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落下,就证明夜晚即将来临。
我的行李也差不多收拾完了,那件棉袄,我不想扔了,等我回家了,还给妈妈。日记本我也留下了,它留给我关于往日的夕阳的回忆。我觉得很想家,爸爸在我十一岁的时候去世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她身体不好,我老是要给她寄给一些钱,她都婉言拒绝了。我现在已经一年多没往家里打电话了,不知她怎么样了,我拿起手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但是打了好几遍,没人接,难道妈妈出去买菜了?我这样想着,一会再打过去吧!心里却默默地保佑妈妈千万别出什么事。
闲得无聊,我开始翻翻手机里的联系人,适当地整理一下,无意间,发现了“妈妈”,我的眉毛不禁皱起,妈妈?妈妈有手机号吗?……
我使劲地敲了敲脑袋,这真是鱼的记忆啊!前年回家还给母亲捎回去一个青达刚送给我的三星手机,还帮她买了卡,充了话费。但她老说用不习惯,每次打都关机,渐渐地,我就淡忘了这件事。我随即拨打了这个号,谢天谢地,接通了!
不一会儿,一个苍老而又熟悉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谁啊?”毋庸置疑,那是我妈妈,我两年没见的妈妈啊!我激动地要哭了出来:“妈,我是小琳啊!好久没给你打电话了,现在你怎么样了?”
“是小琳啊!咳咳咳……”妈妈一顿急促的咳嗽,我的心像是被剑射穿了一样,在流血,妈妈一直咳嗽,一次比一次费力,一次比一次严重,我拿着手机一直听着,一种亏欠的感觉充满的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感到撕心裂肺的疼痛……
妈妈咳嗽终于结束了,我的眼泪也忍不住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妈,你怎么了?怎么成这样了?”
“没事……妈就是有点小感冒,咳咳咳……”又是那熟悉的咳嗽,比刚才的更严重,更让我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眼泪啪嗒啪嗒地往那地板上掉,声音变得哽咽起来,“妈,怎么不让小梅(我妹妹)领你上医院呢?明天我就回家,咱们赶紧去看看吧!”
“不用,妈没事,你呀,在XX注意身体,就好了。”母亲努力地不让自己继续咳嗽下去,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必须回去!今年过年时明明说要带青达回家看看,但到最后,还是因为各种原因没有履行。现在,我作为家中的长子,顶梁柱,无论如何都要回去。
手机真是个万能的东西,在联系人里翻一下,就找到了当地售票处的电话。我刚要拨过去,手不知碰了哪里,把手机的GPS地图给打开了。我恨自己的手真是太不小心了!在关闭的那一瞬间,发现了妈妈那很熟悉的电话号码,怎么会在这里?我马上重新打开GPS地图。原来,在两年前就把妈妈的电话和我的电话绑定了,我随时都知道妈妈的位置。妈妈在……
南华医院!妈妈怎么?来XX了?
我迅速地披上那件棉袄,向楼下打牌的刘师傅借了自行车,飞奔到离我出租房两千米远的南华医院。
南华医院是我住在这个XX城市最好的医院,每天几乎有一百辆救护车往里源源不断地送伤员,患者,还有令人恐惧的死尸,骨灰盒。今天倒是挺平静,我向里张望了一下,没有多少人。
“您好,我问一下,你有没有看到一个一直咳嗽的六十岁左右的老太太?”我询问当晚值班的护士,有没有看到我妈妈。
“哦,是有一个,上三楼的呼吸道科了。她进来时啊,就一直咳嗽。”护士对我说。
我飞速地跑向三楼,呼吸道科,在哪?
走廊里,传来一阵咳嗽声,那咳嗽声,就是我母亲的!我循着声音跑去,母亲坐在一个橙色的长椅上,手里攥着一包纸,手机已经掉在了地上,她也不去捡,那屏幕,以七零八碎的了;她的脸上,布满了泪水与鼻涕,但她不去擦,实在留的不行了就使劲地往里吸,结果越来越长,耷拉在了衣服上,那衣服,像是好几年没洗没换了,很脏很乱。要不是他手上戴着的那个我爸临死前送她的手镯,还真以为她是给流浪汉呢。
“妈,这几年你到底怎么了?来XX怎么不跟我说一声?瞅你这衣服弄的,这么脏,来,我给你擦擦。”我再也无法抑制住眼泪在眼睛里焦急地徘徊着、滚动着,母亲,这些年我不在,你到底受了多大的摧残啊?你放心,从今以后我就让你享福,我也有了房子了,等你养好了病,跟我住。
妈一看到我,像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孩子,你怎么知道妈来了?妈想死你了,我本想,来这看看病,等病好了就去看看你……咳咳咳……”母亲又咳嗽起来,边咳边呕,儿女看着,太揪心了!
我撕心裂肺的喊,喊大夫。都说他们是白衣天使,他们就是****!我妈这把年纪了,在这咳嗽了这么长时间,而他们呢?就像聋子一样没听见!我无法忍受了,当年我爸刚死,我伤心欲绝,没日没夜的哭,妈妈什么也没说,就在旁边一直看着我。她也很伤心,她也想流泪,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哭。那一整天,我和母亲什么也没吃,因为我觉得,这样就能饿死,就能见到爸爸了。
我非但没饿死,反而发了高烧。
烧的很严重,妈妈背着我,忘记了饥饿和寒冷跑到了医院时,已是41度。我昏昏沉沉的,嗓子也不听使唤,“这孩子可能是哑了!”医生对着已满脸皱纹和憔悴的妈妈说,妈妈说话声很小,我很难受,也没去听,我很想跟他们解释:“我还能说话,我没哑!”可嗓子,就是发出那种声音,我好困,算了,也许明天早晨就好了……
我在睡梦中,听见了一声,母亲从来没有过的吼叫声。像一头愤怒的老虎,面对人类和大自然、面对生死、面对这不公平的一切,只有这咆哮声,才能发泄内心最深层的自卑与无奈。我仿佛被这叫声触动了,“妈妈!”我很洪亮地叫了出来,但也不是很大声……
母亲听到了,她凝望着我,凝望了很久很久。
又是一声那种尖叫,母亲的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