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增加国民财富,他提出了三种方法:
根据上述思想,重农主义思想家们认为首先需要尊重土地所有权,在他们的理论模式中,全部纯产品都归土地所有者占有。利维埃认为,社会秩序的先决条件是,社会必须有一个阶级的存在,即土地所有者阶级,他们为土地的耕种做好准备并分配净产品。博道说明了为土地的耕种做好准备的确切含义:必须选好一建筑物和一所农舍,造好几条通道,勘定种植园,整理土地,清除乱石,砍伐树木,去掉树根,开凿沟渠,准备棚架等等。
这些是农业垫支,为土地所有者所要担负的任务而且也是他要求土地所有者的各种权益的真实基础。
也许重农主义思想家们没有意识到,他们已经把单纯的土地所有者变成了“农业原始垫支”的投资者,土地所有者之所以能获得全部纯产品,不是因为他拥有土地,而是他对土地的投资,这里出现的已经是农业资本家的形象了。于是,从本质上看对土地所有权的尊崇在这里已经转化为对资本所有权的尊崇。
同时,为了显示对土地所有权的尊重与关怀,魁奈主张改革税制。因为税收的最终来源是农业生产部门创造的纯产品。因此,魁奈认为,唯一正确的赋税制度,是废除各种税收,实行单一的地租税,即只对地租课税,国家的全部税收由土地所有者负担。魁奈论证说,如果按人头征税或对人们的劳动成果征税,就会提高工商业的成本及其市场价格,土地所有者只有用高价格购买生活消费品,实际上就承担了工商业的税收;而农业生产部门如果用高价格购买生产资料,就会减少用于生产纯产品的投入,从而减少土地的耕种,会加倍减少来自土地的收入,会破坏税收本身,并且毁灭整个国家。而且,税收纷繁,在征税时还要增加大量费用,这些费用的出处最终还是要归结为土地所有者的收入。马克思对此评论道:重农学派对土地所有权表面上的推崇,也就变成了对土地所有权的经济上的否定和对资本主义生产的肯定。
这些很有趣的矛盾产生的原因在于,在资本主义初期,资本主义生产正从封建社会内部挣脱出来,暂时还只能给这个封建社会本身以资本主义的解释,还没有找到它本身的形式。重农学派的理论实际上是反映了正在兴起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要求,但他们自己却以为是通过一些改良来维持和完善封建制度。因此,他们的理论在当时既受到封建贵族包括国王的赞许,又受到资产阶级启蒙学者的批评,成为经济思想史上的奇观。
在重农学派看来,一国的纯产品全部来源于农业,来源于生产阶级的劳动与土地的结合,因此必须保护生产阶级的利益。魁奈细致地考察了生产阶级的经营方式。在当时,法国农业的三种主要经营方式是:单纯依赖人力的自耕农经营方式;使用一圃式牛耕技术的封建租佃式分成经营方式;使用三圃式马耕技术的租地农场主经营方式。在第一种方式下,农民拥有一小块土地,但生产效率低下,并且,农民在成为自己土地的主人时并没有摆脱各种封建义务,农村的封建贵族仍认为农民“只不过是债务人,对这些人他万般勒索,凡是按法规或惯例属于他的东西都不放过,结果这些封建残余权利的勒索竟比封建时代还要苛刻。” 于是这种方式,按魁奈的说法是穷困而无能。
第二种方式在法国农业中占据很重要的地位。自16世纪以来,这种经营方式越来越多地作为组织农业的手段。这种方式的核心就是“产出分享”。佃农提供的劳动越多,产出就越多。但由于地主的收入也随着产出的增加而增加,佃农不会得到由于劳动的连续投入而增加的全部级差收益。加之封建特权的盘剥,这种经营方式下的农民“只能小规模经营,能力也无法充分发挥。他们从地主的收成中分得的一小份,尚不足以维持生计,更谈不到恢复地力,改良土壤了。”
因此,魁奈对租地农场主寄予厚望。这种雇用工人的按资本主义方式组织的农业,具有很高的效率。魁奈的《农业国经济统治的一般准则》中重要的一条就是:
用于种植谷物的土地,应当尽可能地集中在由富裕的租地农场主经营的大农场。
