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稳稳
流星划过天空
在有些时候,厌学的感觉很强烈。
看完《末路狂花》那个晚上,就是这样的时刻。
伤心而绝望地哭泣,呼吸困难。洗完脸后,心情还是不能平复,遂仿效魏晋人士啸吟数声。但功力未到,非但不似那个谁以声之戚哀击退敌军,还在次日饱受左邻右舍之白眼。
当初要看《末路狂花》是冲着我们家皮特去的,这部片子,是他的分水岭。虽然我花痴,但看到传说中的腹肌时也并不感冒。他在《大河恋》里有最阳光年少的笑容,可更多时候年长的他才拥有岁月磨润出来的,“男人力量,和男孩气质”。
后来,带给我震撼的,是影片本身。
无聊的时候会想,为什么我们要进学校,其实是不由自主的,却被认为是合情合理,天经地义,从来没有人问过我们愿不愿意进。当然,这种教育连人看好书的自由也要限制,更不会给你选择的权利。换一种眼光去看,会发现这些习惯和规则,都是荒谬的,我的价值体系便是这样轰然倒塌,却又没有在废墟中重建的能力。
皮特饰演的小混混稚气顽皮地向赛尔玛表演自己抢劫商店的过程,并和她一夜缠绵后,偷走了她柜子里的巨款。赛尔玛和路易斯在逃避警方的追捕奔赴墨西哥,没有了这笔钱便陷入穷途。
赛尔玛走进了商店,活学活用地进行抢劫,说着优雅的台词:“早安,这是打劫……看谁会赢得最佳冷静奖……这故事对朋友说会很精彩的,否则你会在停尸房,由你决定吧……”在这个假期之前,她是一个温顺而神经质的家庭主妇,对丈夫言听计从,吃一块巧克力也能打开冰箱分三次来吃。抢完后,她高声欢呼,大笑着仰头喝啤酒。金色的阳光和风触摸着她的金发。她说这是野性的呼唤。
蓝灰色的雷鸟风驰电掣。
长久压抑的她,比起路易斯,更轻易爆发出本性的不羁,原始的逾矩的快乐。我被打动了,并且怀疑是不是每个人心底都有这样的渴望。她们的生活从单一走向刺激纷呈。
美国的州际公路苍凉微寒,激发人们在路上的欲望。广阔的平原,干净荒芜的车道,天际皑皑的低沉的云。感受到朴素的快乐。她们的雷鸟在一群牛马中缓慢穿行,扬起漫天的红色尘土,她们享受这次旅行。我看到了瞬间的幸福,纯粹而安详的。一路的逃亡,将州警关进了车子的后备箱,将猥亵的司机的车子烧毁,有对强权表面的胜利,有歇斯底里的狂燥,有软弱和坚强,也有焦闷和从容。只有这一刻,是明朗淡远的喜悦。
其实刚开始只是一次简单的假期,赛尔玛走进路边的酒吧,和一个男人跳贴面舞,天真而风情奕奕。酒醉后被男人带到了停车场,试图强暴。幸而路易斯及时赶到,一枪命中要害。曾经在德州有过类似经历而没受到法律公正对待的她,不再相信社会强权。更何况适才赛尔玛和他在酒吧里那么亲密,没有人会相信她是不愿意的。
一枪改变了她们的旅程,以及人生。
影片历来被说成女权主义,这方面的主题表现也有时流于刻意,而那个代表男权社会温和一面的警官也显得虚伪和拙劣。
我更愿意将它进一步放大,不仅仅是女人,而是每个作为个体的人面对社会强权,都显得无力而悲剧。它给我们保护,也压制我们。
她们最后被围捕,微笑坚定地飞车跃入悬崖。这样的反抗,充满力量和尊严。也许无法对抗强权,但驾驭自己的心,行使自由意志。
泪下,却不哀伤。绚烂的死要比平庸的生好。她们有这样的假期,是不幸吗?
