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契约 (2)
“卢梭认为,每个人都是生而平等的。每个人的生命权、自由权都是天赋的。每个人都有权利去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
“个人对这些权利具有绝对的支配权。”
“现代产权理论!”蚂蚁反应得十分快。
狐狸笑了笑,不置可否。但继续自己的阐述。
“从理论上说,每个人有完全按照自己意志行事的绝对权利。”
“这太过分!”蚂蚁感到不可思议了,“难道你敢藐视国家法律,无视他人的自由和幸福么?个人的自由不能不受限制!那样就任何人都没有自由!”
“如果,你已经不在惜你的生命,那么有什么法律你不可以藐视呢?有什么能阻止你的行动呢?”
是浮士德在发话。但他没有看众人,说完之后也不再继续说了。
狐狸看了浮士德一眼,不知为什么,以狐狸的个性,居然能容忍这种傲慢。相反,他对面前这个人有着一种发自内心的尊敬。“我不会在乎你的态度的,”他想,“因为我了解你的每一句话后面的代价。”
“每个人生而具有这些自由。但是,正是为了对幸福的追求,正是因为每个人无序行事带来的结果是大家的结果更糟而不是更好,所以公民与公民之间,公民与政府之间,订立了契约。”
“契约的核心内容,就是权利义务的共同认定。契约的特征就是限权。他规定你不得做什么和必须做什么。”
“契约存在的正当性,应该要满足这样一个最低要求:除非出于当事人的自愿放弃,加入契约的任何人,其所得不会比不加入契约更糟。”
“因此,契约的实质在于当事人通过对自己某些权利的约束和让与,来获得更大的收益。”
“如果当事人的权利受到限制却没有获得相应的收益,我们认为这样的契约是不正当的,当事人有权拒绝。”
“公民之间的契约是如此,公民与政府之间的契约同样是如此。”
“政府权力来自每个公民对自己绝对权利的约束和让渡。这也是一种授权和委托的契约关系。公民愿意让渡自己的部分权利,乃在于在此契约关系中,可能获得更大的收益。政府必须满足此契约。否则公民有权收回这种让与。”
“这个……这个……”蚂蚁说话都有点结巴了,“恐怕太激进了罢?”
“Nod,”绛仙也觉得这个有点不可思议,“据我所知,许多事实证明,公民并没有权利收回这种让与。”
“譬如,你有权利不交税吗?”绛仙问。
“民事法律关系与行政法律关系是不一样的,”蚂蚁觉得狐狸张口法律闭口法律,镇住了不少人,不由得小心翼翼地提醒他,“民事法律关系强调契约自由,以双方意思表示一致为成立要件。但行政法律关系中,行政双方的意志并不是自由的,行政主体的单方面意思表示即可。”
狐狸一时语塞。
“有权和能否行使权力是两回事。”浮士德淡淡地说,“农民有权不受违法行政行为的侵害,但是他们往往并不能行使这种权利。”
“卢梭说公民与政府的契约关系中,公民有权解除这种契约,这是对的。但是这种权利未必能得到顺利行使。”
“有权,乃是指在自然法意义上的有权。”
浮士德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然后又进入他自己的世界。不理大家了。
蚂蚁止住了口,他不想跟浮士德辩论,他尊敬他。但是绛仙不买账:“那你就是在画饼充饥!”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掩耳盗铃!”
浮士德没有睬她。他的目光中没有恐惧,没有哀怨;有的只是清纯,清纯中透着一丝淡淡的忧伤。他似乎看不到众人的存在。
狐狸心里感觉绛仙不该对浮士德这样,而且,刚才浮士德寥寥几语,已经点破了梦中人。
“为什么要这么说呢?”狐狸的语气中略带一点责备。
绛仙其实刚刚说完那两句话就后悔了,浮士德的神色对她来说,同样有一种说不出的意味。
但是她的确没有搞得很懂,她转向狐狸,委屈地说:“如果有人仅仅告诉你这样有权那样有权,但却不允许你行使,这种权利算什么呢?我不过想问这个,他就不理人家。”她朝浮士德努努嘴。
“唉,”狐狸心里也有点怅然,“其实,如果你了解宪法的话,你也许就更能深刻地理解‘有权'的意义。浮兄说的是对的。”
“其实我们的宪法就是这样的一部公民与政府的契约。”
“我们要时刻记住,它是我们和政府的契约。那上面规定了我们和政府的最高的权利和
义务——宪法权利和宪法义务。”
“这个倒使我想起了马丁路德?金的演说,他也是充满激情地要求美国政府向黑人兑换那张从未变现的支票。”蚂蚁开始有点感觉了,“那看来马丁路德对契约理论也是很有研究的。”
“懂点法律是很有用的,不会吃亏。”狐狸笑道,“你看美国政府后来不就是履行了大半契约了么?”
