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长发散乱在娇弱的脊背上,靖晚冰奔跑在长长的走廊,灯光苍白而刺眼,照得她的脸色惨白如纸。呼啸的雨声忽然听不见了,一片死寂。然而她耳神经里轰轰的响声却越来越大,仿佛全身的血液已经炸开,要从胸腔中奔腾而出。
病房里传来了妈妈哀嚎的声音,撕心裂肺,仿佛一记记鞭子般狠狠地抽在靖晚冰的身上。她四肢疲软,瘫了似的,呆呆地软在了走廊上。
她觉得,在她的身体内部,有一种什么东西正在悄悄地被销蚀,被腐化——
晦暗,无边无际的晦暗渐渐朝她逼近,包围过来。在她面前,似乎有一个狰狞的怪物,正张开黑洞般的大口等待她…..
她颤栗了,身子在颤栗,灵魂也在颤栗——
空荡荡的双眼发直,靖晚冰的脸部不停地抽动,两行浑浊的血泪慢慢地流淌了下来。
漫天的大雨淅淅沥沥,无止无息,肆虐地拍向地面,飞溅而起的水花却仿佛嘲弄世人似的欢快地在地面上跳跃着。
宇文枫推开了车门,听到了震耳欲聋的风雨声。
在他弯腰下车的那一刹那,一只白皙的手伸了过来,拽住了他的手臂。
“枫,这么大的雨你要去哪儿啊?”目光盈盈欲滴,金善美颤抖的话语中夹杂着一丝执拗,她的手拉着他的手臂,牢牢的。
宇文枫面无表情地回过头来,却没有看她,只是漠然地对驾驶座上的人说道:“Paul,你先送善美回去!”他的声音很虚弱,直直的,没有一丝波澜。
静静地看了少爷一会儿,助理Paul沉默地点头,然后递出了一把伞。
“枫,你让我陪你!”金善美脸上的笑容温和而勉强:“我们就快要订婚了,还有什么事情要互相隐瞒吗?”
宇文枫呆呆地看了她一眼,却仿佛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身影冰冷孤煞得仿佛冷漠的冰雕。
然后他微微垂了垂眼帘,再抬首,目光平静而寒浅,“善美,我只是想一个人走走!你不用担心!”他宽慰似的,冷静地拉开了她的手,然后头也不回地下了车。
宇文枫的冷漠激怒了金善美,她凝固在半空的手指冰凉,微微有些颤抖,想要克制它,却偏偏颤动得更加厉害……突然,她手指握紧!一向柔静乖巧的女子拧紧了眉头,一抹冰冷的寒意悄然染上了眼眸,她也跟着下了车。
撑起了雨伞,宇文枫抬起头,望着漆黑茫茫的雨空,忽然觉得人生在世是如此的沉重和无奈,仿佛漫天都是逃不开的罗网,将所有人的命运笼罩。
“枫,你让我陪着你!”身后的人追上了他缓慢的脚步,狂乱地喊。
宇文枫回头,看着她跑到自己的跟前,依旧沉默得就像一个木偶。
雨点簌簌地击打在白色的衣裙上,金善美倔强的神情中有种令人心惊的脆弱。她抓起了宇文枫毫无知觉的一只手,感受了那一点点薄弱的温度,甜甜地笑了,眼角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闪烁。
“枫,我知道你找到她了,但是我不在乎的,真的!”脸上神色有些慌乱,她的语音里充满了心酸和期许,“只要你的心里有我,哪怕只是小小的一块属于我,我都很满足的!”
宇文枫的眼底骤然黯淡,嘴唇抿得很紧,他静静地凝视着她的双眸,嘴角勾动着,却始终沉默不语。
“你喜欢她的娇弱美丽,喜欢她穿白色的衣裙,我也可以改变自己变成她那个样子的,我可以将头发留得长长的,我可以不再对你大吼大叫,不再固执地坚持己见,可以….”眼珠子颤得厉害,金善美傻傻地絮语着,“枫,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真的!”
宇文枫神色不动,嘴唇却似乎更加苍白了些,心脏处的疼痛阵阵加剧,剧烈的疼痛渐渐扩大蔓延至他的全身,将他冻结。
天际的雷声轰响着,一道白电掠过漆黑的夜幕,霎时照亮了雨夜大街上的两个人。
金善美紧紧抓着他的手,他的手指彻底冰冷得好似千年的寒冰,冷得她的眼泪再也无法阻挠在眼眶里。
“善美,你没有必要这样委屈自己!”宇文枫轻若无闻地开口了,迷离幽深的眼眸似乎在看她,又似乎没有在看她,“你是你,永远不可能是别人,你很好,真的,你没有必要为了我这样折磨你自己!”声音有些低语而沙哑,他的话语冷淡得像一个局外人。
“不!”打断了他刺骨的言语,金善美哭得浑身轻颤,“我喜欢你,我曾经说过,在我没有爱上你之前,我可以不干扰你!但是现在我爱上了你,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你!”
