转播商在离开之前总要到我办公室来告个别,他们说得最多的话就是“祝贺转播如此成功!”我听得出来都是发自内心的。

这次北京奥运会的电视转播的确精彩。我在几年前说过:结束之后转播商没有人说话就是对BOB工作的满意,因为这些人是报道过多次奥运会的,他们如果说话,只会是批评;我在几个月之前也说过:最好的状态是整天坐在办公室看电视,结果在比赛的第二周,我主要的工作就是看电视!不是自卖自夸,BOB的工作是出色的。在后面的段落里我当然也会说到不足,但是那些不足以破坏我的心情。

每届奥运会的电视转播都是一次渐进式的改良,因此每届奥运会的电视转播都有其共同的高标准,也有其与往届的不同之处。北京的主要不同出自于两个方面:全景和特写。

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无论他来自哪个国度,无论他是什么样的心态,都会承认,北京奥运会的场馆太漂亮了!尤其是奥林匹克公园,可以用“璀璨”来形容。不可否认,北京奥运会的电视转播首先要感谢这些场地的设计者和建设者,这些建筑使得全球的电视观众过目不忘。如何充分展示北京奥林匹克建筑的全貌,是BOB从一开始准备时就排在最前面的考虑。

展示外貌的电视手段其实只有两种:空中和地面。所以我们在2006年就选定了几个固定的风景摄像机位,包括了长城、故宫、奥林匹克公园、天安门等。中央电视台一套奥运会节目的背景就一直用着天安门,我相信即使天天从那里经过的人们也没有这么长时间近距离地端详着天安门城楼,真的是非常漂亮。

像奥运会期间这样从空中看北京,是所有人,不仅仅是中国人,从来没有经历过的,这也是奥运会的特殊效果。为了转播北京奥运会,BOB租用了九架直升机,在8月8日开幕式那天,“鸟巢”的上空在不同层高同时飞翔着三架飞机,我估计下一次再是这样的场面恐怕要到世界杯足球赛在中国举办的那一天了。直升机的好处是机动性强,但是弱点是受天气影响,而天气是组织者最无法掌握的。所以我们也做了一些其他方面的备份,横贯奥林匹克公园东西的线缆遥控摄像机就是备份之一。我们原来的计划是从东边的凯蒂克酒店到西边的数字大厦,拉一条1200米的线缆,这将是世界上最长距离的空中移动摄像机。然而在开幕式的一个月前,得知火炬塔要移动到“鸟巢”内缘,燃烧热度将影响到这条缆绳。紧急情况下我们临时决定在数字大厦南边50米处单独建一个110米高的支撑架,20天之内从设计到完成。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们已经做好了没有这个机位的准备了,然而和北京奥运会中许多“不可能”一样,最后还是如期完工了。在开幕式的前一天,罗梅罗和我在IBC的中控室里,操纵着这个摄像机,看着出现了像电影《星球大战》片头那样的国家体育场俯视镜头,就像小孩子在操作着新买来的游戏机。

如果说这些外景展示着北京的魅力,而在转播中使用的超级慢动作特写镜头则是我们用来着力表现运动员精神的手段。看过电视转播的人们大概很难忘记菲尔普斯那慢慢从水中拱出的头顶;很难忘记博尔顿那颤动着的面颊;很难忘记飞碟碎裂的瞬间;也很难忘记那出弦之箭的轨迹。每一届奥运会的电视转播都应该让人们记住点什么,而让观众记住的东西首先要让转播商记住,他们都是报道过多次奥运会的行家,因此只要主播机构付出了想法和技术,我们的努力是一定会被全世界的电视台所重视的。

我相信在今后的时间里,专家学者是会不断分析北京奥运会电视转播的艺术及技术成果的。我用上面的几个大家都见得到的例子只是为了说明它是成功的,下面我就从经历者的角度来说说它为什么成功。

奥运会电视转播的成功,主要原因就是两个:传承行之有效的体系和成熟的专业人员。我经常被问到这样的问题:北京奥运会的电视转播有什么新的特点?我的回答总是:北京奥运会的电视转播没有革命性的变化,它是继承上的改进。

奥运会是国际奥委会委托某个城市举办的运动会,这个举办城市从一开始就要承诺首先是要按照奥运会的惯例和国际奥委会的规定组织这一届奥运会,然后才是在其基础上加上自己的特色。如果事实证明这种特色是行之有效的,那它也就会成为今后的主办城市需要遵循的惯例。由于电视是奥运会实现观众规模和收入规模的最有效手段,所以与当地组织者相比电视制作就更加标准化,几届奥运会之间不仅仅是使用基本相同的工作手册,连工作人员基本都是相同的。

体系是非常重要的。奥运会的一个显著特点就是短时间在一个地点聚集起巨量的人群,而这个变化是这个城市从未遇到过的,而且在之后的相当长时间里也不会再遇到。因此仅仅依靠自己的经验和自己的人员是不可能的,也没有任何的必要。若要保证一切顺利进行,组织者就需要一个经过检验,切实可行的模式,这个模式我理解就是一种体系,在这个体系里,基本岗位是固定的,基本的人员标准是一样的,无论在什么样的国度这个体系都不用做大的修改,参与其中的人们有一个交流的共同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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