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了艺廊的大门,夜晚的风轻轻地吹在靖晚冰的脸上,凉凉的,忽然让她觉得很舒服,她仰起头,迷蒙的大眼睛淡淡地凝视着远方天际的一汪流云。
宇文枫远远地望着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他的眼神是冰冷的,淡漠的,却始终隔着玻璃门凝望着站在台阶上的靖晚冰,仿佛那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光芒,一旦失去就会死去的唯一的光芒。
透明的玻璃门!
门外仰望星空的靖晚冰。
门内蹙眉沉思的宇文枫。
也许是站得太久,也许是一时忘了自己是站在台阶上的。
靖晚冰的身子前倾了一下,抬起的脚步突然踉跄了一下,那只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立刻从后面抓住了她的手臂。
“小心!”宇文枫低沉的语气很平静,靖晚冰茫然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明眸瞪得很大,却好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抓紧了他的手。
他的手很凉,微微颤抖着。然而被这样的手握着,晚冰的心却莫名地安定了下来。
“谢谢!”她恍惚地笑了笑,声音很柔静,然后松开了自己的手。宇文枫看着她,俊美冷漠的面容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可以永远这样冰冷地站立着,如雕塑般,整夜整夜,一动不动。
“你怎么会在这里?”心跳忽快忽慢,一抹红晕在晚冰白皙的脸颊上慢慢染开,她微微一笑,侧头凝视着他。
宇文枫忽然怔住了,他傻愣愣地看着笑脸嫣然的靖晚冰,月光下的冷眸有些涣散,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四周很静,长满法国梧桐的大道上,宇文枫跟靖晚冰并排向前走着,路灯柔和地洒在他们的身上,荡漾起了一泓淡淡的光雾。静谧横亘在其间,晚冰望着树叶上婆娑的灯影,眼珠淡淡的,似乎思想是放空的,宁静得就像一个布娃娃。
“子凌醒了!”低沉有力的话语声忽然在耳畔响起,宇文枫止住了脚步,侧过身,凝视着她低垂的眸子。他在等待她的反应,他在等待她的反应!
靖晚冰微怔地凝视他,似乎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留意到他眼底的黯然和握紧的手指后,她静静低下头,过了一会儿,低声说:“你是在暗示我什么?可是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唇角扯出一抹淡色的笑容,眼珠象玻璃般透明,她侧过身去,样子更加单薄柔弱,然而背脊却始终挺得直直的。
“一点都不记得了吗?”宇文枫的心底好像被针扎了一下,他看着她留给他的柔美的侧脸,压抑地问,低语的话语里充满了刻骨铭心的痛苦,“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僵直地站立着,晚冰的神色很迷茫,眼底却腾起了一团晶莹清泠的水雾。
宇文枫的眼睛冷郁如夜,深深凝视着她,目光里仿佛有弥漫的雾气,他慢慢镇定了下来,隐忍的视线却始终凝固在她苍白的脸颊上。
“既然选择了忘记,就不要后悔!试着开始新的生活吧!”他的声音略微有些低哑,象林间洒脱的雨丝,忽然使得整个世界变得寂静无声。
靖晚冰微微一笑,侧过身来看着他,神色宁静而透明,好像他是一个许久未见的老朋友,有淡淡的回忆,却无心绪的波动。
艰涩地深呼吸一口,宇文枫闭了闭眼睛,再抬眸目光却是沉静而忧郁的,手指从衣袋里拿出一条银色的樱花项链,他走到她的面前。
没有只字言语,他的双手轻轻绕过她的脖颈,她的脖颈白皙修长,耳垂圆润光滑得仿佛一小朵柔美的白色丁香,温婉地低垂着头,长长的黑色眼睫如同振翅的蝴蝶一般轻盈。他的手指忽然颤动了一下,樱花项链发出轻微的碰触细响,她微惊抬头,和他的目光撞在一起。
宇文枫的手指在她颈旁。
他的眼睛深邃暗烈。
她的眼睛里微微透出彷徨和失措。
**的阳光将两人照耀在一起,美如图画,有灿烂的银色光芒。两人的影子仿佛是重叠在一起,斜斜长长地映在冷清的路面上。
“你…”晚冰的心跳失去了原有的节律,她低垂着眼眸,苍白如水的脸上有一丝惊慌失措。
“它是你的,是你遗失的护身符!”平静地松开了她后退了两步,宇文枫微笑着凝视她,眼中有暗亮的光芒。在他的凝视下,晚冰的思绪变成一片空白,有种难以言诉的颤抖和温暖在血液里流淌开来,然而恍惚间一个寂寞如雾的莫名的影子从她心头缓缓闪过,让那股温暖又渐渐消失无踪。
一阵夜风吹来,将树木吹得剧烈摇摆。有几片叶子无声地从他们头顶落了下来,洋洋洒洒地飘至地面,发出了“呲喽”的细响声。
靖晚冰的心突然一阵剧烈的抽痛,痛得只有紧紧咬住嘴唇才忍住身体的颤抖!眼前阵阵眩晕的白光…
那道深色黯然的影子如同一把利刃,狠狠地刺向她的心脏,想要让她彻底痛醒过来!
