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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艾利洛顿时不知所措,不禁转身就往外走。她手抓住锁柄正要开门,谁料被维罗宾抢上前一把拦住,只听他说道:“坦斯沃特小姐,请你留一下--半个小时--十分钟也可以。”

“不,先生,”艾利洛决绝地答道,“我不想留下。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谈的,我想仆人忘了告诉你,潘奥莫先生不在家。”

“就算他们告诉我,”维罗宾激动地说道,“潘奥莫先生及其亲属全都死了,你都别想赶我出门。我是来找你的,而且只找你一个人。”

“找我?”艾利洛惊道,“好吧,先生,快说吧,要是可以的话,千万不要这么激动。”

“请你坐下,这两点我会做到的。”艾利洛犹豫片刻,有些茫然。不过她忽然想到,勃朗德上校说不定会在这里撞见他。然而,她已答应了他,她就要讲信用,更何况她的好奇心也开始作怪。她为了谨慎起见,还是让他赶快说完,而要让他赶紧说完,就只能顺从他的意思,她便走到桌边坐下。维罗宾坐到对面的椅子上后,足足有半分钟时间,两人一言不发。

“请快说吧,先生,”艾利洛不耐烦地说,“我可没有时间浪费。”

维罗宾依然坐在那里沉思,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停了一会儿,他突然说道:“你妹妹已经脱离危险,我是从仆人那里听说的。感谢上帝!确实如此吗?这的确是真的吗?”

艾利洛没有回答。维罗宾越发急切地又问了一次:“看在上帝的分儿上,你能告诉我,她脱离危险了没有?”

“我们希望她脱离危险了。”维罗宾站起来,走到房间的另一面。

“我若是半个小时以前就知道这些情况,我会--不过既然我已经来了,”他又回到座位上,装作很高兴的样子说道,“这又有什么呢?坦斯沃特小姐--也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你就让我们高高兴兴地相见这么一次吧。我现在状态非常好。老实告诉我,”他满脸通红,“你觉得我是个坏人,还是个蠢人?”

艾利洛越发惊讶地看着他。她在想他肯定是喝醉了,不然根本无法解释他的奇怪举动。因为有这样的心理暗示,她马上站起身,说道:“维罗宾先生,我劝你马上回到库姆。我没时间跟你待在一起。无论你找我有什么事,最好还是等到明天,把一切想清楚,解释得更清楚再来跟我谈。”

“我知道,”维罗宾意味深长地一笑,极其镇定地说道,“不错,我是喝得醉醺醺的。我在马尔博罗吃了点冷牛肉,喝了一品脱黑啤酒就醉倒了。”

“在马尔博罗!”艾利洛嚷道,越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不错,我今天早晨八点离开伦敦,在那之后我就一直待在马车里,在马尔博罗吃了点东西。”维罗宾说话态度稳重,两眼有神,艾利洛这才明白,无论他有什么难以饶恕的动机,但他并非因为喝醉酒才来到克利夫兰。艾利洛稍加思索,然后说道:“维罗宾先生,你应该清楚,而我更明白--那些事发生之后,如果你非要找我谈话,那你肯定要有充足的理由。你来这里究竟有何企图?”

“我的意思是,”维罗宾郑重地说道,“如果可能的话,可以让你比现在少恨我一点。我希望可以稍作解释,以表达我的歉意--我想把心里话讲给你听听,让你相信我虽然是个傻瓜,但总不至于是个坏蛋--以此能取得--你妹妹某种程度的谅解。”

“这是你来这里的真正原因?”

“不错。”维罗宾答道,语气诚恳,使艾利洛立刻回忆起了过去的维罗宾。她不禁认为他是诚恳的。

“要是如此,那你早就可以满意了,因为梅莉爱宽恕了你--她早就宽恕了你。”

“真的?”维罗宾急切地问道,“那么她宽恕的不是时候。不过她会再次宽恕我的,而且理由越发地充分。好啦,现在能够听我说了吧?”