“那现在这些经济学家往哪儿搁?”绛仙有点郁闷,“他们也在想着搞这个东东。”
又是一阵排山倒海的掌声,震得缸子嗡嗡直响,把狐狸他们的眼睛给吸引到缸子里来了。
原来瓷人儿一连串幽默诙谐的话逗得大伙儿直乐。
“譬如教育……”
“Sigh,”绛仙不满道,“怎么到哪儿都是在谈教育,换个话题不好么?譬如讲讲《孤狼传说》啊,《丑小鸭》啊多好。”
但狐狸却不这么看,老实说,这几个字一下子便把狐狸对瓷人儿的看法转变了。
因为在狐狸看来,一个经济学家如果不知道教育问题,就算不得一个经济学家,至少算不得一个纯粹的经济学家、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经济学家。
于是他侧耳听去。
“……这个问题也是一个契约的问题……”
蚂蚁和绛仙都拿敬佩的眼光看着狐狸,因为大学者跟狐狸说的一样。狐狸乐得心都要跳出来了,朝他们做了个鬼脸。
“他们不懂,”瓷人儿把手一挥,严厉地说,“在交易成本为零的情况下……”
“完了,”狐狸陡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喉头一甜。绛仙急忙扶住他:“咋了?”
狐狸苦笑道:“怎么到哪儿都是在谈交易成本为零,换个话题不好么?譬如讲讲《孙悟空三打白骨精》或者《聊斋》都好。”
“你真土!”绛仙很不满,“我喜欢听《丑小鸭》!”
“《白骨精》比《丑小鸭》刺激!”狐狸反驳。
“你有暴力倾向!”绛仙生气地说,“你一点都没有爱心!”说到这里,不觉鼻子一酸,眼泪就要流下来了。
“你们别争了!”蚂蚁急了,“你们还听不听了?”
于是绛仙怒视了狐狸一眼,然后大家转过头来继续听下去。
“你们知道吗?现在为什么上大学要有分数线?这个不是因为上了分数线的人就优秀,而是因为国家能供养的名额有限,所以要排除一些人在外面。所以这个分数线完全是根据名额来划的,而不是根据你是否优秀来划的!”
瓷人儿心中涌起一阵伤痛,因为当时他们考试时名额有限,所以考官就拿着他们往地上扔。结果锡人儿啊,布芭比娃娃啊都轻易地就过了,但不少瓷人儿都被摔得粉碎。他自己虽然侥幸过关,不过耳朵缺了一块。后来又补了一块泥巴进窑里烧了一回。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耳朵的颜色有点不同。
“结果,有教育需求的人上不了大学,资源得不到最优配置。如果进行产业市场化,需求最大的人和大学就可以签订合约,来降低交易成本,增进社会福利。”
“还有法律上的问题,”瓷人儿想了想又说,“譬如高等教育不属于义务教育,国家没有义务提供高等教育。”
狐狸急了,咬牙道:“我得把这个破缸砸个粉碎!”
但是缸子里面有个芭比娃娃举手了:“教授,您的意思是高等教育既然不是国家义务教育,那么国家就不应该承担责任,那么就应该市场化。既然市场化了,那么分数线就没有意义了,关键将是看消费者和学校如何签订契约?”
“你是学经济的吗?”瓷人儿问。
“不是。”
“那好,”瓷人儿松了一口气。不过想想不放心,又问:
“是不是学法律的?”
“不是的。”
“那就没有问题。”瓷人儿胸有成竹,“你知道,后资本主义时期哈耶克的新自由主义的政治经济范式才能够在王国达到帕累托最优,不过这都被王国的非主流左派所反对。”
芭比娃娃傻了。她红着脸讪讪地坐了下去。
瓷人儿得意洋洋地继续讲下去。其实就算芭比娃娃既懂经济又懂法律也没有什么可怕的,那样瓷人儿就会给她讲康德哲学。
但是芭比娃娃旁边坐着的一个锡人儿看不下去了,他先前一直在迷迷糊糊地瞌睡。这时,他腾地站了起来。
“教授先生,”这个锡人儿咚咚咚径直走到讲台上,拿起粉笔,“刚才你说的简直是对极了,虽然我既不懂经济又不懂法律,但是我可以用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来对你的结论进行证明!”
