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摸了摸无名的身体,又失口说道:“身体好凉啊!”接着他又摸了摸无名的额头,“高烧着呢!”
李山桂心里琢磨着,是喊其它人来帮忙呢,还是他把无名背到他住的地方,当然他住的地方是异常简陋的,并且和他同屋的还有胡秀才、步求败。
他又想到掌柜的亦在病中,他显然不便于打扰。由此看来,他不能选择第一种方案救无名,而只能选择第二个方案,于是自认倒霉的他一把背起了无名,往他和秀才、求败三个往的简陋小屋而去。
次日清晨,黛玉的房间即被人唤醒。
黛玉从睡梦中醒来,听见“噼噼啪啪”的敲门声,犹如爆竹忽然在她的门前点燃了一样。她本在病中,一点也不喜欢这突然的“噼噼啪啪”声音,她的杏眼只是半睁着,略微看见了一丝微弱的亮光,以为天还黑着呢,于是她喊道:“哪个不知白天黑夜的?长眼睛了没有?天才刚刚亮呢?”
天字号房处响起她娇滴滴的声音,“掌柜的,是我飞燕!”
黛玉听了,才睁开眼睛,才发现天已经亮了,又从刚才的声音中判断她是温飞燕。她刚刚听到飞燕时,还以为是谁呢,但她能辨出那是种特别的声音,才最终断定她就是温飞燕。
在睡梦中被人叫醒,她本有怒意,因听说是飞燕,才缓和了语气,说道:“是飞燕啊,大清早的,有什么事么?”
温飞燕隔着门说:“掌柜的开一下门吧,我刚刚炖了碗燕窝粥,趁热吃了吧。”
她因听说是燕窝粥,饥肠辘辘的感觉一下子被唤醒起来。她忽然想起她昨晚睡觉前,并没有吃饭。而今早她想吃饭,准是她的病好了一些了。
于是她说:“你等我一会。”
她起床,秋天的早晨很冷,她对着床头的铜镜细细的瞧了瞧她的男装模样,还算比较满意。她起身去开门,果然见温飞燕手里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燕窝粥。
“掌柜的,外面风冷,你快躺回到床上去,我来吧。”温飞燕忙将碗放在一边的案几上,一边又关上了门,一边端起燕窝粥来到黛玉的床边。
黛玉并不是一副高兴的表情,而是一脸的不解与怀疑的问道:“燕窝粥里的燕窝,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温飞燕一笑,说道:“掌柜的有所不知,我父亲本是做药材生意的。因此燕窝普通人家是稀罕物,在我家却也只是寻常之物而已。”
黛玉便进一步问道:“我便是不明白了,你父亲既然做药材生意,你不跟你父亲一起学做生意也变罢了,若是许配给一个好人家,也是好的。你偏偏要到这抛头露面的君安客栈来做又苦又累的杂工活儿,岂不是好的不去,偏偏要走这多数闺阁中的女儿不曾走过的偏门呢?”
温飞燕听掌柜的这么问她,因想到许是不信任她的缘故,她便觉得委屈,放了燕窝粥碗到旁边的桌子上了,“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黛玉见她捂脸哭了起来,自己忙端起那碗燕窝粥来,自己先尝了一口,觉得甚是好吃,比那贾府中的丫环炖的还要好吃几倍,便笑道:“还学会哭鼻子了呢,多谢你的燕窝粥啦!”
温飞燕自己擦干她脸上的眼泪,不好意思的说道:“林公子觉得好吃真是奴家的莫大的荣幸。在林公子面前哭了,真是奴家的错了。奴家在这里陪不是了!”
温飞燕一边说时,一边低眉颔首,歉意十足。
她刚刚还听飞燕叫她“掌柜的”,而这一句话里却忽然改成了“林公子”,连自称也改成了“奴家”了。她心里又好笑又觉得这其中必有蹊跷。
她便杏眼圆睁,冷笑道:“这也本是你的错了,但更大的错不在此处,错在不说实话,不如实说说你到君安客栈的缘因!”
温飞燕才又转忧为喜道:“林公子也知道的,先前的掌柜祝君安本与我父亲是世交好友,因遇扬州洪灾,我父亲因亏了生意,急需资金周转,便离开扬州到京都借银子去了,也不知几时才回,家中又独我一个女儿家,父亲便领我来君安客栈暂避几日的。哪知祝掌柜没几天也离了扬州……”
温飞燕说着的时候,竟又一次“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黛玉听了,想这温飞燕所说合情合理,本想劝她,又想起‘万事皆已定,浮生空白忙’的俗语来,她自己也觉得命运坎坷,更是有了想哭的冲动。
她又想到她现在是男儿的装扮,怎么可以哭的,便依然笑道:“再哭,你便成了泪人了呢?”