艾利洛点头同意。她期待着,只见维罗宾略一沉思,然后说道:“我不知道你怎样看待我对你妹妹所做的事情,所以把一切邪恶的动机全归罪于我。也许你会瞧不起我,但最好还是听我说说,我要一五一十地说给你听听。我最初与你一家人结识之时,心无旁骛,只想使我在德文郡的日子快乐些,情况也确实如此。你妹妹那优美的姿容以及有趣的举止让我喜爱至极。而她对我,几乎从一开始就有点--仔细想想她当时的情形,想想她那副模样,简直令人吃惊,我的心竟然那么麻木不仁!不过必须承认的是,我起先只是被激起了虚荣心。我全然不顾她的幸福,只想到自己的快活,任凭自己的感情汹涌澎湃,于是便竭尽全力地去讨好她,而不想用感情来回报她。”

听到这里,坦斯沃特小姐愤怒而鄙夷地瞪着他,打断了他的话,对他说:“维罗宾先生,你别说了,我也不想听你再讲了。像这样的话毫无用处,不要再让我痛苦了。”

“我必须要你听完,”维罗宾答道,“我资产不多,但我一贯大手大脚,花钱如流水。我成年以后,在未成年期间的欠债就会逐年增多。尽管我的表姑史密斯太太一去世我就能还清债务,但那点钱是靠不住的,我等不及了,于是我一直想娶个有钱的女人,以偿还债务。因此,让我去爱你妹妹,就这德行你认为可能吗?我是如此卑鄙、自私、残忍--对此,坦斯沃特小姐,你怎么对我,我都不觉得过分--我就是采取了这样的行为,一方面尽力赢得她的喜爱,另一方面又不想去爱她。不过,有一点必须承认,就算在充满自私和虚荣的可怕的情况下,我都不清楚到底会有什么危害,因为我当时还不懂何为爱情。但是我后来真的就懂得了吗?因为我如果真爱她,我会牺牲感情而去追求物质享受吗?再说,我会牺牲她的感情吗?但我偏偏这么做了。我害怕贫穷,其实有了她的恩爱和友谊,贫穷并不可怕。眼下我虽然发了财,但是我失去了所有的幸福。”

“这么说来,”艾利洛有点心软地对他说,“你真的爱过她啦?”“见到如此美貌、如此柔情蜜意的她而不动心,世界上有哪个男人可以做得到呢!是的,我在潜意识里发现我是真心喜欢她的。我生平最幸福的时刻,就是跟她在一起度过的。那时,我觉得自己在用最神圣的心去爱她,因此感情无可指责。不过,就算是在那时候,尽管我下定决心向她求爱,但是因为我不愿意在贫穷时与她订婚,因此就一天天这么拖延了下来。在这里,我不想争辩,也不想再听你的责骂。本来很简单的事情,我却迟迟故意推脱,真是比荒唐还要糟糕。事实证明,我是个狡猾的傻瓜,总是想使自己置身事外。不过,我最终还是拿定了主意,一有机会就与她单独相会,向她表明我一直在追求她,甚至公开对她说我爱她。其实,我早已在想方设法向她表露这种爱。但是,恰在此时--就在后来,我来不及私下同她交谈,却发生了另外一个情况--一个不幸的情况,使我的一切毁于一旦。我的事情败露了,”说到这里,他有些犹豫,不禁垂下了头,“史密斯太太不知道如何得知这一情况的,我怀疑可能是哪个远房亲戚告的密,这个亲戚一心想离间我与史密斯太太,便揭发了我的私情--我与别人不正当的瓜葛,但是我无须过多解释,”他补充说,满脸通红,直直地望着艾利洛,“你和勃朗德上校的关系非同一般,你大概早就……”

“不错,”艾利洛答道,脸色同样通红,但她狠了狠心,决定不再去怜悯他,“我全都听说了。不过坦白地说,我还真不知道,在这起可怕的事件中,你有什么理由能给自己开脱罪责。”

“请你别忘记,”维罗宾嚷道,“是谁告诉你的!那真的会公平无私吗?我承认,我没有尊重伊丽莎。我并不想多作辩解,但是也不能让你觉得我真的一无是处了,而她就无可指责了,好像由于我是个花花公子,她就成了圣洁之人。如果她那强烈的感情和贫乏的理智--不过,我并非为自己开脱罪名。她对我的一片深情,应该受到更好的对待,我经常自责地缅怀她的柔情蜜意,而这股柔情蜜意在一个短时期里不能不引起我的回应,我希望--我由衷地希望,如果没有这码事就好了。我伤害了两个人,她对我的一往情深(我可以这样说吗?)几乎不亚于另一个姑娘的,她的心肠--哦!真是高尚无比!”

