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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很黑,灵慧寺偏僻的侧院里,只有一间客房的窗户还透出灯光。暴雨下了一阵后已停了下来,这使周遭显得更加死寂。
小雪和衣躺在床上,睡得像一个死人。坐在床边的胡柳打了一个哈欠,对正在弯腰察看小雪的胡刚说:“我太困了,我们去隔壁房里睡觉吧。”
胡刚转过身来说:“那怎么行?留她一个人在这房里,跑了怎么办?”
“她会跑吗?”胡柳不相信地说,“你叫了她那么久,和她说了那么多话,她都没反应,看她这样子,天亮也醒不了。”
胡刚有些犹豫地说:“她这是什么毛病呀,在医院里也是这样,常常一睡就叫不醒,医生倒省心,药也少用了。”
胡柳拉了他一把说:“那,我们睡觉去。”胡刚笑了笑说:“怎么,你想做那事了?”
胡柳说:“你别想歪了,你以为都像你们这些男人,什么时候都有兴趣,我只是太困了。”
胡刚说:“等一等,我再试试。”
胡刚又坐到床边去,一边摇小雪的肩膀,一边叫她的名字。小雪的头被他摇得左右晃了晃,可仍然没有醒来的意思。
胡刚站起来对胡柳说:“不行,今夜要不问出她那幅画究竟在什么地方,明天就更来不及了。在医院里已经说出那幅画在灵慧山,现在只要她再半清醒一会儿,就能问出那幅画的确切位置。”
胡柳说:“她不醒,你怎么办?”
胡刚说:“你把她的衣服都脱了,我来摸摸她的敏感地方,用这方法,她会醒的。”
胡柳叫了一声说:“啊,这不行,你又想坏主意了,你骗我,你就是想要她,当初你们在一起谈得热火朝天,把我冷落在一旁,你说是工作需要。其实我早看出来了,你是既想得财又想得人。你背着我和别的女人乱来我没办法,但当着我的面,我绝不答应。”
胡刚正想解释,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咳嗽,是女人的声音。今晚除他们外这里没有任何客人留宿,这女人的咳嗽声让胡刚和胡柳一下子毛骨悚然。
胡刚轻轻开了房门出去察看,胡柳紧贴在他身后。整个客房区一片黑暗,只有狭长的天井里有些雨水的亮光。哪来的咳嗽声呢?胡刚正在疑惑,院落的入口处突然有了一团昏黄的光,这团光摇晃着行进,是和尚提着灯笼来巡夜了。胡刚和胡柳赶紧退回屋里,并且关了灯,以免引起和尚的注意。就这样,他们屏住呼吸一直等到和尚巡夜离去,才重新开了灯。胡柳说:“好害怕呀,今夜这里有鬼。”
胡刚说:“佛家净地,鬼不会来的。”
话虽这么说,可想到刚才那声女人的咳嗽,胡刚还是有些紧张。他走到窗边,从窗帘缝中往外望,这一望让他大惊,他看见天井斜对面一间客房的窗上有了灯光。胡柳也凑过来看,胡刚感到她的肩膀在颤抖。
胡刚已经判断出,那亮着灯的房间正是小雪她爸的司机包下的那间套房。他们来时沿着天井周边的房间走了一遍,没见任何客人,怎么在这夜半时分突然有了灯光?
胡刚镇定了一下对胡柳说:“这就对了,刚才那女人的咳嗽声就是从那房里发出的。别怕,没有鬼,住在里边的只能是人。这样吧,你去敲她的门,就说感冒了,向她要点头痛药,都是出门的游客,这样做也没什么。”
胡柳说:“为什么?我不敢过去。”
胡刚说:“这样可以看看住在里边的是个什么女人。谁能住进那间房呢?你不觉得奇怪吗?”
