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人心凉,江湖跑一场。白手起乾坤,黑手背后藏。——易安
藏澜在一品食吃饱后离开了长安城。没有走多远,却是另眼的风光。
穿梭不过几十公里,一片花田之前,已是夜晚,风雪已停,藏澜下马拉着,走在花田间的小路。
如此寒冬,这花仍是开着,不盛不蔫,开着却不张扬的花。藏澜总是记不住这花的名字。花田非大而无边,这夜色中依稀可见远处的一处长亭修的精妙,顺风背寒,夏可凉、冬不寒。
长亭边是三间木屋,屋内无灯火,单长亭边灯火藏在灯盏中不随风摇动,灯盏旁有个人坐着,一身白衣长衫黑夜中显眼;这人身材修长,一头长发,面容长的精致;皮肤白皙,完美的不似个真人。
他面前是个古筝,他的手扫在上面,琴声在这稍有风声的夜晚空灵之奇。
这似人非人的,叫黎师绝;是涯余的第三个徒弟,藏澜的三师兄。
藏澜将马牵到最边上的木屋边,这里有个几人高的木桩戳着,将马拴在木桩上,那乐音依旧不停。
他坐到了黎师绝的对面,用手扣住在古筝上,“师哥。”藏澜这师哥让黎师绝抬起头。
“你没去洗洗?身上这股血味太浓。”黎师绝是漠然的表情。
“罗郎世么?”藏澜未回话,黎师绝自是问着。他站起身向木屋走去。
藏澜仍不说什么,跟着这三师兄走进木屋。外面风寒,进屋说。
“我记得我告诉过你,罗郎世非有罪之人,取走卷宗即可,为何还要取其性命。”这口吻不冷不热。
“他同师傅同袍之仪,虽非挚友,但见死不救便是罪。”藏澜这是说了话。
边说着,他将卷宗拿出放到了木屋桌案上。“师傅是如此教你的么!”
这声说出,声不大,藏澜却是一刹那跪倒在地上,双手尽力支撑,一瞬间,大汗淋漓。
黎师绝,却是坐下“站起来吧。”
藏澜站起身来,眼前的三师兄:黎师绝。
三个师兄中,最听师父话的大师兄,常年习武练习、修的天下至尊的剑法、用的天下至尊的宝剑。二师兄是不太听话,却是最懂谋略、最为智慧的;而三师兄却是最得师傅喜爱的。
三师兄常年弄个冷脸子,却又非寡言少语。每日武习偷懒,修行偷懒,习文仍旧偷懒;终日只知道处处游荡。但却稀奇。
大师兄下山前,唯一一次同三师兄比武;过去都是大师兄同二师兄比武修习。
这一次比武,三招;大师兄的剑被挑飞,这是第一招,接着大师兄躲过了第一剑,第二剑驾到他的脖子上。从此后,没人同大师兄谈及那次比武,会惹得大师兄迁怒。
那次比武藏澜问过三师兄一次,问过师傅一次。
师傅所言如此:“师绝他看透了每招每势,故而必胜。”接着,又补了一句“依我看,师绝他本可一招便胜,用三招无非是为了修弄一番你大师兄。”
三师兄听了这问题,依旧冷脸,“老大执着于行,没找到本质,藏澜,你切勿学你大师兄。”
藏澜如今,第一次见到三师兄气恼的模样,竟是如此可怕。
三师兄拿起了卷宗展开,看了片刻,站起身放到手边不高的书架中,师傅留下的那一卷如今也在他这里。“记得我同你说过什么么?”黎师绝说着,看着言情的藏澜。“是,记得.”
