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老嘎子?”
“哦。”
然后就是长久的沉默。
“你为什么不问我是谁?”风辰望着那个瘦弱几近干枯的背影说道。
“没必要,”老嘎子依然背着身子,摆弄这看守老包丢下来的大袋子,“早晚会知道的。”
突然老嘎子转过身来,递给风辰一样东西,“吃个月饼吧,明天好干活。”
“干活?”,风辰接过那个圆圆的东西,下意识的问道。
老嘎子笑起来,“难不成你以为来这里是享受的!那你会有很好的体验。”
老嘎子笑起来漏出黄白相间的牙齿,在漆黑的面庞与茂盛的胡子之间隐隐闪烁,全身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漏出的肌肤被浓重的黑色灰色覆盖着,一块又一块的斑驳不堪,散发出一股股铜臭味道,夹杂着尸油灯的腐败味道,直欲令人作呕,风辰放在嘴边的‘月饼’又停下来,他已经没胃口了。
“吃吧”,老嘎子说道,“这月饼还不错。赶紧吃,然后藏起几个来,注意一定不要让别人发现,否则你一个也保不住。”
“这里的饿死鬼很多的,这里将要饿死的人也很多的,难得今天这鬼老包舍得给这么多‘月饼’。不过,恐怕过几天会有很多人死了。”
“这就是藏月饼的目的?”
“你还不笨,没错,就是这个原因。人的贪婪没有止境,特别是这将要饿死的人,恨不得吃掉天下所有东西,然而越是这样,越看不透这隐藏的东西。”
“今天给了许多,明日、后日便没有了么?”风辰问道。
“还算聪明,没错,肯定没有了。”
风辰终于咬了一口‘月饼’,“呸呸,这是人吃的吗!这么难吃!”一股古怪的味道在风辰口中蔓延,勾动的胃肠都一阵不舒服的颤动。
“嘻嘻,你会慢慢习惯的,因为在这里,没有别的吃食,只有这种东西。”老嘎子又笑起来。
“这是什么东西,我是说,用什么做的?”风辰下意识问道。
“不知道,估计是某种动物的粪便与糟糠搅和在一起做的。
“呕”,风辰终于吐出一些酸水,不能想象,不能接受,“竟然有人吃这种东西。”
老嘎子惨笑,眼角甚至挂着一滴泪珠,“哈哈,我们是人吗?嗯?在他们眼中,我们只不过是要死的畜生,能做点工作自然是好的,不能做就拉出去喂了野兽。”
老嘎子转而严厉说道,“在这里,我们只是畜生!”
“一看你就是富家少爷来的,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被抓到这里来?”老嘎子为了缓和紧张的氛围,假装随意问道。
“我姓风,叫风辰!”风辰默然说道,“我。”
风辰还没说完,却见老嘎子十分激动,一把抓住风辰的臂膀,“什么,你也是风族人。”
风辰木讷的点点头,老嘎子左看看他,右看看他,嘴中一直喃喃着,“风族人,风族人。”
“您贵姓”,风辰试探问道,内心有着某种期盼。
“风,风嘎”,老嘎子淡淡说道,“没想到你也是风族人,我以为只有我一个被贬到这个地方来,却不知道你是为何?”
当下风辰简单的说了一下自己被罚的原因,老嘎子一阵摇头,“这不是主要的原因,你可有其他经历?其他令人惊叹的经历?还有将你的身世地位一起道来!”
老嘎子眼神有着渴望。
“我是修行者!”说完这句话,风辰一阵脸红。
“恩,继续说。”
“我八岁内功九层!”风辰不自觉的抬起胸膛!
“恩,厉害,比我八岁时候还厉害。那时候我内功八层”,老嘎子眼中竟然有光芒闪动。
风辰反而坐不住了,惊讶道,“什么,您也是修炼者,您也是。”,他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若不是修炼者,有着一副好筋骨,在这里二十余年早就死了。别惊讶,继续说”,老嘎子淡淡道。
风辰稳定下来,“九岁时候我内功跌落到五层。”
风辰见老嘎子没说话,继续说道,“十岁时候跌落到二层,今年十一岁,跌落到一层,便被发落到内务部工作,然后,后面的事您都知道了,然后就来到这里。”
“你的家庭,你的地位?”老嘎子冷冷说道。
“我的父母是叛徒,我是旁系血亲,很远的那种!”说完,风辰低落的低下了头。
“叛徒,谁告诉你的!那些直系血亲的风族人!他们说是叛徒就是叛徒吗!难道他们就一定是直系血亲?你就从来没有怀疑过!”老嘎子厉声说道。
“我。”风辰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他的头颅几乎要爆炸,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些话,他也从来没有怀疑过风族的教育,尽管他有过疑问与思虑,但是他从来没有怀疑过风族长老的话语,那是家族威严的体现,那是家族秩序的维护,那是家族教育的传承。
风族,没有人怀疑过,也没有人反抗过长老会的统治与教育!
