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要结婚了!”
“啊?”木桶娘用木头勺柄一边敲着喂猪的泔水桶,一边哈哈大笑,“我儿终于明白婆姨的好了。说说吧,是哪家的女娃子?邹屠夫家闺女屁股贼大,易于生养。黄猎户的女儿温柔体贴,最是勤快,娶进门来当是个好贤内助,就是……从小舞枪弄棒的,这点不好。扎纸匠的女儿就算了,黄毛丫头瘦得跟个木柴似的,最关键……她老子是个捞阴门的,太晦气。缪铁匠的女儿满脸麻子,你肯定看不过去。曹货郎……唔……曹货郎家就算了,近来挣了两遭钱,眼高于顶了,看不起乡人了。有这样的老子,闺女也好不到哪儿去……”
凌厉听得瞠目结舌。
“娘,邹屠夫没必要给你贿赂吧?”
“说什么呢?”木桶娘高高地招展了蒲扇般的巨掌,恐吓道,“不许胡说,邹屠夫怎么可能贿赂老娘,图什么?”
“图我啊!”凌厉哭丧着一张脸,“我就知道,虽然我瘦且黑,但总有识得我内秀的。奈何……老丈人有意,姑爷无心呐!”
“啪!”巴掌终究还是拍下来了,却没拍在脸上,男人总有自尊,木桶娘还是知道的,因此……这一巴掌拍在了脑袋上。
也很疼!
“娘,我是说真的。你可不能把我卖个那个邹屠夫!”
木桶娘简直怒不可遏了,举起泔水桶就要冲凌厉身上泼去。却又舍不得,毕竟是自家三头老母猪一天的吃食,不吃掉膘,划不来。
当即换了萝卜指,狠狠地指着凌厉的眉心,唾沫星子喷了凌厉满脸。
“你就是这样想你老娘的?你个没良心的王八蛋,没造化的种子,上不了台面的高脚鸡,蛆了心的孽障,死剩种,婊子……”
呃……差点把自己给骂进去了,好险!
凌厉被骂的昏昏欲睡。
“娘,每天不骂个十来遍您不舒服是吗?”
“是!”木桶娘干干脆脆地承认道。
凌厉没法了。
“行行行,你爱骂就骂,可正事莫忘啊!你亲儿子我可都十八了,小姑娘手都没摸着,我不管了,得找个媳妇儿。”
“那么多你又不要!”木桶娘生气不已。
凌厉更生气。
“是那么多直接被你否了,只剩下邹屠夫的女儿!”
“你不会真喜欢上了扎纸匠的女儿吧?”木桶娘瞪大了眼珠子盯着凌厉,“你小时候最爱和那黄毛丫头玩耍了。”
“她不是比我小五岁?”
“是啊?所以你总被人家笑话嘛。”
“……”
“那是猎户的闺女?”
“……”
“铁匠的娃娃?”
“……”
“到底要啥样的?哪家的?别调老娘的胃口。”
凌厉有些扭捏,细着嗓子轻声说道:
“小萱儿。”
说着,脑海中便浮现起云蒸霞蔚中那抹白腻腻,真是……馋死个人!
木桶娘却彻底愣住了,两眼发直,全身都开始抽搐了,哆嗦着嘴唇盯着凌厉道:
“小畜牲……那是……你小姨啊!”
“咋?”凌厉吧唧了下嘴,“和咱又没血缘关系,她母亲是咱外曾祖认得干女儿。”
“那!也!是!你!小!姨!”
凌厉想,河东狮子吼大概就是这模样了吧!
当真震耳欲聋!
死猪不怕开水烫,反正是我亲老娘,凌厉撒娇扮萌耍无赖全用上,最后总结成一句话:
“娘,我不管,我就要娶小萱儿。”
“做你的春秋大梦!”
“娘,你还知道春秋大梦?”
“砰”,怒不可遏的木桶娘终于将贱得发指的凌厉一脚踹飞了出去。
凌厉胸口膛真心疼,但一想到小萱儿白琉璃般的身子,又有了无限的动力。
也不爬起来,一把抱住老娘的腿,用脑袋蹭啊蹭啊蹭。
“娘~~~”
“做梦!”
“我的亲老娘~~”
“哼,别想!”
“娘,你真不管?你不爱我了!”
木桶娘彻底忍不住了,一把攥着自己儿子衣襟提起来,紧紧盯着凌厉的眼睛道:
“娃儿啊,你何时变得这么不要脸了?”
“我要娶萱儿!”
凌厉也算是彻底豁出去了,为了以后的幸福人生,拼了!
“老娘,你要是棒打鸳鸯,那……孩儿这小心肝实在脆弱,一不小心就碎了。还不是一般的碎,成粉末成飞灰了。孩儿也彻底成了个没心的木头了。娘……”凌厉悄悄给自己眼角滴了几滴辣椒水,当下辣得眼泪直流,“您要是再不同意,孩儿心如死灰,只能上山修道去了。罢了罢了……反正终南山离我们这儿也不远,几步路的事。孩儿明日便拾掇拾掇,入那终南山苍莽老林,寻一处山洞,枯守修道百年罢!”
“放你娘的狗屁!”也顾不上是不是捎上自己了,一句浑话便出了口。
“你生是老娘的儿子,死……老娘不要你死!呜呜呜……我儿啊,你是着了什么魔啊?看来等让半仙儿驱驱才是。”
“驱不走的。心魔还须心上人来驱。老娘,罢了……孩儿长到十八岁了,一直还没给老娘做过饭,虽说君子远庖厨,但……我又不是君子。孩儿便给您老做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饭……就此……呜呜……就此……哇……”
凌厉彻底入境了,演戏演得连自己都信了,彻底哭了出来。
哭得眼泪汪汪,涕泗横流。
木桶娘见了,终于也嚎啕起来,抱在一起。
对门俏寡妇,面露狐疑之色,以为凌厉得了什么不治之症,遂也哀戚起来,抹了把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