温飞燕听了,破涕为笑道:“倒不知道有泪人的说法呢?”
黛玉笑道:“你却不知李太白有词里说‘泣归香阁恨,和泪淹红粉’的诗句了么?”
温飞燕听了,双眸含情,以为这眼前的林公子是拿这诗含蓄说情话呢。
黛玉因为想到这温飞燕当真以为她是男子了,并且已经芳心暗许。她也不好暴露她的女儿身份,不然她必须早早回到贾府,那么买布之事便成了泡影。
那温飞燕搔首弄姿,极力显示她的妖娆多姿,宛如一朵出水芙蓉。只是她并不知道,眼前的林平公子是女儿身。
而黛玉忽然感觉到心口发凉,仿佛有种冰片贴近胸口的感觉。
这种冰冷袭来的感觉让黛玉咳嗽起来。
温飞燕看见眼前的林平公子咳嗽起来,一下子急得站了起来,忙说:“林公子,看我这记性,我一会煮了药再来。”
温飞燕也不等黛玉回答她的话,她便转身急急的去了。
黛玉见她去了,她的睡意也全无,从床上起来,整理了一下她男儿的衣装,关好了天字房的门,又回到那张书桌旁边,翻阅起那本《唐诗三百首》,又就着现在的笔墨纸研,她抄起诗集来,以打发这些无聊的时光。
就着写字的时间,她也在思虑着她将如何借银子、买布,又将如何回家等等急要事宜。
阳光洒落在大红色的四个大字“三人陋室”上,本是三人陋室,而此时的这个屋子里却住着四个人:李山桂、胡秀才、步求败,以及昨晚上被人背着来的无名。步求败枕他随身携带的宝剑仰面朝天的睡着,胡秀才手里挂着算盘侧向外面睡着,而山桂则睡在地铺上,地铺的左边的床上,睡着一个英俊儒雅的公子无名。
步求败也从梦中醒来了,他一眼瞧见了睡在地上的山桂,他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来到山桂身边,用剑柄打了打他的手。
山桂一声“不闹”,然后翻了个身,正欲继续睡觉时,他的手忽然碰到了一个凳子,也不知道是谁昨天将洗脸水没有倒。盆子被掀翻,浇了山桂一脸的洗脸水。
山桂醒了,摸了摸他脸上的水,闻了闻,说了声:“我还以为又下雨了呢!”
山桂的话音刚落,屋子里另外两个人,笑了起来。胡秀才早就醒了,只是不想起来,他听到了山桂的打趣的声音,他便笑出了声。
“谁昨天洗脸没倒水啊?”又是山桂的埋怨的声音,忽然想起了什么,也不等人回答,说:“他……他……”
步求败和无名顺着山桂的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长相英俊,但露出一脸冷酷的公子就睡在本应该是山桂睡觉的床上。
“谁?”步求败和胡秀才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问。
“无名公子啊,住龙字房的那位公子,你们不知道啊!”山桂用袖子擦了擦他脸上的水,又推了推无名公子。
步求败和胡秀才,一个是君安客栈的保安,一个是君安客栈的帐房,二人并不清楚客人的情况,眼前的无名公子,他们也不认识。
这步求败心里只有掌柜的安全,虽曾与这客人照面,但那么多的客人,他也不清楚谁是谁,现在听山桂一说,他才有点印象,说道:“无名,好像在哪里见过的?他怎么了?”
山桂便把昨晚他如何上茅厕,又如何看到无名公子,又如何把这无名公子送回三人陋室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
步求败听了,便说:“既然这样,不如跟掌柜的说一声。”步求败说完,便准备出去。
胡秀才忙拉住步求败说:“这点小事,就不要麻烦掌柜的了。叫个郎中看看吧。”
步求败站住,指了指秀才,眯眼说道:“叫郎中可是要花钱的,我和山桂一分钱也不出的。就你最有钱了,我去叫郎中吧。”说完,继续往屋外走去。
“又讹诈我?”胡秀才十分委屈地说。
步求败听了,微笑着回头看着一脸愤然的秀才。
“我们就是讹诈你了,怎么样?咱们绝不会和你来文斗的。武斗吗?我们是可以考虑的。”山桂听了,犹如山中无老虎的猴子一样,挑战的目光看着胡秀才。
胡秀才听了,拿出他背在后背背囊里的算盘说,“求败,你先等一等,容我先算算。”算珠碰撞的声音在三人陋室里像的士高音乐一样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