瓷人儿刚刚要发怒,但是一听锡人儿对他的理论大加赞赏,而且用相对论来为他证明,心里便乐开了花。急忙站起来把位子让开,喜笑颜开地说:“你证明,欢迎欢迎。”
说罢转过头对目不转睛的大家说:“大家看仔细了,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数理经济学派。漂渺峰来的。”
锡人儿一点都没有停顿,在黑板上奋笔疾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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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教育应该市场化,通过市场自由订立合约来解决教育问题。”
锡人儿把粉笔朝桌子上一放,便径直地走回座位了。
瓷人儿叫住锡人儿:“你是学什么的?”
锡人儿朝瓷人儿很有礼貌地说道:“我是学物理的。”
“难怪,”瓷人儿掏出一块手帕抹着额头的细汗,朝锡人儿笑着说:“你这个模型设计得十分新颖巧妙,跟我先前的想法有异曲同工之处。”
说罢回过头对大家严肃地说道:“一个好的理论要经得起逻辑的检验,大家回去要好好领会整个证明过程,期末考试这将作为重点考核内容。”
于是台下的人全都又开始急急忙忙地抄录锡人儿的证明过程。
“你真牛!”芭比娃娃崇拜地看着身边的锡人儿。
“呵呵。”锡人儿嘿嘿地笑着,有点不好意思。
绛仙乐不可支,朝狐狸笑道:“我看这个锡人儿的物理学得比你好。”
狐狸摇头笑叹道:“这小师弟也太调皮了些,没事拿瓷人儿来消遣。不过跟我的性格倒蛮相似的。”
“诸位是为了搞笑呢,还是真得想吃饭?”有人淡淡地说。
回头一看,是浮士德。他一直背对着大家,也从来没有觉得这有什么好笑。想是习惯了。
蚂蚁急忙止住了笑,对狐狸认真地说:“说老实话,从经济到法律,瓷人儿说的有没有道理?”
“一点道理也没有,”狐狸断然地说。
“经济这个问题,以前从教育市场能否达到完全竞争,以及如何发展公立学校和私立学校两方面我已经阐述过了。顺便提一下,当前有些人提的学券制,我都早已有过详细的阐述,人们将会发现,那些学者向众人宣扬的这个东东,已经不是原样了。因为真正的学券,是应该只能在公立学校中使用,人们可以根据学券按一定原则自由选择公立学校。但是这种学券不应该用于选择私立学校,否则,国家教育资金将会大量流入私立学校,而使公立学校走向衰亡。我们应该保持公立学校之间的良性竞争,也甚至鼓励私立学校和公立学校的竞争,但是谁读私立学校就应该自己掏钱。而不允许纳税人的钱流入私立学校,这样将会让公立学校失血萎缩。公立学校将失去维护社会公正、确保任何肤色、任何民族、任何阶层寻求机会平等的巨大校平器的作用。”
“这个还是蚂蚁说的,”狐狸笑吟吟地望着蚂蚁,“是吧?”
蚂蚁脸红了红,不好意思地说:“当时我是照着书念的,其实没怎么弄懂,不像你只听一次反而就领悟了。”
狐狸哈哈一笑:“天下武学,本异路同途。”
“我也知道!”绛仙抢过来说,“公立学校是公费,但公立学校之间人们通过学券来投票进行竞争。私立学校必须自己付费,通过市场进行竞争。同时必须确保私立学校的利益和地位。”
“是吧?”绛仙得意地问狐狸。
“是啊,”狐狸笑道,“当时瓷人儿们被摔碎,其实不应该就得出结论说政府不应该办教育,而是应该抱怨社会上没有私立学校,来满足大量的教育需求。”
“人们和私立学校签订的契约,就是民法意义上的契约。私立学校应该满足学生的学习需求,而学生为此向私立学校付费。这同样遵循契约自由的原则。双方的权利和义务将通过不断调整,来达到共同利益的最大化,达到经济上的帕累托最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