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今天的孩子们书读得太苦,太累,太缺少乐趣,有的只是沉闷与负重;他们甚至没有属于自己的时间,老师和家长都忘了孩子的天性和野性,他们太向往与大自然亲近了!
数学考了全班第一
我决定给孙老师打电话。我的口气很委婉,没有提到垃圾桶的事,只是说,小明要我出面找找您,他不愿意单坐了,想和同学坐一起;对他上课喜欢讲话干扰同学的坏毛病,我已经很严厉地批评了他,他也答应一定改正,希望孙老师能给他一次机会。
孙老师态度不错,话也讲得较诚恳。她说,小明这孩子非常聪明,也很阳光,就是太好动,坐不住,我罚他的目的是希望他能长点记性,把毛病改掉。既然他都表示要改了,我会给他换座位的。
这天下午一放学,小明就跑回了家,他把门擂得“砰砰”响,门一开,小脑袋就伸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问我:“妈妈,我不单坐了,老师让我和黄乐坐一起,是你找了孙老师吗?”
没想到孙老师的动作这么快。我假装不知道,不准备告诉他曾给老师打过电话的事:“真的?我没找过你们老师呀,可能是你今天表现不错,老师在鼓励你吧!”听我这样一说,小明高兴极了,脸上都放着光。看见小明开心,我也开心,我亲了一下他的脸,问道:“你现在坐在哪里?”他说:“第二大组第一桌。”
我又问他:“垃圾桶旁边的单桌给哪个倒霉同学坐了?”他说:“林明。林明天天不做作业,还打架,老师本来罚他坐在第一组前面的单桌,现在把他调到后面去了。”他今天太兴奋了,小嘴巴喋喋不休,给我讲了好多同学之间的趣事,听得我时不时地放声大笑。笑过之后,竟又涌起一阵莫名的心酸。可怜的儿子,这些日子他受到的鼓励委实太少了。
我决心帮助儿子尽快扭转这种局面,就像放弃出国的机会一样,我又放弃了已经坚持了七年的体育锻炼,每天晚上陪着他做作业。母子两人分坐在餐桌的两边,他在那边做作业,我就在这边看书,或写作。
我特地为小明准备了一个软面抄,封面上老公用毛笔写有八个大字:消灭小老虎英雄榜。
我把他平日的两大主要毛病称为“小老虎”:一是写字马虎,大小不一,有时很潦草,错字别字也很多;二是做数学习题不认真,常犯一些低级的错误,比如运算时“加”号有时写成“乘”号,或者个位数对到了十位上去。
为克服这“二虎”,我提出了两条要求:第一,字要工整,不准出格出行,不会写的字一定要查字典;第二,做完算术题要检查。如果字不规范,或是算术作业错了一题,便扣一分,一个月下来,每扣一分便从零花钱里扣除五角,如果当天的作业都做得很好,就画上一面红旗,就是说,消灭了一只“小老虎”。
有了这样的奖惩制度,小明的作业开始做得认真了。现在的老师把大量的事儿都派给了家长。他们每天布置的作业要求家长首先要检查,还要签字。所以,每天小明的作业一做完,我就得跟着做上一遍,不亲自做上一遍,怎么知道他做得对还是不对呢?因此,他读三年级,就等于我也在读三年级,有时我竟会产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自己好像也变成了一名小学生。有几次做梦还真的回到了儿时的天符小学,梦见了当年的语文老师。
小明期中考试的前夕,老师发下来几张油印的复习资料:数学是一堆习题;语文不仅有学过的字、词、拼音,还有一些必须背熟的短诗。我知道,现在学生们分数的高低,其实已不仅仅是学生们自己的事情,它同时还考量着一校之长的政绩,甚至,直接与老师的工资奖金挂钩。为了让小明的期中考试考出个好成绩,我停下了一周的写作,带着他,把需要复习的字、词、拼音默写了好几遍,还将所有的短诗以及很多课文都背得滚瓜烂熟;重点帮助他复习数学,把数学复习题全都认真做了一遍。
考试结束的那天,我到学校去接他。一见我站在走廊上,小明就拿着卷子跑了出来,故作神秘地问我:“妈妈,猜猜我这次考了多少分?”
我说:“语文肯定没问题,我只想知道你的数学是多少。”他不说:“妈妈你猜!”瞧他那个高兴劲,定是不错,我想了一下,说:“85分?”他说:“不对。”
“80分?”“更不对,猜多一点!”
