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区洞窟过去出土的流散文物资料,也应尽力收集,并做适当复位研究,附入相应窟内。在北区考古报告中,流失文物一概未涉及。虽然流失文物,目前收藏地点较多,汇集集中比较困难。如果经过努力,能够将一部分流失文物回复到原来洞窟中,对北区洞窟出土物的研究,将大有裨益。此项工作也是敦煌研究院考古研究无法回避的工作之一,更是局外人无法代劳的。
三、敦煌石窟的洞窟调查
敦煌石窟考古工作,与其他学科相比起步较晚。上个世纪40年代以后,始有中国考古学家试图用考古学方法,记录敦煌石窟的现状。
1.石璋如先生对莫高窟形制的测绘和记录
1942年参加西北史地考察团的石璋如先生,用考古学方法对敦煌石窟形制进行了测绘和记录,开中国学者用考古学方法研究敦煌石窟之先河。五十多年后的1996年,先生的测绘记录在台湾发表,名曰《莫高窟形》,是台湾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的“田野工作报告之三”。作者在“编辑说明”中称:“本编不是艺术论著,也不是研究报告,而是自1942年的6月至9月以窟型为主的实象记录”。此书三巨册,第一册,是洞窟形制的文字记录,逐窟详记有关形制的尺寸数据和洞窟简要内容;第二册是“窟图暨附录”,每窟皆有平面和剖面图;第三册是“图版”,刊布了石璋如先生和劳干先生当年拍摄的黑白照片437帧。
石窟形制,既要满足宗教使用功能的需求,又是容纳塑像和壁画的载体。这种三维空间的具象形式,是石窟内涵的重要方面。在两个多月时间里,石璋如先生,将张大千先生编号的305个洞窟及附属小窟(此书涉及的编号洞窟309个,附属洞窟147个,总计为456个洞窟),全部进行了测量和记录。这些洞窟形制的测图和数据,是40年代莫高窟洞窟状况客观、忠实的记录。
本书第一册,是所测洞窟相关内容的记录。测图中的数据,在记录中均有详细的表述。洞窟的塑像和壁画等内容亦有简要的记录。记录内容包括:测期(测图日期);座向(洞窟坐标方向);时代(除作者的看法外,还注出已有研究成果的诸家见解,便于读者参照)。洞窟,分为窟室、龛坛、画题、附洞、容积六项分别记录。窟室又分为形制、前室、门洞、主室、窟高、窟顶、容积七项。龛坛分为类别、形制、龛高、龛顶、容积、塑像六项。画题分为画记、供人(供养人)、题记三项,分别记录壁画内容、供养人像和壁画或供养人的题记。附洞,记录附属洞窟状况。容积,是特别设立的一项内容。根据洞窟测量的相关数据,然后计算出洞窟的容积,列专项标注,以反映洞窟的规模和体积。为了记录简洁,术语规范,石先生将多项内容进行了分类和归纳。如窟顶分为11种,佛龛分为9种,中心柱分为7种,塑像分为27种不同的组合,塑像的坐姿亦分出多种不同的式样。而窟级一项,以洞窟面积大小划分,分为15级,归纳为特和甲、乙、丙、丁五级,特级洞窟皆为大型洞窟。可以看出,本书内容的记录和有关项目的安排,多从方便读者的角度考虑问题,最大限度发挥洞窟形制数据的作用。
石璋如先生五十多年前所做的洞窟测绘图和相关记录,以及发表的《莫高窟形》,对于我们研究莫高窟洞窟形制及相关问题,仍有其特殊的参考价值。
2.莫高窟崖面建筑遗迹的清理与测绘
1963—1966年,莫高窟进行加固工程,许多洞窟前需要增加挡墙砌体。为保存崖面上的建筑遗迹资料,同时进行了崖面建筑遗迹的清理与测绘工作,主要工作是贺世哲先生和李永宁先生承担的。
崖面建筑遗迹主要是两类。一类是窟檐木构建筑遗迹。许多位置较高的洞窟,曾建有窟檐式木构建筑,至今还保存了实物五座。已废弃者,则有梁孔、椽孔等遗迹存在,或被封堵。经过清理,可以确定窟檐建筑的时代,以及改建等变迁情况。另一类建筑遗迹,是不同时代栈道的梁孔。栈道的梁孔,孔径较大,多位于某列洞窟的地面高度下方,南北横向排列。栈道梁孔的大小变化,反映出不同时期建筑用材制度的差异和变化。对于上述建筑遗迹,清理过程中全部作了详细的记录。包括遗迹的位置、遗迹的有关数据的文字记录,二十分之一的建筑遗迹测绘图和遗迹、遗物的照片。这些记录,客观、全面、系统地保存了崖面建筑遗迹的位置、分布情况、改建、毁损等信息与资料。