虽然在当时,这种农场在法国并不居于主导地位。但在魁奈看来,这种经营方式由于有一个预定的地租额,农场主产出越多,农民就获得越多,这和分成租佃制的产出多,农民获得并不多有明显的区别。于是农场主就会“大规模地耕种土地,进行经营管理,增加开支以提高收益,他珍惜一切能够普遍造福的人力或物力,以一种有益的方式雇佣乡下居民,他能够选择并等待有利时机卖出粮食,买卖家畜。” 这些论述暴露了重农主义的本质,他们真正重视的不是封建式的农业,而是资本主义大农业。
于是,在重农学派的自然秩序中,在物的方面,纯产品也就是剩余价值居于中心;在人的方面,生产阶级居于中心。在生产阶级中,租地农场主举足轻重,而非生产阶级必须承担全部赋税。显然这是标准的资本主义秩序。
穿着封建贵族服装的重农主义者有一颗资产者的灵魂。博道的一段慷慨陈词可看做不久就要到来的那场大革命的宣言:
我大胆地说,每一个地主,每一个君主或皇帝,如果要把所有负担加在农民身上,加在给我们提供生产资料的土地上,那是该咒骂的。告诉他们,那些使用自己黄金或依靠别人基金的善良人民的遭遇,对我们大家都不是完全无关紧要的事。谁要是伤害或贬低他们,袭击或掠夺他们,谁就是最残暴的社会公敌;谁要是尊重他们,促进他们的福利、舒适或安逸,谁就会增加他们财富的生产,而这种财富归根到底是社会上一切阶级的收入的唯一源泉。
重农学派反对一切侵害生产阶级——租地农场主的政策主张。他们反对建设一支庞大的军队和穷兵黩武。魁奈举例说,一支6万人的军队,每6年轮换一次,另外加2万人来补足战死等原因所造成的缺额,那么30年中有30万人没有后代,又按照每一代人以4口人为一个家庭计算,他得出结论:30万人没有后代就意味着在人口不断的增长额中减少120万人。45 结果是乡村荒无人烟,租地农场主缺乏合格的劳动力,使国家收入的来源变得枯竭。
重农学派反对独占的私人利益。当时的法国国王为了维持自己的收入,出卖贸易和生产的特权,销售爵位与官职。于是在适宜种植某种产品的领土上,所有者企图禁止其他的人种植和赎买同种产品,形成自己的垄断收益。获得官职和爵位的人们一方面可免缴人头税、销售税和盐务税,另一方面又可横征暴敛。各地官员为了获得更多的财富,互相封锁,各地被国内关税制度人为地隔离开来,无法形成统一的国内市场。重农主义思想家们主张自由放任,而这个“自由放任”在法语中的原始含义就是“放我过去!”
他们建议由富裕的土地所有者,无报酬地担任那些最受尊敬的社会公职,以减少社会管理的各种费用,从而减少对生产阶级的税收,发展纯产品的生产。这里隐含着一个命题,经济收入和私人财产的多少成为获取公职的必要条件。这样,封建社会中最重要的身份、爵位等条件就悄然落进历史的尘埃之中。
老米拉波被魁奈说服之后,就成为重农学派的忠实成员。1758年,魁奈的最著名的著作《经济表》发表。老米拉波为他的大师唱起了这样的赞歌:
从有世界以来,有三个大发明在极大程度上给政治社会带来安定,这些发明,与其他丰富和装饰政治社会的许多发明无关。第一,是文字的发明,只有它使人类能把其法律、契约、历史和发明照原样传达下去。第二,是货币的发明,它使各文明社会联结起来。第三,是《经济表》,它是其他二种发明的结果,把这二者的目标弄得齐全,使它们完善了;这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大发现,而我们的子孙将从此获得利益。
撇开老米拉波的夸大其辞,《经济表》肯定算得上经济思想史上最杰出的成就之一。它开创了一种经济系统的分析方法,将现实经济的各基本元素联系在一起,第一次表达了“经济均衡”的概念,把经济运行描述为一个循环流转的过程。
《经济表》是对社会再生产过程的一次系统分析。作为财富的生产过程,魁奈指出“要生产财富,必须有财富”。47 除了满足劳动者生活需求的生活资料外,还必须要有预付,即预付资本。魁奈将投入农业中的资本分为两个部分:年预付和原预付。年预付是每年都要预付出去,并且要从当年的生产物中获得补偿的资本,如肥料、种子、工资等;原预付是在农场开办时或其后几年才支付一次,并且每年根据其消耗程度部分地从生产物价值中取得补偿的资本,如农具、粮仓、牲畜等。魁奈用于补偿原预付的基金称为原预付利息。提取这种利息的重要性在于“维持耕种上所使用的和需要不断恢复的经营上使用的财富。”48 这里,魁奈显然是从生产资本而不是从货币资本出发的。他这样做的原因首先是因为没有一个科学的价值概念,因此只能从物质形态上去理解和划分资本。其次这里还隐含着与重商主义的对立。重农学派认为唯有生产,特别是农业生产才创造财富,并以此与重商主义的“唯有货币”对立。
