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祭——第九章
清晨，浓厚的雾气积聚在后山的山坳，万籁俱寂之时，厚积薄发。凝聚在叶片上的水滴零星落下，浸湿了软泥上的残红，这大概是丛林的伤心处。
大概是因为昨晚被折腾得太晚，醒是醒了，却撑不起眼睛，整个人赖死了在床上。感受着清晨的凉风吹来的阵阵新意，夹杂有幽微的花香。嗯？不对，还有女人用的香，不是我用的味道。感觉越来越强烈，硬撑着睁开眼睛向窗户方向望去，紧接着，一惊！“你怎么在这里？”那个昨晚在西厢下榻的女刺客竟然坐在了窗台上，面目表情的望着我睡眼惺忪。她换上了汉服，揭开了面纱，活脱一张异域风情的面孔。这一刻，我整个人都醒了，乃至于到了一种高度戒备的状态。
“什么时候带我去见他？”隔着床帐，看不清她的表情，不过根据语调，不像是来杀我的，这才放松了一点。
“你还没把锦囊还给我呢。”这句话绝对是我没经脑子说出来的，只觉得她燃起了怒火。
“请带我去见李将军。”听了她的话，那么她的身份便不难猜出来了。首先我敢肯定她是匈奴人，天啊，我这种良民竟然帮大哥这个将军庇护一个匈奴人，真的都乱套了。其次，根据她的衣着，可以判断出她非富即贵，这也是我庇护她的理由吧。还有，一个小女子独自一人到长安找人，还身无分文，这般胆识也是不可估量的。再者，莫说是游牧民族，就算是我大汉民族里面能躲开所有侍卫的眼线，飞到我的窗前的人也没几个，所以范围又缩小了一大圈。还有，他知道了大哥是将军，也知道该怎么用那个锦囊，所以必定是大哥亲自给她的，能让我大哥看进眼的人，绝对非同小可，直觉告诉我，面前这位应该就是商路上常听到歌谣所在赞美的那位“月下飞燕”。
“阿提雅公主，我昨晚说得还不够清楚吗？这里是长安，你所身处的是将军府，如果你想保住你的命，暂时来说请你听我的。”
“好，行，看在是你帮我解围的份上，我听你的。”
“这就对了嘛，”想到毕竟是大哥的人，也不能太过怠慢，硬撑起身子，“首先呢，现在你要见的人肯定不在这里，他是要去上朝的。所以你在这里干着急也没用。这府里人比较多，口比较杂，我也保不准里面有没有其他势力的人，今天早晨你就不要说话，这个你应该可以做到吧。你会写汉字吗？”
阿提雅怔了怔，“算是会吧。为什么要写？”
“你不能说话，我只能这样跟你交流啊。会有一点麻烦，不过总比让人听出你是匈奴人要好。”
阿提雅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问道，你和他是什么关系啊？”
“我是他的……跟班。”嗯，很满意这个设定！
笃笃笃，几声敲门声。
“小姐，莫大人在正堂，说要见你。”欢怡在门外说道。
他怎么这个时候来！
“你让他等着，我穿戴好了就过去，准备些早点，我都还没吃早饭呢。”
“是。”
阿提雅不解的问道：“大人？不应该去上朝了吗？”
细想，还是不放心阿提雅独自一人在这儿呆着，“你戴上面纱，”紧接着快步走出房间，“这位大人是个绝对的例外，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不过等一下无论你看到什么，都请当做没有看见，这是秘密。”
“嗯。”
走到正堂，莫途一个人坐在客座，把玩着扳指。
“莫大人这是来送请柬的？还有半个时辰我的哥哥们可要回来了。”因为还有阿提雅在，不想把气氛搞得太沉，打趣道，“我的应该也快做出来了，到时亲自送到大人府上，算是扯平了。”
莫途转过头望向我，看到一个女子站在了我身后，怔了一怔，“这位是？”
我把阿提雅拉到身旁，挽着她的手，“一位朋友。”
阿提雅凝视着莫途，点了点头，像是见到久违的朋友一样。我问道：“认识？”
莫途说道：“哦，之前有一次去大月氏，路遇狼群，幸得姑娘相救。”
莫途说的这事我听他说过，的确是死里逢生的经历，“没想到如此有缘。”
阿提雅笑着点点头。
莫途递给了我一个大红信封，我凝视着他那执着请柬的手，心里的确很不是滋味，我不想接过来，很不想。但我不能让他觉得我有丝毫的不舍得。强笑着，“到时候会给侯爷准备一份厚礼的，侯爷到时候也请抽空到我的婚礼才是。”
“一定，”莫途淡淡一笑后，问道：“可以河泥一起共餐吗？”
“当然可以。”遂命人上多了一份早点。
“听说霍光待你不一般，恐怕他是真对你动了情了，静凇，你说我还有没有胜算啊。”
其实我心属谁，不是他们努力就能改变的，有时候我也不清楚我还是不是爱着莫途。我知道莫途在问我要一个承诺，但我没有底气给他。“侯爷也太看得起我了吧，我哪有预估这个的能力呀。”
“静凇，”莫途望着我，一张像冰块一样的脸，掩饰着一双深邃的眼眸，片刻后，“我懂了，你知道我的心意就好。”
突然，二哥向正堂走来，后面的人是，是霍光。天哪，怎么今天这么倒霉，一定是天煞冲撞了我的星相，我且这样安慰自己。