胡刚又劝她道:“深更半夜的,男人去敲她的门不妥。你去吧,我站在门边保护着你。”
胡柳奓着胆子,小心翼翼地踩过天井去了对面,可是她没敢敲门,而是悄悄地凑到窗上向里望。里面拉着窗帘,但从窗帘之间的缝隙里,胡柳还是看见了屋里坐着一个黑衣女人,她披着头发,脸色苍白。
胡柳转身逃回来时全身发抖。“有鬼!”她肯定地说,“也许就是吊死在山下树林里的那个女鬼。”
胡刚问清了她看见的情况后说:“什么鬼,我倒想见识见识。”
胡柳拉住他说:“别去,别惹麻烦,咱们相安无事好了。”
胡刚说:“我不会去敲门的,我要她自己出来。”
胡刚走到檐下,伸手在天井里抓了一把沙土,然后用力将沙土抛向那扇亮着灯的窗户,然后胡刚退回房中,站在窗后向外望。
“如果是人,她会出门察看。”他对站在一旁的胡柳说。
胡刚的话音刚落,那间客房的门果然打开了,灯光从屋里泻出来,照见一个一身黑衣的女人。她走出门外看了看,然后又进屋去了。
这女人正是鄢脂!她来这里干什么呢?几天前,电视新闻报道了一起火灾,一套民宅的男主人自己点火烧了房子,自己也被烧死在屋里了。纵火者正是李柱,新闻报道说他长期瘫痪靠轮椅生活,也许还受到家人虐待,因悲观绝望而自焚。
胡刚将有关情况告诉胡柳后说:“这女人现在一无所有,来这里,也许也是为了找那幅画。她和小雪爸爸有染,自然会想到来这间房里找画。可是她错了,那间房我早已查过,什么也没有。”
胡柳说:“真是冤家路窄。”
胡刚说:“不过,我们得加紧找到这幅画才行。”他看了一眼睡在床上的小雪,在屋里来回走了几步后又说,“一定得弄醒她,让她在朦朦胧胧中说出真话来。”
“你是说,要脱她的衣服吗?”胡柳有些不情愿地说,“可是你别真做呀,不然我受不了的。”
“你放心,”胡刚说,“性最能刺激人的神经,这是实验证明了的。”
胡柳走到床边,俯下身刚要解小雪的衣扣,她突然半睁眼睛,迷迷糊糊地说道:“魏阿姨,我要喝水。”
小雪醒了,把胡柳看成了她家的保姆,这情况让胡刚大喜。他一边让胡柳赶快给她喝水,一边坐到床边去,用耳语式的声音念道:“小雪乖,魏阿姨给你喝水,舅舅也来看你了。”
小雪念道:“舅舅来了。”
胡刚趁势说道:“舅舅要找那幅画,那幅《奔马图》,放什么地方了?”
小雪喃喃说道:“在灵慧山。”
“我们到灵慧山了,可是没找着。”
“我带舅舅去。”小雪蒙眬地说,“在山后的溶洞里。”
胡刚的心跳得厉害,他抚了抚小雪的头说:“小雪睡觉吧,明天我们去溶洞。”
大功即将告成,可是他仍然没同意胡柳去隔壁房里睡觉的要求,万一小雪在天亮前跑掉了怎么办?黄昏时她就失踪过一次,虽然最后发现她躲在佛像背后睡觉,不像是有意逃跑,但这事还是让胡刚提高了警惕,他让胡柳和他一起守在房里直到天亮。
早晨,小雪醒来就喊饿。胡刚借着昨晚的思维对她说:“舅舅带你去吃饭,吃了饭,就去溶洞取那幅画。”小雪的眼光呆滞,但是点了点头。
胡刚和胡柳带着小雪去用早餐。路过佛堂时,正看见一个老和尚在和一身黑衣的鄢脂说话。和尚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要削发出家,本寺理当接收。可是看你伤痛在心,恨怨未了,恐是一时之念,不如回家静待数日,如能全然放下,心中澄明,再来不迟。”鄢脂听了这些话,没有回答,只是不停地抹泪。胡刚他们三人从她旁边经过,她也全然不觉。
