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的脸颊上没有一丝血色,修长的手指清秀得有一丝女气,此刻他无力地躺在浅蓝色的床单上,却依然带着一身让人迷茫的心碎和孤寂。
都说女孩子一旦有了喜欢的人,就会变得痴傻,真相明明就摆在眼前,却偏偏视而不见。
宇文枫,因为爱你,我迷失了自己,可是我不后悔!
有一种爱是无形的,它的割舍是因为一种希冀,希冀所爱的人拥有比自己更幸福的人生,它的放弃是由于一种不舍,因为爱得太深,所以选择放开对方的手。
我是气你,怨你,可是你一伤心,我就心痛,你一开心,我就高兴!
你给了我一个很美的梦,可是我却感觉到你得心里好悲伤,与其看著你悲伤,我宁愿结束我的生命。
这一刻,我想要放开你的手!但是我会把你牢牢地刻在心底!如果你有一天累了,记得回头。我要告诉你,记住你随时都可以回头,我会站在让你看得见的地方等你.这里永远留给你。
——
出尘的阳光透过宽大明净的玻璃窗暖洋洋地洒射了进来,在偌大的客厅里炫舞着,猩红的地毯上富贵繁丽的花纹依旧热闹喜气,可是却隐隐有一股压郁的冷风在空气中悄悄战栗着。
端坐在白色的真皮沙发上,老人枯瘦的双手抖索得厉害,似乎握不稳手下的那根黑玉拐杖,但是他脸上的表情却依然冷静如水。
“爸,枫儿长大了,他有自己的思想,他想决定自己未来的生活!”庄鸣凤的神色有些心酸,她定定地看着威严依旧的长辈,轻轻地劝慰着,“我们不如试着放开他,让他自己决定一些事情,好吗?”
老人的神色阴沉不变,“焕儿走得早,我可是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枫儿的身上,他是寰宇唯一的接班人,他所走的每一步路都不能出一丝的差错,否则毁掉的不只是他自己,还有整个宇文家族啊!”
跺了跺手下的拐杖,老人紧皱着眉头,似乎在忖度着什么。
“爸,枫儿还很年轻,你也应该看到了,他一直在为宇文家牺牲着!”目光悲悯地波动着,庄鸣凤的心底有说不出的凄楚,“我想要看到他开开心心地活着,我不想要一个整天为了事业忙忙碌碌,冰冷孤傲,沉默忧郁的儿子!”困难地喘息一口,她的语气变得有些激烈,涩涩颤抖着。
看来一向温顺的儿媳妇变得如此执拗和反常,老人的神色黯了黯,叹了一口气,说:“鸣凤,你应该知道,我一直把枫儿看得比任何事任何人都重要,我这么多年苦心栽培他,历练他,只是为了磨砺他的意志和韧度!”站起身来,老人的身子显得异常单薄,“作为一个爷爷,我当然希望自己的孙子过得幸福快乐,但是作为寰宇集团的总裁,我不得不要求我的接班人有超于常人的毅力和洞察力,即使跌倒了,也能够自己站起来!”
老人的目光平静地望着窗外,似乎看到了很远的海边,有一席澎湃的波澜,“枫儿是有了喜欢的女孩了吧?这一点我早就看出来的!可是你应该看得出善美那孩子对他是痴心一片,和金家的联姻也不是非执行不可,但是我还是希望枫儿能够顺应我的安排,毕竟找一个能干精明,又深爱他的女子辅佐他一生,我才能放心啊!”
话语里充满了苍凉之意,老人语重心长地摇了摇头,满是皱纹的眼角渗出了内疚和茫然的暗光,“枫儿这孩子心里苦,我也知道,但是这就是他的责任和使命!他是一个男人就必须挑起家族的重担,这一点是不容逃避的!”
“他从来没有想要逃避!”庄鸣凤轻步走上前,恭敬地扶住了老人,“从回国以来,公司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的事情,他处理得一直很好!寰宇现在已经是国际上首屈一指的大集团,枫儿在商场上无人能敌的气势和风采有有目共睹的,正如他先前所说的,是否选择一门匹配的婚姻对他的事业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影响力!”
“你——”老人似乎被儿媳清晰有力的话语给震住了,愣了半响才回过神来,“你不喜欢善美那孩子吗?还是你知道枫儿喜欢的人是谁?”