一生的时光,昏黄漫长。值得铭记的,只有那么些片段。
多少人汲汲于生,渡过沉闷的年年岁岁。
而那些如流星般短暂而美丽的生命,携带着我的眷恋,遥立彼岸。
周六
星期六,下午灰蒙的天,有温的太阳,又像有一层雾。并不让人阴郁,反而安定,无所事事,心里久久懒淡。想着老妈去逛街了,很羡慕。骑车过商业街,看熙攘的人群,会觉得那么世俗,那么热闹,是最真切的生活。而我们是被排除之外的。
到了学校,那棵很大的银杏,密密的金黄叶子,有干净温美的意蕴。三三两两的学生坐在树下看报纸,晒太阳。就这样,这情景让我想起霍格沃茨,那里的阳光和风,三人组和那些午后。觉得很校园。
坐在窗边的位置上,向外望去。走廊里他的身影掠过,心里还是起了微微的波澜。无意间想起肖邦也曾站在窗前,向外看到乔治·桑对他点头笑,一边和佣农讨论播种和耕种。那时候玫瑰是整片地盛开,阳光是金黄的薰香。盛夏的山庄,美好的季节。那一刻,让他热泪盈眶。这个简单的场景,亦让我无法忘怀。刹间的,直指人心的幸福。胡兰成那句曼丽的,似他卖弄才气,却不要做到的婚约,她给了他。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没有看过乔治·桑的书,但喜欢她,强大的人,具有波西米亚血液的浪漫和不拘常规,凛冽而不顾流言,但同时具备温柔,迷恋爱情。迷恋,却又决绝。她在威尼斯病倒的时候,缪塞扔下她去寻花问柳,然后还告诉她他并不爱她。后来回到巴黎,他又后悔,写下《一个世纪儿的忏悔》。里面的句子让桑痛哭,她写信告诉他,已原谅他,但永不相见。后来他在剧场门口见到她。笑靥漪漪,风吹衣衫。只是她的眼睛,一直望向别处。是的,她说过的,永不相见。
喜欢她那样在风中的样子,善良温厚,又决绝。
周六下午的课,总是难听进去,偷偷摸摸地看了电影。《大象》,冲着导演看的一部片子。
从没看过这么闷的片子。戛纳金棕榈和最佳导演双项奖,让我半腫到最后,比我们老师的催眠效果还好。那么多人物,长镜头跟着他们不断地走,默无声息地穿过操场﹑走廊﹑教室。最后一场枪杀。
更像纪录片,但风格一如《私人的爱达荷》,天空美到不可言喻,细节沉腻,带着导演令人喜爱的特质。只是我也许不喜欢告诉我们平庸现实的残酷的电影。
安静,抬起头来,看见的同时似乎才听见老师有规律的高声解题,这声音令我恍惚,心不在焉地久久盯住黑板的一块地方。太阳透过四格窗,在上面打下昏黄的光影,笔尘纷飞。整个世界在它的周围摒退,静无声息。细小的尘埃幻化出无限的图案。心里慢慢升腾起淡然,该死的作业又怎么样呢,数学成绩又怎么样呢,高考又怎么样呢,又不会死的,没有太重要。生活还是继续的,可以沉默对人,也可以手舞足蹈,要安定快乐,没有什么是需要耿耿于怀的。
阳光褪去,回过神来继续颓废。看廿世佳的文字,把什么安定﹑喜悦的感觉都看跑了。他的话,令我清醒地面对那种困境。我们对这种教育制度很不适应,但找不到其他路途,强迫高三的自己埋进题海,疲惫忧伤,想一想这种日子都觉得自己可怜。不仅仅是所谓的艰苦,是不愿妥协又不得不妥协,是无法做自己喜欢的事。每个星期天放半天假,看电影,却不安稳。走去倒茶,疑惑哪天才可以安适地看,看上几天几夜,毫无所忧,不用汲汲于没用的练习。是啊,我很懒散的,喜欢慢悠悠﹑凝固的时光。
这样的反感体制,敏感,过于执拗,但并不认为这样不好,起码是在过经受考察的生活。
周六,往往很难收拾心情,就让自己看着老师把高考天数的日历又撕下来一张。
四节晚自修下课,看到一对男女走在一起,很多次了。喜欢女孩子的容颜神色,和素色温和的穿着。觉得高中的恋爱,青春美好。他们可以在放学时一起光明地走在校园,让我感叹中国进步了好多。记得自己有一段时间是思念过他的,看他空间里说清明要回乡下,就会想象他一个人登上回乡的客车,用耳机里喧杂的音乐掩盖人群的嘈杂,该是怎样落拓的心境,奔赴杏花村。
想他在干什么,想他和那些人在一起的样子,想要了解。
开心,隐隐甜蜜。只是。
现在很少想起了,那些感情都沉淀下来,可以以回忆的姿态去缓缓说起。
我想着的只是家里蓝白相间的床单,和一晚上质朴的睡眠而已。
然后,早晨6点钟起来。
爱在遥远的附近
记不太清看过哪些爱情片。
在那一段内心灼灼的日子里,对《蓝色大门》这样幽暖清凉的片子有莫明的兴奋和痴迷。那些青涩的爱情,人物,场景和心情,在我看来都是心起涟漪,都是好的。
但那是一段短暂的时光。
更多的时候,便是没有经历,就不懂爱情。看《纯真年代》、《情人》都是不痛的,根本不懂他们曲折心肠里的隐忍和张扬,淡远和毁灭。
常常想会不会在将来的某一天,想起这些影片里的片断,潸然泪下,在懂得之后。那是将来的事。
但也偶尔被一些爱情片捕获,在那个时候留下泪来。
《面纱》。她装容繁华。有意地,眼波流转。
他是否只爱上了她如此美好的容颜。直白仓促的求婚。吉蒂本来是不会同意的,只是被母亲的那一番话刺到。答应他,一起远赴战乱的20世纪20年代的中国。
他是那么严肃寡言的人,一个沉敛的科学家。她说”好大的雨”,他不作声。她说”我说好大的雨,听到了吗”,他说听到了。那你应该应一声啊。除非有必要我不讲话。她心里有一些东西慢慢沉落了,这完全不是她渴望的爱情和生活。她是那么生机勃勃,充满对生活的激情。却深陷寂寞。
当另一个风流浪漫的男人出现,她便以为那是爱情了,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抓住心里的光亮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