靖晚冰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绝望而悲痛的感觉!
可是那一抹忧伤的影子却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强烈,似乎一直深埋在心底,咆哮着要爆发出来。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寒冷从脚尖一直窜升到她的大脑,冰冷如冬天的海水,一点一点地冻僵,一点一点地无法呼吸……
“你怎么了?”注意到了她脸色的急剧变化,宇文枫的神色倏然一变,上前两步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眼睛凄迷的如迷雾中的星星一样,遥不可及,她咬紧嘴唇,然后,抬起头看着他,眼睛里有股慌乱的清澈。
“我没事!”语气轻如梦呓,晚冰呆呆地站着,忽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什么都听不见,恍惚中,只能感觉到宇文枫在摇撼着她,似乎想让她听他说些什么,但是渐渐地,她也什么都不能听见…
一股寒气从宇文枫的脚底传上来,他怔怔地看着手下颤抖的晚冰,看着她苍白失血的面容,看着她失神颤抖的神态,缓缓地,寒气从脚底一直传到他全身的血液中,就像可怕的咒语,仿佛他的幸福还没有来得及展开,就被完全冰冻住了。
“我送你回去吧!”宇文枫的目光很紧,心脏一阵抽畜,他不由分说地拥着浑身冰冷的靖晚冰快步向前走去。
清晨的雾气很重,阳光有些疏离,仿佛冲散不开着妖娆的迷乱。
靖晚冰端坐在桌子面前,怔怔地望着镜子里面那个女孩。银色的花瓣在她的脖颈间静静地绽放着,折射出一道道隐逸的流光。她的脸颊苍白得近乎透明,呼吸似乎也是轻薄的,随时都有可能与这个世界的气息脉络失去联系。
“小晚,你要这个做什么?”吴瑞英走了过来,手中拿着一个精致的木雕小人。
听到了母亲的声音,靖晚冰深吸口气,调整一下心情,让自己微笑起来。回过头来,她轻柔地笑了起来,“天母间有一间知名艺廊,他们那里会采购一些手工的民间艺术品,我昨天下班以后去问了一下,他们说我可以先把爸爸做得东西带过来看看?”接过母亲手中的东西,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爸爸快变成艺术家咯!”
吴瑞英蹙紧了额头,却也听明白了女儿的意思,“真没想到,你爸爸从小就一直热衷的雕刻,居然还可以拿来赚钱!”
“当然咯!爸爸现在腿脚不便,他每天都要雕刻一些小玩意,我给他买的那个储物架都快放不下了!我明天再去买一个!”眼睛亮晶晶的,似乎有珍珠的光芒在闪烁,她盈盈地笑着,语气欢快无比。
“那…那我现在就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你爸一定会很意外的!”吴瑞英似乎也被女儿信心满满的样子给感染了,她乐呵呵地转过身,欢喜地向外走去。
等到妈妈的身影消失在房间门口,晚冰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她苍白的唇色如同被雨打掉颜色的花瓣一样。那种失重的感觉,仿佛一下子所有的力气都消失了。然后她又开始微微出神,似乎在想些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在想。
枫林晚国际大酒店!
