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真的不好意思。要不是几个女同学聚会提到你,我也有事要求你,恐怕这个电话还想不到。”
他十分爽快:“我知道你忙,说吧,需要我做什么?”我把想让小明转到南小读书的事一说,他好像犹豫了一下,不过马上答应下来,说道:“没问题。不少家长都托我把孩子转到南小,南小的名声确实很大。其实依我看,孩子上学,跟进厂当学徒一样,‘师傅领进门,好坏在本人’呐!”因为多年没见了,我们就在电话里叙谈了很长时间,以至,我把电话刚挂了,妹妹夏莲的电话就进来了,劈头就问:“你在和谁通话?我半天都打不进来!”我忙问:“什么事,这样急?”夏莲说:“还能有什么事?秀秀高考的分数出来了,上大学是没有问题了,下面就是选报什么大学,想请你们给出出主意。”我一听,忙表示祝贺。
夏莲在电话那头有气无力地叹了口气:“来了再说吧!”就把电话挂了。我很奇怪。过去夏莲就不止一次地说过,秀秀读的这个甜水中学,老师全是从各地招聘来的优秀教师,学习抓得特别紧,每天“眼睛一睁,忙到熄灯”,睡眠不足六小时,“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迟”,天天就是反反复复地做习题。开始,秀秀吃不消,天天哭着要回家,慢慢也就习惯了,她还夸过秀秀变得能吃苦了。一次秀秀回来,我曾建议她以后就报考在合肥的中国科技大学,这样,她在学习和生活上有什么困难,我们还是可以帮上忙的。秀秀当时却是信心满满的:“我要上浙大!”我便问她:“为什么一定要上浙江大学?”她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那里是我向往的地方。”记得我还夸她有理想,有志向。她的自信,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难道,出了什么问题?我和老公带着小明,赶到夏莲家,见一家人正在闷闷不乐。细问,才知道,秀秀的高考考“砸”了。在甜水中学三年高强度的学习,她们几乎把全国各地名校名师的试卷全做遍了;特别是考前最后的冲刺阶段,一周做的各种各样的习题就有一尺厚,做到后来,人都做迷糊了。高考那天,因为甜水中学就有七千多名考生,学校租来了一百多辆客车,县里还派出警车开道,沿途的鞭炮炸得惊天动地,浩浩荡荡地开往市区的考场。秀秀和同学们都很激动,像是在参加一次伟大的出征。但由于长期过度地劳累,再加上莫名的紧张,一度精神恍惚,本来作文她是应该有把握的,居然写跑了题,只得了18分;几门加在一起,一对照,别说上“一本”,离“二本”还差了十多分。这个结果与她的理想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秀秀感到痛悔不已,在床上躺了好几天;夏莲夫妻因为已经把牛皮吹了出去,说秀秀这次上“一本”是“小孩子摸小鸡,伸手就来”,是“三个指头捏田螺,十拿九稳的事”,现在觉得很没面子。
我虽然也感到十分意外,还是把垂头丧气的夏莲拉到了外间,小声地批评她:“秀秀能考上‘三本’,已经不容易了。这几年,秀秀吃了那么多苦,你们夫妻又为他做过什么?除了供她吃喝,给她付了学费,什么时候在她身上花过时间?最后一个学期,很多家长都去学校周边租房陪读,当然那样陪读,未必就好,但临近高考了,给孩子加强加强营养,和孩子谈谈心,也为高度紧张的孩子减减压,在寂寞中,让孩子感受到亲情的关爱与温暖还是有必要的。可你呢,从来没误过一天打麻将!”
说得夏莲再不吭声。在我和母亲的劝说下,夏莲两口子终于在雅天商贸城附近的一个饭店请了两桌。范围很小,除了我们全家,就只有妹妹的几个麻友。不管怎么说,总算是为秀秀庆贺了一下。
席间,我见秀秀一副沮丧的样子,就鼓励道:“别泄气,三本也是本科,如果你不服气,将来再设法考研。东门小学赵老师的女儿不也是三本吗,她今年就考上了南昌大学的研究生。”
秀秀痛苦地摇着头,说:“这一生我再也不会去参加任何考试了。从甜水中学出来的学生,连书都讨厌再看!”