婆娑的树叶随风摇曳,潮湿的路面,飞溅而起的水花淹没了宇文枫的裤腿。
他伤害了她。
闭了闭眼睛,将雨伞塞进了金善美的手里,他最后看她一眼。
“别傻了!”
他转身。
慢慢向黑暗中走去。
金善美怔在原地,泪眼朦胧地望着雨雾中冷酷的背影,漆黑的眩晕中……
——
车窗半降,黑色保时捷静静地停在老屋的下面,磅礴的雨点清晰有力地敲击着前方的玻璃。车里的人脸庞微微低垂,神采间依然凛冽如峰顶不可触及的冰雪。握着方向盘的双手暗暗生力,他的身子仿佛是僵直,一动不动,犀利如刀锋般的眼眸却只是垂着,垂着。
踏着雨水,一个纤弱的身影越来越近,缓缓地向这边走来。
她没有打伞,双手环抱着肩膀,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
散乱的长发上,一滴滴冰凉的雨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缓缓滑了下来,悬挂在她清秀的下巴上,眼珠子里没有一丝光亮,暗如死灰,花瓣似的嘴唇上有一抹血样的潮红,靖晚冰怔怔地走了过来。
车里是一片黑暗,那双黑洞似的眼眸却在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的那一刹那燃起了炫亮的火光,仿佛融入了无数闪着金光的生命石。唇角紧抿,勾勒出一抹痛楚的挣扎,车里的人抬起眸来,他呆呆地望着车窗外走过去的人。
像一阵冷风一样,她的身影仿佛是虚幻的,飘渺的,带着一身让人迷茫揪心的光芒。那样的光芒如此炫目,宛如嵌在“万有”记忆上恒古不变的星辰。
脚下的步子没有停滞,轻盈而散乱,就那么一瞬,他只看到了她柔美的侧脸,样子有些狼狈,却依然美得惊心动魄。
手指刺痛了掌心,他的目光缓缓随着她移动,颤抖着,迷茫着,心疼着。
靖晚冰不曾回头,径直向前走着,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已经不存在了。没有光明,没有风雨,没有那辆黑暗中停驻在大雨中的跑车,她的心仿佛被抽空了,灵魂空洞洞地游离着。
羽子凌皱紧了眉头,眸色如墨,阴沉邪佞,隐射出一汪天塌地陷的绝望。
黑,黑,黑,黑,仿佛是要把整个黑夜都要揉碎掉的黑,在他眼底氤氲开来。
他咬紧了牙关,掌心的那枚戒指准确无误地刺入了他的肌肤,往下钻去,疼痛传到了心脏。
鲜艳的血花顺着他白皙修长的腕骨轻轻地滚落,滴落在真皮坐垫上,散开,绽放出一朵朵葬心的小蔷薇。
好想仰天冷笑!又好想低头痛哭!
羽子凌的神色瞬间转换,吸一口气,眉眶眼角尽是狠绝的凌厉之色,所有的痛苦软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涤荡而过。
如果时间忘记了转,忘了带走什么,你是不是还停留在说爱我的那一天!
晚冰,你最终还是离我而去了,与以前不同,这次你是彻底地离开我了。
这个世界冷漠如冰,我所能有的只是自己。
——
从缤纷逐渐走向凋亡,荒芜的岁月只会日渐清晰。
房间里灯火全暗,门窗紧闭。靖晚冰蜷缩着身子,靠在门上,将头伏在胳膊上,她无声地抽噎着。
斑驳的脸上爬满了星芒般的泪滴,呼吸断断续续,冰凉的地板上,她的身子神经质般地抽搐着,融入到了黑暗当中。
——
宇文枫鬼使神差地走到了这里,他抬起眼睛,望向那一扇没有光亮的紧闭的窗户。
浑身被雨淋得湿透,雨水滴答地从他的头发、从他的手指滑落,雨水很冷。
晚冰,你在哪里?
那一袭白色挺立的身影,不染尘埃,仿佛无辜,仿佛澄澈。无论那是一场毁天灭地的劫难,还是是一场刻骨铭心的倾情,抑或是一场心甘情愿的沦陷……
耳里听了她的音容,眼里印了她的笑貌,心里刻了她的身影,从此再也挥不去,忘不掉,逃不开,舍不下。
不远处有一辆车子静静地停在那里,车里的人神色闪聚,阴翳的眼睛黯然地望着站在雨中的男子。
大雨下了整整一夜!
清晨的熹微点亮了东方的天空,晶莹光鲜的树叶随着清风颤抖,发出了簌簌的响声。
第二天早上,靖晚冰没有来上班!