“可是,你对那个不幸姑娘的冷漠态度--虽然我不想再谈及此事,但我依然要说--你的冷漠无情并不能为你把她残酷地抛弃作辩解。你不要以为借口她脆弱,天生缺乏理智,就能够为你自己的蛮横残忍找借口。你应该很清楚,当你在德文郡奢侈地追求新欢的时候,她却在极度困苦的处境中苦苦挣扎。”

“我以名誉担保,我并不知情。”维罗宾连忙答道,“我已经告诉她我的地址,况且现在查起来也很简单。”

“好啦,先生,史密斯太太都说了些什么?”“她当面指责我的过错,我当时的状况可以想象。她这个人一向守旧,这显然对我极为不利。事情本身我无法否认,想要大事化小也是不可能的。我相信,她事前就大体上对我心存芥蒂,对我的行事作风多有怀疑,而且对我这次来访期间对她关心不够,也感到不满。总之我们最终决裂。也许,我还可以挽救自己。她是个善良的女人,非常崇尚道德,她表示如果我同意娶伊丽莎,她可以既往不咎。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嘛,于是她公开宣布不再喜欢我,将我逐出家门。就在当天夜里--我第二天早晨就必须要离开--我一直在思考如何处理这个问题。我的思想进行着激烈的斗争--但结束得太突兀。我爱梅莉爱,又深知她也爱我--但仍然让我对贫穷充满恐惧,不足以让我克服贪恋金钱和财富的这个错误思想。我生来就有这种自然倾向,再加上浪荡惯了,进一步助长了这些错误的思想。因此,我当时认为,我现在的妻子是靠得住的,只要向她求婚就可以,我自以为再也没有别的出路了。但我还没来得及离开德文郡,便遇到了令人苦恼的场面。就在那天,我已经约好同你们一道吃饭,因而不得不对我无法履约而至表示道歉。但是,究竟是写信,还是当面解释,我拿不定主意。去见梅莉爱吧,我满心惶恐。我甚至怀疑我再见到她是否会改变既定的主意。可是事实证明,我完全高估了自己的品性;因为我去了,发现她很痛苦,我离开她时,她仍然非常痛苦--于是我离开了她,希望从此以后不再相见。”

“维罗宾先生,你为何要去呢?”艾利洛用责备的口气地说道,“写一封信就足够了,为何一定要去呢?”“这是我的自尊心在作怪,我不愿意就这样离开乡下,让你们和左邻右舍怀疑我与史密斯太太之间已经发生了决裂,因此我打算在去霍尼顿的途中,顺道去乡舍看看。见到你妹妹真是让人惶恐。更糟糕的是,我只见到她一个人,你们都外出未回。我前一天夜里才离开她,当时我暗下决心,以后一定不会亏待她,只要再过几个小时,她就永远属于我的了。我记得,我从乡舍往埃朗罕走去时,真是高兴,自鸣得意的,逢人便乐。但是,在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时,我满心愧疚来到她的跟前,几乎都不具备掩饰感情的能力了。当我告诉她,我要离开德文郡时,我伤心极了--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种感觉。另外,她还几乎一直信赖我,信任我!哦,上帝!我真是个狠心的无赖!”

两人沉默了一阵,艾利洛首先开口说道:“你告诉她,你很快就会回来?”“我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维罗宾模糊地答道,“很明显,这与其说是因为过去,不如说是因为后来。我记不得说了些什么--即便想起来也没什么用。随后,你亲爱的母亲进来了,她如此亲切如此坦诚,那样推心置腹,她越是那样,我就越发痛苦。谢天谢地!这使我痛苦至极。我当时非常悲伤。坦斯沃特小姐,你可能不信,回想过去的悲伤反而对我来说是一种宽慰。我憎恨自己太愚蠢,太卑鄙,过去的痛苦反而让我怀念,欣喜万分。你瞧,我舍弃了我喜爱的人,然后找了一个我并不感兴趣的人。我进城的途中--我反而--没有个人可以说说话--心里却是那么地愉快--展望未来,一切都如此美好!回顾邦德,那是一幅很令人宽慰的情景!哦!那是一次愉快的旅行。”

他停住了。“嗯,先生,”艾利洛说,她尽管可怜他,但是又急于让他离开,“就这些了?”“就这些!不,难道你已经不记得城里发生的事情了吗?那封卑鄙的信!她没给你看过?”“看过,我全都看了。”