二哥走进正堂后，先是整个人一怔，片刻后才回过神来，“莫大人是来？”
“我是来送请柬的，顺便跟令妹闲聊几句，有何不妥吗？”莫途本来被我激起的怒气，容忍到了这一刻，在眼神中统统发泄了出来，他瞪着二哥，和二哥后面的人。
料想霍光也不会有什么好态度，只是没想到，他一开口就说了句“夫人怎么现在才用早饭？”
我向他一瞪，他竟颇有得意之色。眼角处，感受到了莫途的怒气正向我这边燃烧。
二哥请霍光落座后，霍光问道：“这位是？”
“一位朋友。”
霍光凝视着阿提雅，作了一揖。
看来这几个人都对面前这位陌生的女子很感兴趣，再让阿提雅不出声的呆下去也不是办法，便让欢怡大哥一回来就通知我。在大哥回来之前，只能能挡就挡。一种为兄弟两肋插刀的义气在心中油然而生，当然，以我在这花花世界混了这么些年的经验，必要时，还是自保为重。
“昨夜未能好好打量姑娘，今个儿看着，也是个美人啊。”二哥笑道。
“原来二哥还好这口。”霍光打趣道。
莫途不知为何去拉下脸色，“李大人不过是说说而已，你还当真了。也对，你也不过是个新来的，怎么会懂我们的话呢。”
我很清楚霍光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霍光抿了抿嘴，说道：“跟静凇成亲后，我会慢慢学的，谢谢莫大人提点。”
“其实，有些感情的东西，是强求不了的。”莫途侧眼看着霍光。
霍光捋了捋衣袖，说道：“谈到感情，终究还是两个人之间的事。霍某不知道莫大人是不是和公主有什么不和，但霍某认为自己对我夫人还是不错的，我觉得简简单单的过好我们的日子、彼此相互依靠就是感情所在。大人这么有空来这里找我夫人聊天，与我辩驳这些可有可无的话。难道大人不觉得大婚之际，更应该为婚后多想想吗？”
“放肆，”莫途猛地站了起来，“请大人不要忘了，我是谁。”眼神直逼霍光，像是一把利剑要刺穿霍光的心脏。霍光也不甘示弱，毫不回避莫途针锋相对的眼神，两只豺狼的争斗似乎一触即发。
可是，明明两个都是我很重视的人，但此时此刻，我竟像是看戏一样看着他们，我丝毫不想去阻拦。还有半点庆幸，竟然能看到两个炙手可热的政治人才在我家为了鸡毛蒜皮的事发生口角之争。二哥刚想前去劝劝，也被我一个眼神打了回去。
恰巧，欢怡走了过来告诉我大哥回来了，我即刻领着阿提雅告辞离开，战场，还是由二哥来收拾吧。
走到大哥的书房门前，看着他认真的在书案前批阅着档案，真觉得阿提雅找对了人，嗯，我大哥比正堂那两个靠谱多了。我敲了敲门，“大哥，我想你需要停一下。”
大哥没有抬起头，“有什么事就说。”
“你抬起头看看。”顺手把阿提雅推到了他的面前。
刹那，恍如时间停止流逝。大哥怔怔的看着阿提雅，手中的笔滑落到了桌案上，幸好没有画花了档案，阿提雅一直高度警惕的状态在大哥抬起头的一刹那放松了下来，成串的泪从眼缝处涌下。我知道我应该给他们相处的时间，但当务之急显然是如何安顿这个匈奴公主。
“大哥，她现在在我们家的身份是昨晚的刺客，印象分就不好，再加上爹肯定已经看出她是匈奴人了。你应该想想如何把我未来嫂子安顿好。”
“大哥？你是他的妹妹？”阿提雅不解道。
大哥笑着道：“静凇你又胡说些什么了？”
“我说我是你跟班，”不屑的瞟了眼大哥，“多威风啊，还不赞我。”
阿提雅笑着说道：“我都见过你大哥统领军队的样子了，哪需要你这些。”
这时的我才觉得阿提雅也不是想象中那么难靠近，这个嫂子还是不错的，然而家里最不知所谓的人竟然还是我！
大哥忽然走到我的面前，“静凇，谢谢你。”
虽然说跟大哥很熟，但是他这么真挚的谢我还是令我非常的不习惯，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应该的，我，我先撤啦。”
走出书房，正有一片槐花悠悠地飘落，一只翠鸟停在了栏杆上，仰望着蓝天，像是在等待着谁的到来。像他一样，我在等着那个给我幸福的人到来。
走回正堂，刚走进院子，眼前一道亮光，不远处三把剑正在空中挥舞着，莫途和霍光谁也不肯让谁，二哥想要赶快调停，可以说场面有点混乱，满庭飞花，二哥不羁的长发在刀光剑影中翩翩起舞。正看的兴起时，才发现爹正站在回廊处看着这一幕幕，他一直在看着？心里作何感想？一定早在心里骂了句“成何体统”。哎！
“爹，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那三个人齐刷刷的三双眼睛向这边看来，看到了爹之后全都不乏惊恐之色。
我走到爹的身旁，挽着她的手，缓缓走回他的书房，离开了院子。
“我这看得正起兴致呢，你刚刚是想帮谁呢？”爹埋怨道。
我是想帮谁呢？
我也不清楚。
我那纨绔不羁的二哥？
那个让我放不下的前任情人？
还是，我的未来夫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