这批珍贵的测绘记录资料,忠实地保存了莫高窟加固工程前,崖面建筑遗迹的历史状况。特别是莫高窟加固后,外观有了很大变化。从现状人们已无法想象或复原崖面的历史面貌,因此崖面建筑遗迹的测绘图和相关记录,则更具有了无可替代的宝贵历史资料价值。这批原始测绘资料,仍然完好地保存在敦煌研究院考古所。遗憾的是四十年过去了,这批重要考古记录资料尚未公开刊布。敦煌研究院的建筑遗迹的调查与记录工作,始于四十多年前,在中国石窟研究、保护单位中,是率先开展此项考古工作的,本应及早公布,供其他单位参考、借鉴,可以发挥较好的示范作用。学术界也可利用它开展进一步的研究工作。贺世哲和李永宁先生年事已高,不可能亲自整理报告。希望敦煌研究院能够安排得力助手,协助贺、李两位先生,将莫高窟崖面建筑遗迹考古报告整理出版,使这批重要的建筑遗迹资料,在敦煌石窟研究中,发挥应有的作用。这也是一笔历史的欠账,理应尽早偿还,以释解学术界多年的殷切期盼。
3.洞窟内容的调查
敦煌石窟的洞窟内容,除了洞窟形制外,就是窟内保存的塑像和壁画最为重要,它们也是研究者最为关注的部分。一百年来,所有勘察敦煌石窟的学者,均十分关心洞窟内容的调查与记录,因而积累的资料比较丰富。有关敦煌石窟洞窟内容调查记录的资料,已有多种专书出版。其中有学者个人的调查记录,也有敦煌文物研究所(院)的几代学者的集体调研成果。目前学术界使用较多的敦煌石窟内容总录,是敦煌文物研究所1982年出版的《敦煌莫高窟内容总录》和敦煌研究院1996年出版的《敦煌石窟内容总录》。两书均由文物出版社印制发行,后者是前书的增订本。这两种总录,为研究者了解敦煌石窟的基本内容,提供了极大的方便,得到学界的肯定。特别是在敦煌石窟全部考古报告出版之前(目前看,至少需要几十年时间?),《总录》仍有其特殊的参考价值。因此增补和修订《总录》,也是研究院对学术界应完成的一项不能缺少的工作。就目前的《总录》体例而言,文字简洁是其优点。如从使用者的需要角度来衡量,《总录》内涵又显得过于简略。调整体例和增补的内容,愚以为可考虑以下诸点:
(1)洞窟形制,除文字描述外,应有相应的洞窟形制图(平面图,纵剖图)。还应有洞窟体量的基本数据,否则难以了解洞窟的规模和具体形态。研究者目前要了解洞窟形制,仍然需要利用石璋如先生的《莫高窟形》。众所周知,那是石先生六十多年前的调查记录。
(2)创建与重修年代,这是洞窟最重要、读者最关心的内容之一。创建年代只有一个,无需多说。而洞窟重修年代的情况,则非常复杂。目前洞窟重修年代的判定,仍是以壁画风格来定。如是则重修年代就会出现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差异。因而重修年代也是洞窟排年应该考虑的一个重点问题。
(3)洞窟内容,这是《总录》的重点。目前记录的内容主要是洞窟现存壁画和塑像。基本上是根据洞窟不同部位,依次叙述的。这样显得次序井然,位置清晰。但是如果同一洞窟内,多次重修,则必造成壁画一块是初创时的原作,一块是后期重绘。早晚杂陈,显得凌乱。如果按时代为序叙述,则初创时期壁画和塑像遗存,第一次重修的壁画(塑像)遗存,第二次重修壁画(塑像)遗存,第三次……。根据研究的需要,利用《总录》的提示,则所需资料一目了然。
(4)应合并增补的内容。
在敦煌石窟的洞窟内,除洞窟形制、壁画和塑像外,还保留了许多墨书题记。特别是中晚期洞窟,榜书题记尤为丰富。这也是洞窟遗存的重要内容,前辈学者对此十分关注,曾花大力气记录并研究,取得了重要成果。其中的供养人题记,已出版不同的著录。而大多数壁画的榜书文字,仅散见于相关的壁画图像的研究。除早年伯希和的笔记中有众多实录外,仍有许多榜题文字从未刊布,这些榜题是确认壁画题材的重要依据。此前学者是根据个人的研究兴趣和需要,将壁画榜题和供养人题记,从壁画中分离出来。现今我们记录洞窟现存内容时,应该将其还原成统一整体,进行记录和叙述。壁画榜书和供养人题记,虽有前辈学者的成果可以利用。但是复核与增补的工作量依然很大,需要专业的研究人员,进行较长时间的调查与记录,使其更加完备。如是则这样一部《敦煌石窟内容总录》,是关心敦煌石窟研究的学者们所需要和期待的。