她的爸爸过世了。
小柔将晚冰的辞职报告交到了安娜手上,并含着无限歉意地说:“其实都怪我!是我害了晚冰!我不该让她帮我送东西给总经理!”
安娜听得云里雾里的,然后转身将辞职报告送到了顶层的总经理办公室。
办公室里空荡荡的,墙角处摆放的鲜花有些枯萎,地下一滩散落的淡黄色花瓣。
宇文枫今天也没有来上班!助理Paul来了,交待了几句话就走了。
安娜从他口中得知宇文枫病了,发烧,在家里养病。
病了!!!
——
宇园的黑色高栏杆式大门敞开着,几辆车呼啸着驶进了去,一群穿着西装和白大褂的的专家和医护人员提着皮箱下了车,急急忙忙的沿着玉石台阶向上走去。
卧室里灯光乳白,大理石地板光洁闪亮。输液管里的营养液一滴滴下坠着,沿着长长的细管子流进了宇文枫的手腕里。他静静地躺在床上,俊朗而苍白的脸深深地陷入了丝棉枕头里。
庄鸣凤端坐在床边,神色黯然,眼眶红红的。
早上,助理Paul像往常一样,去黄金豪宅区的花园别墅接少爷去公司,谁知刚走进了客厅,才发现宇文枫仰面躺在羊毛地毯上,脸色苍白如纸,显然已昏迷多时。
抬起手指,轻轻地拂去儿子额前的几撮潮湿的头发,她的眼底满是心疼痛惜之色。
这个一向自立刚强的孩子,怎么会突然病成这样?
宇文枫昏迷着,浑身滚烫滚烫,身体却在静静地颤抖。纤细漆黑的睫毛紧紧地闭着,他的脸色白得动人心魄,有些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着,似乎在梦呓着什么。
郑医生拿出了体温计——
“40度,是伤寒受冷引起的高烧!”他诊断后,忧心忡忡地开口了,“我马上帮枫少爷退烧!”
“枫!”这时,一声清脆的呼唤声急促地卧室门口传来,金善美从公司得知了宇文枫生病的消息,便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她似乎没有看到任何人,眼里心里就只有病床上那一抹忧伤落寞的身影,奔至床前,她俯下身去,细细地看着宇文枫的脸色。
这样的一个倨傲冷酷的男子,她甚至以为他不会有如此软弱的一面,可是眼前的宇文枫失去了平日里耀眼的光彩,衰弱得像一件瓷器,她的心随之隐隐地痛。
庄鸣凤看着这个温柔体贴的准儿媳,欣慰地轻轻叹息一口,然后站起身来,离开。
走廊上的壁灯依旧开着,昏黄的灯光漫延到了每一个角落。
头发高盘着,双手的手指交错在衣襟前,这位典雅端庄的贵夫人心思沉沉地往前走去。
宇文枫自懂事以来,一直是令她这个母亲放心的。法国留学归来,顺利地接管公司,得心应手地处理一些公司里外的问题。酒店,银行,外侨商会的事情,扬眉指挥,心思缜密,周转灵活自然。
他一直是高傲的,即使遇到问题,也绝对会自己想办法解决,不会轻易服输。
她甚至知道儿子只有在感情方面是后知后觉的,一旦爱上一个人,那就是爱进了骨髓里,至死不渝。
难道这一次也是因为那个家庭女教师——
那个迷蒙娇弱,秀丽得像雨中翠竹的女孩,她害了子凌,还不够吗?
现在,枫儿,也是为她——
可是又能怎么样,枫儿喜欢她,不是一般地喜欢!她心疼儿子!心疼到恨不得把那个女孩揪过来,让她看看,枫儿为了她变成了什么样子。
“夫人?”一位佣人步履匆匆地从侧面走了过来,打断了她的沉思,颔首说道:“老爷子要见枫少爷!”
“知道了!”漫应一声,庄鸣凤平静了思绪,沿着长长的楼梯缓缓向下面的客厅走去。
若是老人问起,该怎么解释枫儿生病的事!
白色的蕾丝窗帘轻轻地鼓动着,房间里渐渐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了金善美一个人。
她柔顺地坐在床边,静静地凝视着宇文枫,眼睛眨都不眨,似乎他会随时在她的眼皮底下消失一样。
清俊的脸上交织着痛苦绝望的泪光,“晚冰,晚冰!”高烧中的人忽然喃喃地,低哑地喊出了一个名字。
金善美呆了呆,湿润的眼角流出了一抹压抑的楚光,一种强烈的痛苦和失落感侵蚀了她的心脏。
她陪在他的身边,而他在昏迷中,依然喃喃地呓语着另外一个人的名字。
抬起手指抓了抓胸前的衣襟,浑身冷得如同浸泡在冰水里面,金善美的唇色越来越白。她痴迷地,目光盈盈地望着宇文枫,一股绝望的气息萦绕在她的脑海里,她的心动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