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惊玄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一个清丽无双的女子躺在花园之中,颈中的鲜血汩汩而流。
龙惊玄跪在她的身旁哭泣,女子抚摸着龙惊玄稚嫩的脸庞,柔声说:“玄儿,别哭,你的手还好吗?”
龙惊玄把紫得诡异的左手藏在身后,泣不成声说:“娘,我没事,你别死,求求你……别死,别抛下玄儿不管……龙九霄!难道那盘子比娘的性命还重要吗?你为什么不肯用它,去换娘的性命啊?你说啊!为什么?”
说到最后,竟变成了嘶吼!
“玄儿,别怪你爹,他是为了天下苍生,更是为了娘和你。玄儿,娘要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去了,你记住,如果有一个女子肯为了你,连命也不要了,那么你千万不要辜负她……答应娘,好好地活下去,娘好累,要睡了……”
“娘!”
垂死病中惊坐起,暗风吹雨入寒窗。
只不过龙惊玄患的是心病,自从那天起,他就常常梦回母亲临死的时候,那时他年仅六岁,九年来,时时作着恶梦,虽然每次都是同一个梦,但没有一次龙惊玄不是大叫一声“娘”,便惊醒了过来。
“龙九霄,我到底该不该恨你?”
龙惊玄恶梦之后,左手皮肤泛紫,青筋如藤条般缠绕在手臂之上,手臂上那蛟龙纹路更是起伏不定,仿佛在吮吸着龙惊玄的精血。
他心情烦躁不安,睡意全无,豁然下床,穿上衣服鞋子,向房间外走去。
不知不觉,龙惊玄走到了花园里,夜已深,花园里幽深冷寂,透着一股寒意。
“你也睡不着吗?”
花落樱坐在花园的草地上,月华如水般泄在她清丽无双的玉容上,真若天女下凡。
龙惊玄一愕,他只见花落樱正坐在母亲躺过的那片草地上,又是一般的美丽,差点就误以为母亲复生了。
花落樱见龙惊玄呆呆地望着自己,不禁脸上一红。
“跟我来!”
龙惊玄拉起花落樱的手,展开“惊鸟术”,几个纵跃,便把花落樱带上了龙家庄主楼的屋顶上。
花落樱惊喜万分,这里比起无锡城的普通民房高了很多,所以鸟瞰而下,万家灯火摇曳,与天上的繁星交相辉映,令人仿佛置身于一片星海之中,远方重山叠翠,墨林起伏,如一层层波涛,一直冲向了无垠的远方,重浊轻清,宛如一幅世间最美的水墨画,碧空如洗,月光把这天地照的如同白昼一般,仿佛一缕缕绸缎萦绕在天边。
“哇,好美!”花落樱情不自禁地叫道。
一阵清风拂来,撩起了她鬓边的青丝,冰肌玉肤,使龙惊玄心中一颤,他也不禁说:“真的很美!”
花落樱没有注意到龙惊玄的目光,她说:“我家在湛卢山之上,虽然比这里高了很多,但这里更有一种大地的气息,景色竟毫不逊色于湛卢。”
龙惊玄眺望远山,说:“每当我睡不着,便到这里来看星星,看着看着便能睡去,因此我便带你上来看看。”
“在这里睡不冷么?”
“冷虽冷,但至少不会作恶梦。”
“什么恶梦?”
“没什么,对了,那天的事真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我表哥他太在意而已。”
“那就好。”
二人沉默,静静地感受着清冷的微风和无边的夜色。
“那块紫玉真的对你很重要么?”花落樱忽然问。
“嗯,我父亲三年后八十大寿,那块紫玉是给他的礼物,要不是这样,无论那块紫玉有多珍贵,我也会不惜一切送给你。”
“呵呵,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你把它挂在腰间一定很好看。”
“看来你跟龙叔的关系很好呢!”
龙惊玄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说:“谁知道呢……”
近来的十天里,无锡城人山人海,光明中人云集而来,把偌大的无锡城挤得水泄不通。
大、中、小各类客栈饭馆更是人满为患,纷纷宣告客满,有些甚至干脆闭门不纳客,还有的被一些大的势力重金包起了整个客栈,这使得许多小派人士和独行侠要借住民居,弄得城里百姓人心惶惶。
龙家庄则负责接待光明道四大派的高手,这四大派分别是诸天神殿、梵音禅寺、湛卢花家和奎文圣宗。
当然还有其他有名的门派也被热情地接待了。这些门派不像其他小派一般倾巢而出,而是派出了一些年少有为的高手,看来是想让小辈们出来历练一番吧。
这一天,阳光明媚,万里无云,公子哥打扮的龙惊玄头发用金色纶巾高高挽起,潇洒好看,他揣着一些东西,衣袋胀鼓鼓地,哼着小曲儿就出门去了。
街上人潮汹涌,行人大多三五成群,打扮各式各样,有些更是奇装异服,想来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武林豪杰,收到消息都来相助辟邪了。
只是街上少有布衣百姓,大概都躲在家里不敢出来了罢。这些光明道的人虽然不作恶,但也不乏脾气暴躁之徒,三两句不合便大打出手的莽汉比比皆是。
龙惊玄尽量拣着人少的道边行走,正行间,只觉有什么东西绊了自己一下,险些摔倒。
“我的酒!”