我故意露出吃惊的样子:“还能是90分吗?”他把卷子递了过来,大声地说道:“95分!全班第一!”我是真的不敢相信。因为小明从上学到现在,数学从来没在班上拔过尖。我一直以为,他这方面是受了老公遗传的影响,他当年的高等数学只考了27分,幸亏考过那次试,“文革”便开始了,以后就再没有上过课,却顺利地毕了业,直到今天他上街买个东西,连小账也算不好。看来小明比老公可是强得太多了,不仅数学一点也不差,这次竟考了个全班第一!
我比小明还高兴,夸赞道:“小明,妈妈为你感到自豪!”小明得意地告诉我,周围的同学都比他少。好朋友邬远熙只有80分,同桌的黄乐才71分,后面的钟莎也只是92分;林明竟考了个50分,倒数第一。
我看了一下他的数学卷子,发现小明如果再仔细一点,应该是得100分的。因为难度最大的应用题他都做对了,分数依然是丢在了粗心上,如900减774,他的答案是180;还有一道题,本来要求用中文写,他却写成了阿拉伯数字。
回家的路上,他一直不肯将卷子收进书包,也不折小,就拿在手里,抖开着,“95”两个红字十分显眼。他兴奋地走着,一边还去注意路人的表情,似乎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今天考了全班第一名!
为了这次考试,小明这段时间很是辛苦,现在考完了,我破例地允许他看一看碟片。
他选择了日本宫崎峻的《猫的报恩》,还拉我陪他一起看。其实,这片子我已经看过了,为不扫他的兴,还是答应了。
我们看了一个多小时,也笑了一个多小时。他对我的笑特别敏感,只要我一笑,他就会侧过脸来看看我,好像我感兴趣是多么重要的事。
他问我:“妈妈,为什么那个猫表演不好,被从城堡上扔下去时你要笑呢?”我说:“太幽默了,很搞笑。”他又问:“妈妈,为什么我每天都会想看,像二舅迷电脑一样,会上瘾呢?”我说:“你身上有幽默细胞,所以才爱看这些碟片,你说呢?”他说:“也许吧。”听他说出“也许吧”这三个字,完全是一副大人的口吻,我忍不住又笑了。看着他这副天真烂漫的样子,我的心都要醉了。
就这样,白天,我和老公一道创作《小岗村的故事》;晚上,我抽出身来辅导小明的家庭作业;《小岗村的故事》写得很顺利,小明的各门功课也学得不错,这让我很有成就感。
但是有一天,我陪小明看卓别林的喜剧碟片时,竟发现,坐在沙发上的小明,腰弓成了一个大虾米。我拍他一下,他才把腰杆挺直了,可过不了一会儿,他又把腰弯了下去。
出现这种情况,好像有一段时间了,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爱把腰这样弓着的,还真说不清。有一点却是确切的--在没有转到北门小学以前,他是绝对不驼背的!
我问他,是不是因为自己长高了,学校的课桌显得矮了,不得不弯下腰写字造成的?他糊里糊涂的,回答说,可能吧。
但他后来回忆说,自从上次被孙老师安排到前排坐,由于自己的个子高,又是坐在第一桌,挡住了后面同学的视线,后面的同学就用笔戳他捣他,要他低下头,他只好把腰弓起来,或是趴在桌子上听课,这样时间长了,不知不觉就习惯弓腰驼背了。
我想这应该是一个原因。还有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整个学校建在一处高坡上,连最起码的一块运动场地也没有,体育课几乎形同虚设。一个正处于发育期的孩子,室外的运动是非常重要的。而很快就要读四年级的小明,至今还不会打篮球、踢足球,甚至连跑步的姿式都有问题。正因为缺乏必要的锻炼,他的身体却是明显地超重了,已经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小胖子”。
身体明显地超重,又驼了背,这让我很忧虑。
周末,在和几个中学同学的聚会上,我谈到了小明超重和驼背的事,希望大家能给我支支招。这些同学的年龄虽然都和我差不多大,她们的孩子却早已上了大学,只有我,因为生子太迟,年龄一大把了,孩子还在上小学。
大家七嘴八舌,都说这事耽误不得,要趁他还小,赶快让他纠正过来,不然,一个漂漂亮亮的帅小伙子,驼着个背,像什么样子。
了解北门小学情况的同学,就批评我不该把孩子转到连个操场也没有的学校,不让孩子多参加体育锻炼,怎么行呢!
有的批评老师不该把小明安排在第一排坐,他那么高,不弓着身子后面的同学便看不见黑板,这事老师有责任。
我说:“你们谈了半天,到底应该怎么办呢?”一直没吭声的刘一清建议道:“小明马上要读四年级了,应该给他换一所好点的学校。”
刘一清当时是区里的一个局长,她把女儿培养得很优秀,可以说品学兼优,在我的几个要好同学的孩子中间,算是出类拔萃的;刚从吉林大学毕业,就考取了加拿大多伦多大学,并获得全额奖学金。所以,我很重视她的意见。
我问:“哪所学校最好呢?”她说:“南小呀!”