老嘎子的一席话,像一束光撕开黑夜一样,撕裂了风辰长久以来形成的思维习惯,撕开了风辰那包裹着愤怒的一颗心。又像一颗炸弹,炸碎了包裹着自己最外面的那层虚伪的皮囊,让风辰忽然有一种想要呼吸的冲动,脱离牢笼,重现光明。
他忽然间想到许多事情,风族的教育是奴化教育,是再教育风族直系之外的旁系血亲为奴。他从来都没见过父母,所有的一切罪名也都是他们定的,他甚至都不知道父母的样子。他想起,那年当身为天才的他欺负如今被称为五大天才的少年时,自己所受的责罚,而对方即便对自己如何侮辱,也只是轻轻的责备几句了事。
风辰抬起头颅,倔强的眼眸看着老嘎子,一字一句说道,“您说的没错,这不公平!”
老嘎子狂笑,“公平,天地间何来公平。我八岁内功八层,十岁内功清零,便如你一般被人寻一原由发落至此。二十余年才明白这是个骗局,他们害怕旁系血脉崛起威胁到他们的统治,于是用这种卑劣的方法来压制我们。如果我告诉你,你境界的跌落都是他们一手造成的,你还会期盼什么公平吗!”老嘎子有些歇斯底里。
“什么,你在说什么?”风辰大惊,他一直相信着是自己出了问题才导致内功层级的跌落,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内功的跌落会是这个原因,但是老嘎子一句话点醒他,让他不得不怀疑风族的做法。
如果真是那样呢,真是风族做的手脚呢!想到此处,风辰内心充满着暴虐的愤怒,不能自制的握紧拳头,手掌不断的颤抖着。
“你不相信,那你告诉我,你的手为什么颤抖,为什么抖着这样厉害。而且,一旦你情绪激动,是不是便会如此!”老嘎子冷静的看着风辰,淡淡说道。
风辰忽然想起这几年果真是这样的,一旦被那天才五人欺辱,他便会情绪激动,不受控制的手掌颤抖。
难道真是风族做的手脚?
“难道真是这样!”其实风辰的内心已经相信了。
老嘎子抬头望天,只看见一片漆黑的洞壁,“想想吧,好好想想吧,你和我之所以流落到此,全是他们一手造就。”
“我想知道,他们是怎样做到的!”风辰冷冷说道。
“呵呵,你还不死心。好我告诉你,他们害你有多种方法,你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孩子能怎么办!只不过他们选择了最为隐蔽的一种,就是在你吃的饭菜里下药!”
“下药?什么药?”
“鸦片!”老嘎子回忆起来,痛苦的说道,“那种东西碰都碰不得,会直接破坏你修行的根基,一旦发作起来,六亲不认,痛苦异常,只有继续服食才会减轻痛苦,然而这是一个恶循环,越痛苦越想食用,越想食用越痛苦。”
风辰手指又不自觉颤抖起来,“好恶毒。”
“不过有一样好消息,呵呵。”
“好消息?”
“那就是你到了这里,他们再也不会给你下那种药了。到了这里,他们会以为你没有几天的活头了,对于一个死人他们认为不值得再用那样宝贵的药。”
“那我的修为会不会增长?”风辰眼中有着期盼。
“不知道,我也是到最近才突破到内功一层!那种药完全破坏了我修行的根基,几乎无药可救。”老嘎子说道。
风辰的期盼又变为失望与愤怒,情绪十分黯淡,在这里几乎毫无希望可言,老嘎子也许就是他将来的缩影,所幸,还有一个经历相似的人在这里存在着,让他孤独的心从此不在缺少陪伴。
“还有两件事我要提醒你?”老嘎子郑重说道。
“两件事?什么事?”风辰不解。
“第一,那种药停了之后,时不时会有剧烈的痛苦发作,直到这种痛苦减轻,你才会真正取消对于那种药物的依赖。”
“这会持续多长时间”,风辰问道。
“不知道,也许是一年,也许是十年。我用了三年时间”,老嘎子说道。
“那第二件事是什么?”
“你如果短时间内不死,他们会派人来杀你,以绝后患!”
“什么?大概都”风辰大惊,思维急转问道,“那您是怎么躲过去的?”
“我,哈哈,当年正好有一个死去的孩子,被我掉包了!”
“那我该怎么办?”风辰忽然想到,“嘎叔,您是怎么知道呢?我是说,风族派杀手来。”
嘎叔二字,让老嘎子有些吃惊,有些心暖,他三十多岁,无妻无子无家,这个孩子与他同姓,又有着相同悲惨的经历,身世的悲惨让他不禁感同身受。嘎叔二字,很好,他心想。
“因为那个杀手我认识,他救了我,帮我找了个替身。”老嘎子慢慢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