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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艾利洛见她的朋友不开心,心里感到很不安。埃登霍的拜访给她带来了非常有限的一点欢快,可他自己好像也不十分快乐。很明显,他并不快活。她希望,他能像以前那样对她一往情深。她有那么一刻相信自己是能够激起他的这种深情的。可现在,他是否还喜欢她,似乎让人捉摸不透。他刚才的眼神还是脉脉含情的,转瞬间却又是截然相反的态度,对她冷淡起来。

第二天一早,还没等其他人下楼,他就和艾利洛还有梅莉爱一起走进了餐厅。梅莉爱一直想促成他们的幸福,所以马上离开了,留下他们两个独处。可是,她上楼还没上到一半,就听到客厅门打开了,回头一看,发现居然是埃登霍走了出来。

“既然早饭还没准备好,”他说,“我先到庄上瞧瞧马,马上就回来。”埃登霍回来后,又对四周的景致赞赏了一番。他往庄上走时,山谷很多地方给他留下了极为美好的印象。村庄所在的地理位置比乡舍高得多,周围的景色可以一览无余,使他为之心醉神迷。这是个让梅莉爱很有谈兴的话题,她开始说起自己对这些景色多么赞赏,同时仔细地问哪些景物给他的印象最深。结果埃登霍打断了她的话,说:“你不要问那么仔细,梅莉爱--要知道,我对风景没有研究,如果谈得太详细了,我的无知还有缺乏审美能力一定会引起你们的反感。本来是险峻的山岭,我认为是陡峭的山岭,本来是崎岖不平的地面,我却称之为奇形怪状的地面;在柔和的雾霭中,有些远景本来只是有些隐隐约约的,我却完全视而不见。不过,对于我出自真心的赞美,你绝对会感到满意的。我说这地方真是优美--山高坡陡,佳木成林,峡谷幽幽,景色迷人--丰美的草地,散落着几幢整洁的农舍。这正是我眼中的美景,因为它将优美和实用统一了起来--只有这里还称得上是风景如画吧,因为连你也称赞它。可以肯定,这里一定是怪石嶙峋,岬角密布,灰苔遍地,灌木丛生,不过这一切我全看不见。我对风景一窍不通。”

“这恐怕是千真万确的,”梅莉爱说,“但你为什么要为之吹嘘呢?”“我认为,”艾利洛说,“埃登霍为了不陷入一种形式的装模作样,结果陷入了另一种形式的装模作样。他认为,大多数人喜欢虚情假意地赞赏大自然的美丽,难免对这种装模作样产生了反感,所以便假装对自然景色毫无兴趣,不懂欣赏。他是个爱挑剔的人,要有自己的装模作样。”

“一点不错,”梅莉爱说,“赞赏风景成了仅仅是讲些套话。人人都装作和第一个给风景优美下定义的人一样,无论是感受起来还是描绘起来,都情趣浓浓,雅致不凡。我讨厌所有的套话,我有时将自己的感受闷在心里,因为除了那些老调重弹之外,我找不到别的语言来形容。”

“你说你热爱美丽的景色,”埃登霍说,“我相信这是你的真实感觉。可是,反过来,你姐姐应该允许我拥有自己所认为的那种感受。我喜欢美丽的景色,不是出于风景如画的原则。我讨厌弯弯扭扭、枯萎干瘪的老树。如果它们高大挺拔、枝繁叶茂,我就要赞赏它们了。我讨厌坍塌破败的乡舍,讨厌荨麻、蓟花、石南花。可我宁可生活在一座舒舒服服的农舍里,也不愿意住在一间岗楼上--而即使世界上最潇洒的歹徒,也不能比一伙整洁、快活的村民让我更高兴。”

梅莉爱吃惊地盯着埃登霍,同情地望望姐姐。艾利洛只是一笑而过。这个话题没有继续说下去。梅莉爱默默思考着,直到一个新玩意儿忽然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就坐在埃登霍身旁,当埃登霍伸手去接坦斯沃特太太递来的茶时,他的手正好从她眼前伸过,只见他一根手指上戴着一只显眼的戒指,中间还夹着一绺头发。