《经济表》初版于1758年,后来一共有11个版本。图表也有三种形式,即1758年的“锯齿图式”、1763年的“提要图式”、1766年的“算术图式”。而为人们引用得最多的是算术图式。算术图式的分析是以下列条件为前提的:①社会上是单一的租地农场主经济,舍象小农经济与分成租佃制;②社会上只存在三个阶级——生产阶级、不生产阶级、土地所有者阶级;③简单再生产;④原预付补偿基金为10%;⑤等价交换;⑥固定价格;⑦产品和货币的价值只在国内三个阶级之间进行,舍象各阶级内部的流通和对外贸易等。
《经济表》以一年收获的农业总产品为出发点。在流通开始以前,三个阶级的基本情况如下:
生产阶级在生产过程中投入的原预付为100亿里佛尔(货币单位),每年消耗(折旧)10亿,又投入年预付价值为20亿。上述投入,使生产阶级在年终获得50亿里佛尔的年产品。在这50亿里佛尔的年产品中,从价值构成看,包括补偿原预付的10亿;补偿年预付的20亿;纯产品20亿,这部分将转化为土地所有者的地租收入。在实物形态上,40亿为粮食,10亿为工业品。
不生产阶级由于财富相加获得20亿里佛尔的工业品。其中10亿要留在本部门做生产资料,10亿要与生产阶级交换以取得生活资料。
土地所有者手中有20亿里佛尔,这是生产阶级以地租形式支付的。
按照魁奈在《经济表的分析》中的说明,社会经济中总产品的流通可分为五大交换行为:
土地所有者以20亿里佛尔货币地租的一半向生产阶级购买生活资料,于是10亿农产品转到土地所有者手中,10亿货币流回生产阶级手中;
土地所有者以20亿里佛尔货币地租的另一半向不生产阶级购买工业品,于是,又有价值10亿的工业品转到土地所有者手中,10亿货币流入不生产阶级手中;
不生产阶级利用向土地所有者出卖工业品的10亿里佛尔购买生活资料,于是,10亿农产品从生产阶级转到不生产阶级手中,10亿货币则流入生产阶级手中;
生产阶级利用向土地所有者出卖农产品的10亿里佛尔购买生产资料,于是,10亿工业品从不生产阶级手中转到生产阶级手中,不生产阶级获得10亿货币;
不生产阶级利用向生产阶级出卖工业品的10亿里佛尔购买工业原材料,于是,又有10亿农产品(工业原材料)转到不生产阶级手中,10亿货币又流回生产阶级手中。
五大流通的总结果是:土地所有者利用地租收入换回了满足本阶级需要的工业品和农产品;不生产阶级以20亿里佛尔的工业品换回了供生活消费和生产消费的农产品;生产阶级以30亿农产品换回了10亿工业品(农业生产资料)和20亿货币,10亿工业品补偿原预付,20亿货币作为下一年的地租,还剩下20亿农产品作为年预付。社会再生产可以在原有规模上进行。
从上面的简要分析可以看到,《经济表》是魁奈理论体系的总结,也是重农主义经济政策的理论基石。在魁奈和他的门徒看来,《经济表》从数学的精确性方面说明了自然秩序的意义和功能。
在《经济表》中,没有政府的干预,只有自发而自由的经济流程;没有产业与贸易的垄断,只有买卖和选择的自由,而这种自由是建立在财产权的自主性之上的;没有生产与消费的分离,只有生产与消费的自然联系。在这种联系中,“生活消费的巨额支出维持着农产品的优价和收入的再生产。”魁奈强调指出:
从一个阶级到另一个阶级的商业活动,以及引起这种活动的条件,不是单纯的假设。稍加思考就能知道这是从自然界忠实抄袭来的。
从经济思想史的角度来看,《经济表》实际上是对一定时期内社会商品流通总量和货币流通总量,对社会总产品和总收入以及对社会生产两大部门(工业和农业)之间交换关系的一次系统分析。正如马克思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