她说的“南小”,是指“南门小学”,我知道那是一所市级重点小学。因为社会生活中名不符实的事儿见得太多了,我有点不大相信,就问:“南小真有那么好吗?”
她说:“真的不错。我女儿刚上学时,我也是图方便,就在家门口上的东门小学,成绩一直不理想,老师都不喜欢她;那时候我愁得不行,逢年过节便低三下四地去给老师送礼,希望他们能多关照一点。可到二年级都要读完了,数学还是跟不上,我就去请教数学老师,没想到,他的一句话,让我非常生气!”
“她说什么了?”我问。事情已经过去十多年了,现在回想起来,刘一清仍然显得有些激动:“他说我女儿脑子有问题。一听这话,我的头皮一奓。我感到这个老师太武断,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给一个孩子下这种结论呢?这种结论,让孩子知道了,对她会是多么大的伤害呢?我女儿脑子有没有问题,我还能不清楚吗?既然这个老师已经这样看我女儿,她还在这呆下去,就是一点问题没有的孩子也会变成有问题的孩子。我毫不客气地同他吵了起来,闹得很不愉快。”
刘一清是个沉稳的女人,我从未见她发过脾气,真不知道她与人吵起架来会是个什么样子。
“以后就转学了吗?”她回忆说:“我家有一个亲戚也是东门小学的老师,他劝我不要转,帮我给女儿换一个班,但我对这个学校已经失望,坚决要求转走。那以后我就把女儿转到了南门小学。听女儿说,南小的老师教东西很活,总是想方设法启发你去思考,想象,培养学生一种学习兴趣;班上的每一个学生都轮流当干部,都要得到锻炼;黑板报也是学生自己组织文章自己抄写,一个星期更新一次。我便鼓励女儿,勇敢一点,积极去参加班上的活动,慢慢地,她的胆子开始变大了,学习也上去了,最后还当上了学习委员。女儿从南门小学一毕业,就考上了重点初中九中。”
说到这,她笑了:“女儿说,当年被东门小学数学老师喜欢的那些同学,后来就没有一个考上大学的!”
刘一清的现身说法对我产生了不小的影响,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南小”这所学校。
我心里痒痒的,问:“这个学校很难进吧,你有办法吗?”她说:“非常难,想进的人太多了。不过,咱们班的王伟现在就在市教委工作,还是一个很有实权的科长,在萍城的教育界,没有什么事是他摆不平的,你找他就行!”
听了老同学的一席话,我的心动了:何不把小明转到南小去读书呢!即便这座城市不尽如人意,我也要设法让小明能够享受到这座城市最好的教育!
各有各的活法
小明终于没有辜负我的期望,三年级期末考试的成绩出来了:他喜欢的语文考了98分,我担心的数学居然考了100分,满分!
我比小明还高兴。尽管我们不应该用分数来考量学生,但我知道,小明这个成绩的取得,是来之不易的。可以看出,他并不是一个对数字没有感觉的孩子,只要用心,只要努力,是一样可以学好数学的。
为了给他一个惊喜,我特地上街,给他买来了那支美国的突击步枪,算是对他的一种鼓励。他见我突然拿出了心仪已久的玩具步枪,兴奋得跳了起来。
我说:“这个暑假,你小舅妈要带玉儿去北京旅游,玉儿想去参观北大和清华。你也想去北京玩吗?”
小明说:“当然想。不过,我想要小欣哥哥也一起去。”我说:“小欣肯定也想去,我们什么时候去一趟二舅家,问问二舅和二舅妈是不是支持。”
小明有了这样的好成绩,我的底气更足了,觉得该给老同学王伟去电话了,以便尽早安排好小明转到南小读书的事。于是就冒昧地拨通了王伟的电话。所以说“冒昧”,是因为从萍城中学毕业到现在,二十多年了,我从来没有与他联系过。
就在我拨通王伟电话的一刹那,竟突然有一种忐忑。今天人人痛恨腐败之风,赶到自己要办事时,首先想到的还就是找关系;人人不满“潜规则”,却又都希望自己成为“潜规则”的受益者。
是谁说,同事邻居要防,同学战友最亲?我才在电话中说是他的老同学,王伟一下就猜出了我。
王伟说:“哎呀,大作家,怎么这会儿想到我了?我知道你们来到了萍城,你的情况我可是一清二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