神色微怔,庄鸣凤的脸色苍白而清冷,她平定了自己的情绪,“我对善美这孩子没什么意见,她聪明又漂亮,又那么在乎枫儿,如果枫儿喜欢她也就罢了,可是枫儿这孩子心底却偏偏装着另外一个女孩!”语气变得惆怅而无奈,她沉下声,徐徐地说出了压在心里的事情,“其实早在三年前,他就已经喜欢上那个女孩了,而且爸…你也见过她!”
“我见过?”瘦骨嶙峋的肩膀晃了晃,回过身来,老人诧异地锁紧了眉宇,“是谁?她来过家里吗?”
“她就是枫儿帮小熙请回来的家庭老师!记得有一次您心脏病突然发作,还是她帮你拿的药,并且扶你到休息室的!”庄鸣凤淡淡地回忆着,“爸,你应该还记得吧!头发很长,长得很漂亮!你事后还直夸她乖巧懂事呢?”
老人静静地沉思了片刻,嘴角牵动着,似乎在努力回想着什么,下一刻,他直直地问:“你是说那个周末来家里辅导小熙功课的靖小姐,可是小熙告诉我,说她是子凌的女朋友!怎么又跟枫儿扯上了!”
话语刚完,老人似乎蓦地想起了什么,眸子变得冷厉,“子凌就是因为她才…..”声音哽咽住了,他怔怔然说不出话来,喉咙似乎被什么东西卡着。
庄鸣凤一急,快步走到桌前,倒了一杯热茶,端了过来。
眉宇间纠结得厉害,老人颤颤巍巍地接过茶杯,在儿媳的搀扶下坐到了沙发上。
“那个女孩跟枫儿是怎么回事?他们什么时候开始的?”喝了一口热茶,润了润肺腑,老人微微咳嗽了两声,然后严肃地问,话语里有一抹被隐瞒的失望气息。
庄鸣凤的脸色白了白,有些哑口无言,她根本没有想到敏感固执的老人会立马扯到子凌受伤这件事上。
“爸,在子凌受伤毁容这件事上,那个女孩其实也是受害者,我问过医生还有工地上的人,他们都说那天的发生的一切很震撼人心,靖小姐是为了捡回子凌的戒指才跑到了那片废墟上,而子凌也是为了救她,才冲了过去!那件事本身没有谁对谁错!”
“够了!”奋力剁了一下拐杖,老人严厉地打断了儿媳的话,眼底眉梢尽是冷硬的痛恨之意,“子凌现在已经走了,我派出去的人打探不到他的任何消息,是生是死都不知道,而那个靖小姐,她如果稍有愧疚之意,就应该彻底地从宇文家的眼线底下消失,至于枫儿,如果换作是别的女子,我或许还可以考虑接受,但是那个害了子凌的女子,我是断然不会接受的!”
浑身轻颤着,显然已是愤怒至极,老人冷下声一次性把话说绝,“鸣凤,你必须帮我劝劝枫儿,让他尽早清醒,他跟那种没有家世,没有身份地位的女孩是绝对不允许在一起!”
“爸——”看着老人瞬间铁青的脸色,庄鸣凤不由得暗自心惊,“只有跟她在一起,枫儿才有可能真正地开心起来,爸,你不可以…..?”
“不必说了!”老人站起身来,似乎再也听不进去什么,摆了摆手,他拄着拐杖,径自走出了客厅,背影坚决而僵硬。
微微吸了一口气,沙发上的人无可奈何地惨白着脸,心里的剧颤久久难以平静。
在老人宇文雄眼底,家世和身份地位终究比什么都重要!当年,他的儿子宇文焕恐怕也是在家族频频施加的压力逼迫下,才娶了她这个金融世家的千金大小姐吧!
庄鸣凤抿了抿嘴,苦笑着仰起头,她永远也记得刚一开始她的丈夫宇文焕对她有多么的冷淡,婚礼后不曾对她说过一句温存的话语,整日整夜拼命地工作来麻醉自己,没有笑容,没有情绪变化。即使是到他死的那一刻,即使是有了宇文枫和宇文熙,她这个做妻子的都搞不清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那样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的距离中间阻隔着一道道万仞冰山,让他们这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在阴阳相隔的那一霎那,都没有真正走进对方的心底。
她不想要那样的悲剧再发生在儿子宇文枫身上!
可是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老人在这个家里,比在公司更具有权威!
病床上儿子苍白而痛楚的模样,仿佛一阵阵银针,狠狠地刺在她的心上!