晚冰刚打了卡,走进了大厅,就被从侧面冲过来的人拉到了一边去。
“小晚,你一定要帮我!”对方的眼神充满了期许,痴迷地望着她,脸色有些哀怜。
“什么事啊?”晚冰有些不解,呆呆地看着一脸惆怅之色的小柔。
“你先说你要不要帮我?”小柔却有些故弄玄虚,她摇了摇晚冰的胳膊,抿着嘴低语。
微微挑了挑眉,“那我也要看是什么事吧?”晚冰柔静地笑了笑,双手抱肘站直了身子。
“你现在每天都可以见到总经理的,对不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小柔将身子蹭了过来,腻在晚冰的耳边道,“我想让你帮我把这个送给他!”
晚冰下意识地低头,她看到小柔从背后拿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包装地很漂亮,看得出是花了功夫做成的。
神色有些空洞,晚冰开始集中意识让紊乱的大脑冷静地思考好友提出来的请求。
“晚冰,你只要放在他的办公桌上就行了,求求你帮帮我啦!”似乎是看出了晚冰脸上犹豫的神色,小柔的目光更加哀楚,“我们是好朋友吗?你不帮我就没有人会帮我了?”
“这个?”晚冰垂下了眼帘,恍惚洁白的脸上闪出了一抹压抑的潮红,“好吧!”
眼下这情况,她知道自己根本没办法拒绝!伸出手接过小柔手上的东西,她的心莫名地沉了一下。
露台上,阳光如同细细的雨丝一般斜斜飘落,常青藤的叶片上满是晶晶盈盈的水珠。晚冰深吸口气,静静地转过身,开始拨弄那一盆盆清香淡雅的雏菊花。
稠密如织的日光在落地玻璃窗上交错纵横,清冷的光影里,他的轮廓显得深邃孤独。
终于可以每天看到她,可以让她的气息充满在他的世界里,可以常常看到她的面容,可以不再害怕被她忘记……
可是……为什么这种若即若离的感觉会让他感到有种傻傻的幸福感!
宇文枫淡漠地抿起嘴唇,侧过身冷静地看着远处一直背对着自己的人。
她已经在那里收拾了很久,却始终不肯回过头来看他一眼,仿佛在逃避着什么。
“晚冰?”眼眸深处有着一丝微弱的笑意,宇文枫不确定地低唤了一声。
靖晚冰回过头来,眼睛里空荡荡的,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点侵蚀她的生命。
宇文枫沉默地凝视她,眼底深处有一片心痛的怜惜。
望着他黯然伤痛的表情,晚冰心中原本已麻木的疼痛,竟仿佛渐渐醒转了过来,嘴唇动了动,她试图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又能说些什么呢……
“小熙想见你,下班后,你能跟我去一趟宇园吗?”宇文枫望着她怔怔地出神,唇角渐渐有了迷离的笑容。
看着他眼底希翼的亮光,靖晚冰怔怔地说不出话来,心底有把尖锐的刀,在一刀一刀地剜绞着。她猛地握紧手指,用掌心尖锐的疼痛逼退内心的痛楚,强力克制着,让声音听起来很淡。
“下班后,我有事!”明白了过来,晚冰轻轻地回答,眼底有种失措的脆弱。
空气陡然安静了下来!静得仿佛能听见人的心跳声。
目光有些复杂,宇文枫抬起手抵住了眉心,幽暗的眼底浮起烦乱的心力之光!
为什么她不问他小熙是谁?难道她已经——
“没关系,那就下一次吧!”镇定了下来,宇文枫的声音很平静,好像在说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对了,基本上差不多了,你可以下班了!”
低垂着眼眸,晚冰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忽然心痛得连呼吸都困难起来,喉咙里被涌堵着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来。她的身子仿佛是刚刚解冻了一样,单薄而虚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