四、洞窟的分期与排年
石窟中绝大多数洞窟没有直接纪年资料,因而洞窟的时代与相对年代就需要研究论定。不同学科对洞窟年代的判定,有不同的方法。通常以洞窟中的雕塑和壁画的艺术特点,推定它的年代。考古学认为,从洞窟内涵的总体来看,洞窟的时代特征不仅表现在壁画和塑像的艺术方面,同时在洞窟形制、壁画布局、塑像组合、人物造型、壁画构图形式、人物衣冠服饰、装饰纹样、色彩颜料的品类、壁画、塑像制作工艺技术等方面,它们均具有一定的时代特征。考古学的分期研究,主要运用类型学和层位学方法,选取不同洞窟内几种能够反映时代特点的物证,进行分类排比,寻找出其间的变化规律,根据和有明确纪年的典型材料的比较,推定其早晚的顺序。因为类比的资料门类较多,综合各种构成时代特征的因素进行推定和判断,结论可能比较接近历史的实际。
敦煌莫高窟的分期研究,始于上个世纪60年代。在宿白先生的指导下,刘玉权先生将过去定为宋代的一批洞窟,甄别出来定为西夏洞窟,并进一步分类排比和分期。这一甄别工作,具有开创性的贡献,为西夏洞窟的研究,奠定了良好基础。后来又将部分原定西夏的洞窟,分析出若干回鹘时期的洞窟,使之更符合敦煌历史的实际。上个世纪70年代以后,樊锦诗、关友惠和笔者合作,对莫高窟30多个北朝洞窟作了分期研究,推定出北朝洞窟的早晚序列,区分出若干北周洞窟,为北朝洞窟研究提供了较为可信的年代依据。以后樊锦诗等先生,又对隋代洞窟、唐代前期洞窟、敦煌吐蕃时期洞窟等,继续作了分期研究。敦煌全部洞窟的分期排年的完成,还有许多工作要做。已有的洞窟分期成果,也有待进一步调整和论证。如北朝分期,前两期相对年代的推定,学者们有不同的意见;晚期洞窟,如第三窟,霍煕亮先生则认为应是西夏时期洞窟;又第61窟甬道的炽盛光佛壁画,夏鼐先生认为也是西夏时期作品。看来莫高窟若干原定为元代的洞窟和壁画,也有进一步甄别和研究的必要了。希望在不久的将来,看到莫高窟全部洞窟的分期成果问世。
五、敦煌石窟的图像学研究
石窟中的雕刻、塑像和壁画,是洞窟中的主体内容。因此势必成为不同学科关注、研究的重点。对佛教信徒而言,佛像自然是供养礼拜的对象。同时洞窟中的图像,也承载着教化信徒的宗教功能,否则佛教也就无法“敷导民俗”了。因而洞窟中的种种图像的研究,就成为石窟研究的无法避开的重要研究领域。简言之,即是洞窟图像题材内容的研究,美术史研究者称之为图像学研究。
图像题材的研究,至少应该解决三个方面的问题。一是图像的外在特征,即人们通过观察可以感知的艺术风貌:诸如构图特点、人物造型、雕刻或线描技法、敷色晕染等。二是图像表现什么内容。要求研究者依据佛教典籍,阐释图像的宗教内涵,解决图像是什么的问题。三是进一步探讨图像出现与流行的历史原因。
回顾敦煌石窟图像的研究历史,不能不首先提到日本学者松本荣一先生。他的《燉煌畵の研究》一书,是敦煌壁画内容解读上的划时代贡献。他根据伯希和、斯坦因等所拍摄的图片和相关资料,释读出大量的敦煌壁画的题材。他的开创性的学术贡献,影响巨大。为此后敦煌壁画的图像学研究,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敦煌研究院在敦煌壁画这一研究领域,几十年来也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例如北朝洞窟佛传、本生、因缘故事的研究,识读出多种新的内容;经变画的研究,则更为全面系统;佛教史迹、瑞像、感应故事画的解读与研究,填补了壁画题材研究的空白。上述成果都有论文发表,毋需赘述。这里我想对霍熙亮先生的三篇论文,作特别的推介,并叙述其鲜为人知的研究方法和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