“我收到她第一封信时(因为我一直待在城里,信很快就收到了),我当时的心情--真是,不可名状。简而言之--也许是简单得让人难以察觉--我的心情极其痛苦。那一字字、一行行,用个陈腐的比喻来说--如果那亲爱的写信人在我身边,她绝不会答应使用这个比喻的--就仿佛一把把利剑慢慢地刺进我的心窝。听说梅莉爱就在城里,那我就再打个比方--仿佛晴天霹雳,利剑钻心!她会狠狠责备我的!她的情趣、她的见解--我相信比对我自己的情趣和见解还要了解,当然也更亲切。”

艾利洛的心在这次不同寻常的谈话过程中飘忽不定,现在不觉又软了下来。不过,她认为自己有义务制止他继续表达最后的那种想法:“这是不道德的,维罗宾先生。别忘了你已经是有妇之夫,你只要说些你认为我必须要听的内容就行了。”

“梅莉爱在信中对我说,她依然爱我--无论我们分离了多久,她的感情都不会变,她也深信我对她的感情始终不渝。这些话唤起了我的悔恨。我说唤起了,那是因为久居伦敦,忙于事务,到处放荡,我渐渐将这些抛之脑后了,完全变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坏蛋。我觉得对她的爱有所松弛,便硬是认为她对我也是如此。我对自己说,我们过去的倾心相爱不足挂齿,而且还要耸耸肩膀,表示事情不过如此。为了逃避良心的谴责,我时常自言自语,‘我将很高兴地听说她嫁给了个好人家。’可是这封信让我更加认清了自己。我深切地感受到,我太爱她了,而我却不知廉耻地利用了她。但是,我和格雷小姐的事情已经确定,不可退却。我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力避开你们两个人,我没有给梅莉爱回信,也一直在躲着她,甚至一度决定不再去伯克利街。可是我觉得,最明智的办法是伪装成一个普通的朋友,并冷漠相待,于是有天早晨,我见你们都出了门,而且走远了,这才进去留下了我的名片。”

“你见我们出了门?”“不错。你如果听说我经常在关注你们,甚至有很多次差一点撞见你们,你一定极为惊讶。你们的马车驶过的时候,我就钻进旁边的商店里,生怕被你们看见。我既然住在邦德街,几乎每天都能看见你们其中的一个。只有夜以继日地加以提防,只有不停地避开你们,才能让我们分离这么久。我还得尽量避开蒙得尔登夫妇,以及其他所有熟悉的人。但是,我不清楚他们已经来到城里,就在雅亨爵士进城的第一天,和我去詹尼司太太家的第二天,我两次与他们相遇,他邀请我晚上到他府上参加舞会。如果不是他为了引诱我,对我说你们姐妹俩都将会参加,我必然前往助兴。第二天早晨,我又收到梅莉爱寄来的一封短信--一如既往地情意绵绵,真诚恳切--一切都使我的行为显得让人深恶痛绝。我无法回信,我试了试,但是无法下笔。不过我相信,我一直都在想着她。坦斯沃特小姐,如果你要可怜我,就请同情下我当时的处境吧。我深爱着你妹妹,却必须同时向另一位女人扮演一个快乐情人的角色,那是我这些年来度过的最难以忍受的日子!最后,无须多言啦,我还是碰上了你们。我丑态毕露!那是个极其痛苦的夜晚!一方面,梅莉爱美丽得仿佛天使一般,而且用那样的语气呼喊我!哦,上帝!她向我伸出手,一双迷人的眼睛紧紧盯着我的面孔,要我向她作解释!另一方面,索菲亚又像个醋坛子,看样子完全--哦,好了,这都没关系了,反正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总之,那天晚上让我难受极了,所以我一有机会就溜了出来,但那是在看到梅莉爱的脸色变得煞白之后。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到她,也是她最后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样子。那样子真是可怕极了。但是,当我想到她可能要死去,让我感到可以安慰的地方是,我完全知道那些见证她死去的人会看到她那时是什么样子。我走在路上,她一直出现在我的脑海中,她一直是那副样子、那副脸色。”

两人沉思了一会儿,维罗宾首先从沉思中醒来,随即说道:“好啦,让我快点说完我就走了。你妹妹真的有所好转,真的已经脱离危险了吗?”

“是的,我们可以保证她已无生命危险。”“那你可怜的母亲也知道了吗?她可太溺爱梅莉爱啦。”“可是那封信,维罗宾,你的那封信。你又有什么解释呢?”