然而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
三天后,长途汽车东站。天空是一片清新的蓝,浮动着一片片棉絮状的流云。
大厅里进进出出的人很大,嘈杂的声音大,有些烦躁。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胳膊上带着黑袖套的女孩从人群中挤了进去,在熙熙攘攘的售票厅里排好了队,准备买票。
神色迷蒙而清莹,白皙柔静的面容上有一丝病态的殷红,她单薄的嘴唇泛着苍白的寒光,身子透明地像一张白纸,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被一阵突如其来的轻风吹倒。
长长的,松软的头发一直垂到了腰际,随着身子地移动,款摆生波。
在纷杂的人群中,她是那样的出众,宛若一朵出水的芙蓉,摇曳着赛珍珠的清露。
“妈!”买好了车票,晚冰在一片侧目观望的氛围中,快步跑到了身后排椅上静坐的人面前。
吴瑞英看着女儿憔悴不堪的脸色,勉强地笑了笑,“小晚,你真的不跟妈妈一起回去吗?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妈妈不放心啊!”
“妈,你不用担心我!”晚冰咧开有些发干的嘴唇,眼底有强自忍住的泪水,她微笑着,让自己看起来很有平静,“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会过得很好!很快乐!”声音有些哽咽,她脸上星辰般的笑容却依旧婉约动人。
知道女儿是倔强的!脸色有些凄苦和心酸,吴瑞英不再多说些什么,拍了拍女儿柔弱的双手,她轻微地叹息一口,“小晚,你要记得,妈妈不希望你做什么人上人,不期盼你有大作为,妈妈只希望你快快乐乐,平平安安地生活着!”
深吸了一口气,靖晚冰垂下了眼睛,她握紧了妈妈的手,“我会的!我一定会的,因为我知道天国的爸爸会一直保佑我!”她的声音很柔静,晶莹的双眸里布满了快要决堤的泪水。她低下头,用力眨掉那些刺痛眼眶的液体,然后神色坦然地抬起头来,“妈,我会很坚强,很坚强!!”她瑟瑟发抖的话语里有了一抹痛彻心扉的决心。
欣慰地点了点头,吴瑞英不再说什么,抱紧了丈夫的遗像,她在女儿的搀扶下缓缓向不远处的进站口走去。
远处,有一辆黑色跑车静静地停在路边。
车窗半降,车里的人紧抿着嘴,没有任何表情,深谙的眼睛里有火光在跳跃着,虚弱而空洞,却始终追随着靖晚冰的身影。握着方向盘的双手僵硬地一动也不动,眉宇间的那颗红痣在他拧紧眉梢的那一霎那被淹没,胸口仿佛有血气翻涌,羽子凌原本煞白的嘴唇也变得没有了一丝血色,而英俊冰冷的面容却在努力维持着他最后的定力,背脊笔直如冰雕一般。
下一刻,他还是无法克制地推开车门,下了车。
左耳上有一颗蓝色的钻石,在日光的照耀下,发出了璀璨晶莹的光芒,晚如天山的白雪。
他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路上,定定地望着入站口的方向。他在等她出来。
一身黑色的风衣,身子笔直而俊挺,微长的头发在头顶随风卷浪,他眯起眼睛,漆黑的瞳孔里散出了一丝希冀的曙光。
晚冰,你真的忘了我!忘了我!忘了我!
那么我是否可以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再次走进你的生活?这样是否会对你造成困扰?我用力地呼吸着,我相信奇迹会出现。我想坚持,我恨过你,我怨过你,重要的是我不想伤害你,所以我还是想呆在一个看得到你的地方,你懂不懂?
就算只剩最後一秒,我仍然不想要放弃你。
正午的阳光刺眼而苍白,靖晚冰缓缓走了出来,笼罩在一片梦幻般的光晕中!
十指渐渐握紧,他呆呆地看着那一抹柔弱的身影越来越近,这一刻,恍若隔世!心跳提到了嗓子眼。
靖晚冰双手插在衣服口袋里,表情冷漠而怔然,她的步子坚定而轻盈,一步一步地向他走来。
一种幸福的温暖光芒笼罩了羽子凌冰凉的心底,然而又有一抹如履薄冰的恐慌,好像眼前的人随时会消失。
嘴角勾动了片刻,他的眼睛再也无法眨动,微微向前探出双手,似乎想要在她走近身来的瞬间,拥她入怀。
然,她不曾看他一眼!神色没有一丝变化!
她凛凛的漠然的,毫无知觉地从他的身边走了过去,像一阵海风般悄静无音。
浑身的血液在霎那间凝结成冰,寒痛渗到了骨髓里,真真切切的。
羽子凌的双手僵在半空,保持着滑稽的姿势,这是一种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