“埃登霍,我以前没见你戴过戒指呀,”她惊叫道,“那是弗妮的头发?我记得她说过送你一绺头发。不过,我记得她的头发更黑一些。”

梅莉爱未加考虑地说出了心里话--然而,当她看到埃登霍被她搞得极为难堪时,她又非常恼火自己的缺心眼,简直比埃登霍还恼火。埃登霍满脸涨得通红,不由得看了艾利洛一眼,接着答道:“是的,这是我姐姐的头发。你明白,由于戒指框子的光照原因,头发颜色的浓淡程度看起来总有变化。”

艾利洛接触到了他的目光,一样非常地尴尬。刹那,她和梅莉爱都觉得十分得意,因为这头发就是她艾利洛的。她们的感受的唯一区别在于:梅莉爱觉得这是姐姐慷慨赠送的,而艾利洛知道,这绝对是埃登霍暗中耍弄了什么小手段,偷偷摸摸搞到手的。不过,她并不把这看成一种冒犯,尽量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立刻转换了话题。但她也下定决心,要找一切机会好好看看,好确信那绺头发跟她的头发完全是一个颜色。

埃登霍尴尬了好一会儿,终于变得越来越心不在焉。整个上午,他都很严肃。梅莉爱严厉地责怪自己说了那番话。可是,要是她知道姐姐一点都没生气的话,她会马上原谅自己的。

还没到中午,雅亨爵士和詹尼司太太就知道乡舍里来了一位绅士,连忙跑来拜见。雅亨爵士在岳母的帮助下,马上察觉弗朗司这个姓的头一个字是“弗”,这正好为他们以后取笑痴情的艾利洛提供了很多笑料。不过刚刚认识埃登霍,不好马上造次行事。然而,事实上,艾利洛从他们不怀好意的表情中看得出来,他们依照梅卡莉坦所提供的线索,已经一清二楚了。雅亨爵士每次来访,不是请坦斯沃特母女第二天到府邸吃饭,就是请她们当晚去喝茶。这一次,为了热情欢迎她们的客人,他觉得自己应该为客人的娱乐做出贡献,所以便打算两道邀请一起下。

“你们今晚必须和我们一起喝茶,”他说,“否则我们将会无所事事--明天你们一定要和我们一起吃晚饭,因为我们要有好多客人。”

詹尼司太太着重强调了这种必要性。“搞不好你还会举行一场舞会呢!”她说,“这对你就充满诱惑力啦,梅莉爱小姐。”

“舞会!”梅莉爱嚷道,“不可能!谁来跳舞?”“谁?噢,当然是你们啦,还有凯里府上的小姐们,惠特克斯府上的小姐们。怎么!你觉得某一个人(现在且不说出他的姓名)不在了,就没人会跳舞啦!”“我真心希望,”雅亨爵士嚷道,“维罗宾能再次回到我们中间。”一听这话,再看到梅莉爱羞红了脸,埃登霍马上有了新的怀疑。“维罗宾是谁?”他低声问坐在一旁的艾利洛。艾利洛简洁地回答了一句。梅莉爱的神色更能说明问题。埃登霍看得明白,不仅可以领会别人的意思,而且还能领会刚刚使他困惑的梅莉爱的表情。直到客人散去后,他马上走到她跟前,小声说道:“我一直在猜测。要不要告诉你我在猜什么?”

“你这是什么意思?”“要我告诉你吗?”“当然。”

“那好,我猜维罗宾先生喜欢打猎。”梅莉爱吃了一惊,显出尴尬的神色,可是一见到他那副像煞有介事的调皮模样,她又忍不住笑了。沉默了片刻之后,她说:“哦!埃登霍!你怎么会这么猜?不过,我倒希望那个时候会来到……我想你一定会喜欢他的。”

“对此,我深信不疑。”埃登霍回答说,对梅莉爱的诚实和热情大为惊讶。他原来只是想根据维罗宾先生和梅莉爱之间模棱两可的关系,来开个玩笑,好让大伙开开心,要不然他是不会冒昧提起此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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