“是的,是的,应该好好说说这封信。你知道,就在第二天一大早,你妹妹又给我写了封信。你知道她写了什么吗?我当时正在埃利森府上吃早饭,有人来给我送信。谁知,索菲娅比我眼快,先看见了这封信,又见纸张那么精致,还有那娟秀的笔迹,这一切让她不可避免地起了疑心。本来,她对此早已耳闻,我爱上了德文郡的一位年轻小姐,她又联想到昨晚的情形,想必是这位年轻小姐的来信,于是她越发妒忌。因此,她装出一副开玩笑的神气(一个被你爱上的女人有此举动,那总是讨人喜欢的),立刻拆开信,读了起来。她的无礼举止让她颇有收获。她读到了使她极为沮丧的内容。她的沮丧我还可以忍受,可她的那种情绪--她的那股恨意--却难以平息下去。总之,你对我妻子的写信风格有什么看法?细腻,温存,彻头彻尾的女人气,难道不是吗?”

“你妻子?可信上是你自己的笔迹呀。”“不错,我只不过像奴隶般地抄写了一些我都不好意思署名的语句。原信出自她手,她的措辞还是比较文雅的。可我有什么办法?我们订了婚,万事俱备,日子也已经定了--你看我说起话来真像个傻子。什么准备呀!日子呀!我只是需要她的钱!处在我这样的境地,为了避免关系破裂,我是什么事情都能够做得出来的。更何况,我不管写什么样的回信,在梅莉爱和她的亲友们的心目中我的形象都只会产生一个结果,即我是个流氓恶棍。至于过程是怎样的,那已经无关紧要了。‘照她们看来,我是彻底完蛋了,’我对自己说,‘我和他们已经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了。我已经成了她们眼中的无耻之徒,这封信只会将我看成无赖。’我一面如此推想,一面抄写我妻子的话,并退回了梅莉爱的最后几件信物。她的三封信恰好全放在我的皮夹子里,不然我不会承认有这些信,并会把它们永远珍藏起来。可我只得把信拿出来,吻都没吻一下。还有那绺头发,也放在那只皮夹子里,是我的随身之物,没想到还是被我妻子搜查到了!最后,那绺心爱的头发和每一件信物都被夺走了。”

“你搞错了,维罗宾先生,你负有最大的责任,”艾利洛说,语气缓和了许多,“你不该这么谈论维罗宾夫人,或者我妹妹。那是你自己的选择,并非别人强加给你的。你妻子当然有权要求你忠实地对待她,至少尊重她。她一定非常爱你,不然的话就不会嫁给你。你这样不客气地对待她,这样不尊重地议论她,这对梅莉爱毫无补偿,我认为也不可能使你的良心得到些许安慰。”

“别提及我妻子,”维罗宾说着,长叹一声,“她不值得你同情。我们结婚的时候,她很清楚我不爱她。即便如此,我们结了婚,还是来到库姆大厦度蜜月,回到城里继续寻欢作乐。坦斯沃特小姐,你现在是否有点可怜我了呢,还是我这些话都白说了?在你看来,我的罪可否少了点呢,哪怕少一丁点也好。我的动机不是一直很坏。我的罪过减少了一些没有?”

“不错,毫无疑问,你的解释确实减轻了一点儿你的罪过,不过仅仅一点儿。总之,你只是证明了你的过失并没有我想象得那么大。你证明了你的心并非那么坏,或远远没有那么坏。但是我仍然难以想象--你使别人遭受这么大的痛苦--我无法想象,还会有比这更恶劣的事情。”

“你妹妹痊愈之后,你能否转达我今天对你讲的这些?让我在她的心目中像在你的心目中一样,也能减少一些罪过。你说她已经宽恕了我,那么可以让我这么假设,如果她能更好地了解我的心,了解我并非不爱她才抛弃了她,她就会更加理性,而不会这么默然地宽恕我。告诉她我的痛苦、我的忏悔,告诉她我一直爱她。如果你愿意的话,请告诉她我此时比以往任何时刻都爱她。”

“我会将这些开脱之辞都告诉她,但是你还没向我说明来这里的目的何在,也没说明你是怎么听说她生病了?”