“能不杀生,且留活路,这是给你自己所留。”他用手轻敲桌面“下一人,何名何姓?”“还没足够的把握,不敢妄动。”
三师兄却如同心石落地的呼了口气“过几****便需去杭州书院做个书院学生了,且好好上几年学,其余的一概不准想。”三师兄停顿了片刻“卷宗之事,虽是师傅遗愿,但有我在,你先安心上学。”
黎师绝的目光却让藏澜不敢反驳。
这几日的行程:五天的时间,藏澜要去洛阳,回家。没有藏这个姓氏,藏澜姓薛,全名薛藏澜。只是他不愿要这个姓氏而已:抑或说他被这个姓氏所排挤。
薛家,算是晋国的世家了;乱世起,晋国由小成大,又弱成强,风雨也有百年,薛家在这百年中不倒;并非简单官职品级可衡量:晋国之中,三品之上官员,十成有两成是薛家人。晋国大文人、大将军,也有部分出薛家之后。生此宗族,实在幸事。
薛藏澜,抑或是藏澜,却是这家族中的不幸。
出生后,母亲难产而死;其父亲是当朝二品军部监司,除了藏澜的生母这妾,还有三个妻;而藏澜生母同父亲的关系却也是不冷不热之感;而他出生,母亲难产,却传开,他是天煞孤星;克至亲、克友人,是个人见人躲的薛家人。
薛家势大,洛阳宅占地之阔,难以计算;藏澜在这宅院有个自己的小院:揽月居的地方。
而朝中重臣一品大员,位极人臣、帝师薛景崇,即使在薛家人中,也是权位极盛之人。他却不躲着这位‘天煞孤星’:因为,藏澜的生母是这位四十余岁的重臣的亲妹妹。他无比心疼这侄子。
薛景崇有个小藏澜两岁的女儿,这个表妹毫不顾府内的传言,日日同藏澜玩耍。
一个深夜,这女孩,溺水身亡。
薛景崇安葬了自己的女儿,但他却没有迁怒于藏澜。在他眼中,藏澜,已无法再在这府中活下去了。他找到了涯余,二人似乎是很好的朋友:他将藏澜托付给了涯余。
依稀记得被涯余带走前,藏澜看着叔父的表情:没有怨恨、没有迁怒、只是和蔼的笑意。而所幸,十几年,叔父并没有遇不测,所幸,还有个是亲人的亲人。
清晨,藏澜立马于洛阳薛府前,临去杭州,这几日,算是同叔父的道别了罢。这书院的事情,亦是叔父所安排。叔父倒好过他那如今儿女双全的‘父亲’。
清晨,今日是慕雪第一天做个教书先生,他站在这书院教堂之中;眼前学生坐满,今日要教授的是剑经的第一个篇章:剑经,是修行者所学:欲学御剑之术,必先通读剑经。而方老先生却将剑经拆成了一招一式交给了慕雪。
眼前的这些学生,似乎同慕雪年岁甚为相近,他倒是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
眼下虽没有这些学生互相交耳讨论他这教书先生年龄的问题,但他总觉得,他们是在讨论的。
“先生,您不舒服么?”并没有用什么恶意的口吻,只是个普通的问候。慕雪赶忙摇摇头“啊,没有,没有,那我们开始。”“那么,剑经,是御剑之学的理论体现.”
这一堂课下来,大汗淋漓,颇有些吃力;并没有学生难为他什么,也并没有什么奇怪的问题,但慕雪总觉的是有问题的,这问题出自什么地方却不得而知。
他赶着走回自己的房间:为书院为教书先生私配的宿舍,每一位都有:比想象中的好一些。
一晃间,他停住了脚步;刚刚同他擦肩的人也停下了脚步。
他是驻足在这书院教课这栋楼的正门前,那擦肩人则是刚巧走进正门。他不确定是不是,那人却转过来身子:这女孩着一身素色的教书衣服,一张可爱的面庞带着柔意莞尔一笑;是那日见到的女孩。
“嗯?是你吧,那日在江别道你借了我一把油纸伞。”女孩微笑着看着慕雪,她的左手环抱着两本书,右手提着把油纸伞。
透窗看出去,这寒冬,是飞雪疾风。刚刚女孩是打着进来的:伞上还有未消退的残雪。
慕雪尴尬的笑着伸出手“好记性,我叫慕雪,嗯.”女孩微笑着接过慕雪送来的手,柔柔的握了握。
“我叫沈漫雨,本想改日去江别道还你伞的,倒是你找上了门。”
“哈哈,如此么。”
“诺,你的伞,外面雪大,你来这是?”
“我是新来的教书先生,想必是同僚了。”
“嗯,同僚,还你伞,我去上课了,再见哦。”沈漫雨将伞还给慕雪,跑着摆摆手就进了教课堂。
慕雪打起伞,有着余温,他走着在雪中,嘴角的笑容无法掩盖,眼睛都弯成了月亮。
好一场雪,好一场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