三个人进了饭堂低头用餐,谁也没有说话,气氛显得有点沉闷。饭后,胡刚去小卖部买了三只手电筒,一人一只,进溶洞用得着。
从灵慧寺后门出去,便是去溶洞的路了。雨后的山中湿漉漉的,好在路上铺有石板,这让去溶洞的路并不难走。大约走了半个时辰,路变得险峻起来,人得从陡壁上向下,一直下到一个幽深的峡谷里,溶洞便到了。它的洞口很大且奇形怪状,有无数细细的水流从洞里淌出来。
胡刚对小雪说:“你走前面,找那幅画,我们跟着你。”小雪一路上的状态还不错,也许是空气清凉的原因,她一直处于半清醒状态,这有助于她想起那幅画的位置,胡刚对此很满意。
小雪踩着流水中的石头进了洞,洞里怪石林立,越往里走,光线越暗,他们都打开了手电。这时,洞里出现三个岔洞。小雪停了下来。好像在分辨该进哪一个洞。
胡柳似乎有些胆怯,她凑近胡刚耳边说道:“这样深的洞,又潮湿,那幅画能藏在这种地方吗?”
胡刚小声对她说:“没问题,藏画的人总会有保护办法的,再坚持一下。”
小雪站在岔洞口,仿佛在回忆,过了好一会儿,她向左边的洞里走去,这个洞只有一人多高,并且有哗哗的水声在怪石下面喧响。空气变冷了,胡刚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胡柳拉了一把胡刚说:“不对头,叫她回来。”
胡刚低声吼了她一句:“别打退堂鼓!”
洞里一片漆黑,水声越来越大,手电的光在这里也只能照亮脚下的一点路——这不是路,而是散落在水中的一块块石头,他们踩着这些石头绕来绕去地走着,像在捉迷藏。胡刚突然发现,看不见小雪了,他朝着前面大喊:“小雪!”没有小雪的回应,只有洞里的回声。他回头对胡柳吼道:“都怪你,走得太慢。”胡柳急了,不顾一切地追上来。胡刚说:“我们快往前赶!”
洞里越来越险,有的地方出现了深沟,深不见底,胡刚正要回头叫胡柳小心,忽听胡柳一声惊叫,紧接着是“扑通”一声,胡刚心里一惊,糟了!胡柳掉下水里去了!
胡刚回转身来,用手电晃着,果然不见胡柳的身影。他往回走了几步,听见胡柳惨叫道:“快救我呀!”他循着声音用手电照过去,看见一个井口似的洞口,再用手电向下照,胡柳正站在洞底,这洞有五米以上的深度,洞壁如井壁般笔直光滑,洞底的水齐腰深,不小心掉下去的胡柳正在喊“救命”。胡刚也急了,蹲下身趴在洞口向下喊:“别急,别急,我想法救你。”正在这时,他感到身后有手在推他,还没来得及抵抗,他已被推下了洞沿,整个身体沿着洞壁一下子滑了下去。
胡刚本能地发出了尖叫,刚落入洞底,上面有手电光射了下来,同时传来小雪的声音:“胡刚,你也有今天呀!”这是一种咬牙切齿的声音。
胡刚的脑袋里“嗡”的一声,一时还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啊,精神病人是会伤人的,他怎么就忽视了这点呢?他绝望地向上喊道:“小雪!小雪!我是你舅舅呀,快去外面找条绳子来救我!”
洞口上面传来小雪的哈哈大笑:“胡刚,你的戏演完了,就这样剧终吧,我可要走了。”
胡刚很久没听到小雪这样清晰而坚定有力的声音了。这是怎么回事?她没疯,或者突然好了?这不可能!他朝着洞口大叫:“小雪,你别走,你走了就是杀人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