“昨天晚上,我在德鲁里巷剧院的门厅里遇到了雅亨·蒙得尔登爵士,他认出我后(这是近两个月来的第一次),就立马跟我交谈。自我结婚以来,他始终不理睬我,对此我可以理解。可是,他那么温厚诚实而又糊里糊涂的一个人,满怀对我的一腔愤怒,对你妹妹的深切关心,情不自禁地要讲给我一件令我极其气恼的事,虽然他也可能觉得我不会真的生气。因此,他干脆直截了当地说,梅莉爱·坦斯沃特在克利夫兰得了斑疹伤寒,生命危在旦夕--那天早晨收到詹尼司太太的一封信说,她已病入膏肓--潘奥莫夫妇都因害怕传染而离开了,等等。我一听到这话,感到十分震惊,没法佯装冷漠,即使稍有迟钝的雅亨爵士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他见我心里难过,也不禁心软,顿时对我没了敌意,分手时跟我握握手,并说虽然看见我,但忘了要送我一只小猎犬的事。我听说你妹妹生命垂危--而且垂危中将我看成是世间最大的流氓恶棍,在最后的时间鄙视我、仇恨我,我心里的滋味真是难以名状呀!或许还会有一个可怕的阴谋移到我身上,有一个人准会把我描绘得一无是处。我极为害怕!我很快打定主意,今天早晨八点就登上马车赶了过来。现在你全知道了。”

艾利洛一言不发。她在想,一个才貌出众的人,性情温和,真诚热情,情感丰富,却由于过早独立,养成了奢侈的坏习气,于是对他的一切造成了无法挽回的损害。世俗人情使他变得奢侈虚荣,而奢侈虚荣又使他变得冷漠自私。为了达到目的,他能够不择手段,结果卷入了一场真正的爱情,但是对奢侈的追求,或者因此造成的拮据,又必须使他牺牲这真正的爱情。每一种错误倾向不仅让他道德丧失,还使他受到了惩罚。先前,他不顾道义,不顾情感,从表面上好像割断了这段爱情。可是如今,这种爱情已经离他远去,却又支配了他的整个精神。再说那门婚事,他为此曾残忍地让她妹妹吃尽了苦头,可现在又成了他自己不幸的根源,而且是越发不可挽回的不幸的源头。艾利洛这般沉思片刻,蓦地被维罗宾打断了。原来,他已经从痛苦的沉思中惊醒过来,忽地站起身准备离开,顺口说道:“既然待在这里没有用,我该走啦。”

“你准备回城吗?”“不,去库姆大厦。我还有事,过一两天再返回城里。再见。”维罗宾伸出手,艾利洛只好与他握手。维罗宾亲热地握住了。“你真的稍微改变了对我的看法?”他说着,松开她的手,一面靠在壁炉架上,似乎忘记了他马上要走。艾利洛表明,她确实稍微改变了一些对他的看法。她还说已经原谅他,并同情他,祝他好运,甚至对他的幸福表示祝福,并对他如何能获得幸福,提出了忠告。维罗宾的回答却很沮丧。

“说到这一点,”他说,“我一定会尽力去生活。家庭幸福放在以往是不可能的。不过,要是我能想到你和你妹妹在关心我的状况,这立刻会成为--这会让我感觉十分幸福--至少,这至少会成为我继续生活的动力。显而易见,我永远失去了梅莉爱。如果我有幸可以再次获得自由--”

艾利洛一声斥责,打断了他的话。“好吧,”维罗宾答道,“再见。我必须离开了,现在就只怕一件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就怕你妹妹结婚。”“你完全错了,你以后休想得到她。”

“但是她会属于别人。如果那人偏偏又是我最讨厌的他--不过,让你看出我伤害得最深的人,恰恰是我最无法原谅的人,这就足够让你厌恶我,可怜我。再见,上帝保佑你!”

说着这些话,他几乎是同时从房里跑着离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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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小在湘鄂边界崇山峻岭中长大的贺文慈,年轻时因抗拒恶势力的追捕而投军从戎。1935年冬,红二、六军团因主力离开湘鄂川黔根据地北上抗日,已升迁游击队大队长的贺文慈奉贺龙之命率部留守后方,从此与清剿的敌人展开了殊死的搏斗。经过多年斗智斗勇的较量,游击队终于顽强地生存了下来,一批红军伤员和上百个红色家庭的孤寡老幼得到了有力的保护。解放后,贺文慈解甲归农,不久,因其经历复杂,又遭受不公正待遇,直到死后二十余年才得以彻底平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