她说,她们班上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同学,是她要好的朋友,就在高考的前三天,精神突然崩溃,跳楼自杀了。死得很惨,脑浆溅了一地。
听得我毛骨悚然。
二弟一家人也被通知来了,二弟坐在那儿自管自顾地吃菜、喝酒、抽烟,无论是鼓励秀秀还是安慰秀秀,他却连一句话也没有。
我知道小欣今年也小学毕业了,还知道他的学习成绩也不错,就问二弟:“小欣准备上哪所中学?”
二弟说:“十一中。”这时,二弟媳小声嘟哝了一句:“小欣想去报考萍城实验学校,就他不同意。”我很奇怪:“为什么不同意?”我知道实验学校虽是一所民办中学,但它毕竟是萍城的重点初中,比十一中强很多。
我当时就坐在二弟的旁边,正同他轻声地聊天。谁知他一下把声音提高了八度,不知是对我,还是对二弟媳,嚷道:“我没有那么多钱!”
二弟媳再不愿多说话。我却很火,问二弟:“你喊什么?小欣既然想考实验学校,你就应该让他去试试。”
二弟像个理论家似地振振有词:“考上了,一学期要两千多,还不包括伙食费,三年就是一两万块钱;然后还要读高中,考大学,如果和秀秀一样,到时也考个‘三本’,又得要多少钱?钱花了,大学毕业找不到工作的,还少吗?”
我有些听不下去,很生气地问他:“你有钱去买彩票,一买,就是十几年,雷打不动。我不说你这样赌一把指望一夜暴富不对,但现在小欣想读书,你却舍不得花钱,有你这样做父亲的吗?”
二弟又大嗓门说道:“我没钱!”
我很生气,问道:“你没钱为什么不吱声。小欣读书是正事,我们能不支持吗?”
他不说话了。旁若无人地抽烟,喷出的烟雾呛得几个孩子不住地咳嗽。说实话,我很可怜小欣,觉得他虽然很闷,太内向,但决不是那种痞孩子,而且,十分善良。我本不想再和二弟说话,忽然想到小弟媳要带玉儿去北京观光,我们也要带小明去,就问二弟:“这个暑假,玉儿、小明都准备去北京,我们想让孩子去外面见见世面,长长见识,你是不是也支持小欣一道去?”
二弟一听,还是那句话:“我没钱!”我们的谈话显然被小欣听到了,见我在看他,他腼腆地笑了一下,低下头去,静静地坐在那儿,不言不语。也许出于相似的命运,秀秀对小欣这位弟弟一直是颇为关心的。这时发现小欣只拣靠在面前的盘子里的菜,知道他是最喜欢吃田螺的,平日在家又很难吃到,便特地给他加了一份田螺。
小明准是听到二舅不同意小欣去好学校读书,也不同意小欣去北京,就悄悄问我:“妈妈,小欣长大了会恨二舅吗?”
我说不知道。小明十分伤心地说:“我想让小欣和我们一起去北京!”于是,我只好去问二弟媳:“你同意小欣去北京吗?”二弟媳看了一眼二弟,只是笑,不言语。
最后我又问小欣:“你想跟着姑姑,还有小明、玉儿一道,去北京旅游吗?”小欣不敢去看自己父母的脸色,盯着面前的田螺,红着脸,声音像蚊子在叫,说了声:“想。”小欣的样子,让人看了心里难受,我于是说道:“小欣,你准备一下,姑姑带你去!”
北海公园与大海
二〇〇八年七月底,我们登上了由南昌开往北京的“T146”次列车。这次一行七人,可以说是一支不大不小的旅行队伍了。三个孩子:小明、小欣、玉儿;再就是小弟媳、我和老公,还有母亲。母亲平日给了我们很多的帮助,自然要邀上她,也让她一道出去轻松一下。一路之上,三个孩子在卧铺的车厢里爬上爬下,跑进跑出,又说又笑,别提有多高兴。
到了北京,首先去看的,自然是天安门广场。在广场上,三个孩子像三只小麻雀,叽叽喳喳嚷个不停,又蹦又跳,照像机在三个人的手里轮流传递,一阵风似地,在我们面前跑来跑去。
这以后,我们又领着大家看了许多名胜古迹:参观了故宫;游览了动物园、颐和园和圆明园;逛了前门大街;玩了天坛公园;爬了八达岭长城;还专门跑到隆福寺街,品尝了北京的小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