只见两壶酒从龙惊玄的怀中滚了出来,却出乎意料地没有摔碎,而是被地上的一个老丐丐用双脚接住了。
那老丐捧起酒壶,在鼻边嗅了嗅:“唔,陈年竹叶青!幸亏没摔碎了,小兄弟,真对不住,我就想伸个懒腰,没想到却绊到了你。”
龙惊玄挠了挠头,他心想自己今天怎么回事,有人绊自己竟躲不开。
“没关系,酒没事就好。”说罢龙惊玄伸手去接酒,却顿时抓了个空。
“不瞒小兄弟,竹叶青是我的最爱,只是我们这些乞丐一天也要不到几文钱,我是好就没有尝到酒的滋味了,小兄弟可否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请我喝几杯?”
龙惊玄本来是下定决心,一定要把酒带走的,因为他要教元耀灵喝酒,不过看在那老丐丐可怜,反正有两壶,就开一壶吧!
“没问题,不过事先说明,只能喝一壶。”
那老丐欣喜若狂,长笑说:“我们找个隐蔽点的地方喝,要是被我的同行发现了就遭了!”
龙惊玄环视四周,也没见有其他的乞丐。
老丐带龙惊玄来到了一个小巷子里,找个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酒盖,大口地喝了一口,连赞“好酒!”
龙惊玄也不怕脏,大咧咧地坐了下来,看着那老丐苦笑不已。
老丐把酒递到龙惊玄面前,说:“小兄弟,你怎么不喝,是不是嫌老夫嘴巴脏?”
“怎么会呢?”龙惊玄捧起酒壶啜了一口。
老丐咧嘴一笑,又取过酒壶喝了起来。
“小兄弟,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姓龙,名惊玄,敢问大哥名讳!”
“原来是龙家大少,幸会幸会,老夫无名无姓,大家都叫我‘老不要脸’。”
龙惊玄“扑哧”一笑,心想这老叫花竟把别人骂他的话当名字了,也不生气,当真有趣。
“好名字!那我以后就叫你‘老大哥’吧。”
老丐哈哈笑说:“我这岁数当你爷爷都有余了,咦,你看那边!”说罢一指巷口。
龙惊玄下意识顺着老丐的手指看去,只见什么也没有,回头一望,只见那老丐已打开了他第二壶酒,咕咕地喝了起来。
“你!”
龙惊玄大叫,伸手去夺,却只夺回一个空壶。
老丐打了一个饱嗝,笑说:“龙老弟,真不好意思,我忘了只能喝一壶。”
龙惊玄抛开空瓶,对老丐怒目而视,心想:“果然是老不要脸!”
老丐眼中精光一闪,一股凌厉的气势豁地蔓延开来,他说:“你在心里骂我老不要脸是不是?”
龙惊玄大骇,心想他怎么知道的?
“不错!”龙惊玄挺胸说。
老丐哈哈一笑:“很好!我就喜欢你这种坦率的人,那么我问你,龙家安插在脩罗道的间细是谁?”
龙惊玄暗叫“高明”,这老丐先让自己毫不犹豫地回答“不错”或者“正是”,然后马上问一个他真正想知道的问题,在他凌厉的目光之下,要是功力稍差或稍蠢笨者,都会下意识地说出答案,看来这老丐擅长“攻心术”!
龙惊玄眉头一皱,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忽然脑袋嗡地一痛。
老丐哈哈大笑,说:“你定力不错,只不过在你听到我的问题那时,你心中已浮现了答案,你只知道我会攻心术,却不知道我还会‘知心术’,那间细是深离府九大护法之一,是不是?”
龙惊玄心中震撼,暗叫“糟糕”,心想这老丐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这样厉害,看来当真是“老丐之意不在酒”啊,想必他不是光明道的人,消息因我而泄露出去,父亲知道了岂不是……
“今天就教你个乖,以后遇到功力比你强太多的人就不要想太多了,因为无论你想多少计策,都会一一被对方得悉,正确的做法就是,逃!有多远逃多远。我不会把消息传出去的,你放心。”
“为什么?”
“因为无论光明道安插了多少的间细在脩罗道之中,无论光明道有多少情报,这次的对抗,都会以光明道的惨败为终结!”
“我不管谁输谁赢,只希望你遵守你的诺言,别把消息泄露出去!”说罢龙惊玄扬长而去。
寂静的深巷中只留下老丐一人独自坐着,他笑了笑,自言自语。
“龙惊玄,还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