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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千次死亡(2)

他以一系列毒物学的实验拉开序幕。当一切就绪,我被一剂高浓度的马钱子碱[3]所杀,并在二十几个小时内保持死亡状态。那段时间里,我的身体已经死了,完全死亡。呼吸及循环系统全部停止;但可怕的是,当原生质细胞凝固后,我还有意识,并能够感受到其中每一个恐怖的细节。

将我从死亡线拉回来的是一间为我量身定做的密闭房间。其中的机械装置十分简单——几个阀门、一个转轴、一个曲柄还有一台发动机。当工作时,其内部空气就会交替地变得厚重或稀薄,这样,不需要此前用到的软管,就可以将一个人工呼吸系统接入我的肺部。据我所知,尽管我的身体因处于第一个分解阶段而动弹不得,但对发生的每件事我都十分清楚。我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把我抬进房间的,尽管我所有的感官都处于静止状态,我却能意识到有人在我皮下注射了一种化合物,以便于和固化过程产生反应。随后房门关闭,机器开始运转。我异常地焦虑,但循环系统逐渐恢复,各个器官也开始运转起来,一个小时之后我就吃上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不能说我积极地参加了这一系列或随后的一系列实验,但在两次尝试逃脱却无功而返后,我开始有些感兴趣,并逐渐习惯了。我父亲对他的成功狂喜不已,几个月过后,他的假设越来越大胆。我们徘徊在三类剧毒的边缘,神经过敏物、气体以及刺激物,但小心地避开了一些矿物刺激物并绕开了所有腐蚀性物品。在研究毒药的过程中,我对死亡已习以为常,然而只要一次失误就足以动摇我与日俱增的信心。有一次,他在我的胳膊上划开几道毛细血管,随后注入了微量一些最为骇人听闻的剧毒——箭毒[4]。起初我失去了知觉,随后,呼吸与循环系统迅速终止,原生质细胞仍在继续凝结,这使他彻底放弃了。但在最后关头,他把一直以来所研究的一项发现用在了我身上,就好像受到了鼓励,要他再加倍努力一样。

他在一个类似于但却不完全等同于克鲁克斯管[5]的玻璃真空管中放了一个磁场。当偏振光[6]穿透玻璃管时,并没有发生磷光现象[7],也没有出现原子的直线投影,而是放射出一种类似于X射线的不发光射线。X射线能照射出隐藏在致密介质中的透明物体,而这种射线的穿透力却更为精细。他用这种射线扫描我的身体,并发现了大量呈阴性的、模糊的阴影,这些阴影是由仍在进行的化学与电力运动所致。这无疑证明我现在并不是真正地处于尸僵状态[8],也就是说,那些将我的灵魂保留在身体内的神秘力量与微妙联系都还在运转。除了那些经常让我一连几天疲乏无力的汞化合物外,其他一些毒药的效果也都不显著。

另一系列令人愉悦的实验与电流有关。我们印证了特斯拉[9]的判断,那就是100 000伏的高强度电流通过我的身体是不会造成任何伤害的。由于这对我未产生任何影响,所以电流减小到2 500伏,随即,我便触电了。这次,他冒着风险尽可能让我长时间的保持死亡或休克状态。我在这种状态之中长达三天之久,他花了四个小时才把我救回来。

一次,他要做破伤风实验,但死亡的巨大痛苦让我断然拒绝了类似实验。最容易的死亡方式就是窒息,比如溺水、绞杀或者气体中毒;而通过注射吗啡、大烟、可卡因、氯仿[10]而死也不费吹灰之力。

还有一次,在我窒息之后,为了防止我僵硬或腐烂,他将我冷藏了三个月之久。我对此全然不知,当发现时间的流逝时,我大为惊恐。我开始感到害怕,不知道在我无意识的时候他会对我做些什么。当他的兴趣逐渐转移到活体解剖时,我开始警觉起来。在我最后一次恢复意识时,我发现他在解剖我的胸部。尽管他十分仔细地缝合包扎刀口,但由于刀口太深我不得不在床上修养一段时间。就是在这段康复期,我谋划了最终让我成功逃脱魔掌的计划。

我假装对工作充满无限热爱,并要求给我这个垂死挣扎的职业放个假,他也答应了。这段期间我全身心地投入到实验室工作中,两个黑人给他抓了很多动物,他便一直沉湎于这些动物的活体解剖,而无暇顾及我的工作。

我的理论是基于以下两个命题构建而成:第一是电解,或者说是通过电流将水分解成气体;第二是假设存在一种与地心引力相反的作用力,阿斯特[11]将其称为“反地心引力”。例如,地心引力只是将物体聚在一起而非使其结合,因此反地心引力只不过是一种斥力。而现在,原子和分子的引力不仅能将物体聚集,还可使其结合;我不仅希望能发现并研制出这种力量的反作用力,或者说是一种分解力,还希望能自如地运用这种力量。因此,我将氢分子与氧分子放在一起进行反应、分离并产生新的分子,这种包含氢元素与氧元素的新分子形成了水。通过电解可将这些分子分裂,使其恢复到他们的原始状态,从而分别产生两种气体。我想要找到的那种力量,不仅要对两种元素起作用,还必须要适用于以任何化合物形式存在的所有元素。如果能够诱使我父亲进入到这种力量的半径范围内,那么他就会被立刻分解,四散飞落,最后变成一堆独立的元素。

千万不要认为我最终所控制的这种力量会摧毁物质,它仅仅是摧毁了物质的形态。我很快发现,这种力量不会对有机结构产生任何影响,但对于有机形态却无疑是致命的。起初这种情况着实令我困扰,其实如果我停下来仔细想想,便能理清其中缘由。因为有机分子中的原子数要远远多于最复杂的矿物分子中的原子数,有机化合物的特点就是不稳定,而且很容易因物理力量或化学试剂而分裂。

我将两节大容量电池与特制的磁铁连起来,从而产生了两股巨大的力量。这两股力量单独存在是完全无害的,但当他们在空中聚焦到某一点时,便会发挥其作用。在实际的验证中我自己险些被电得魂飞魄散,但成功验证后,我设下了圈套。我把磁铁藏好,这样整个房间就变成了通往死亡之地的入口,我还在沙发上装了一个按钮,通过按钮电流便可从蓄电池中传送出来,一切就绪后,我爬到了床上。

两个黑人依旧在我睡觉时对我进行看守,并在午夜替换。第一个黑人一进来我就马上接通了电流。我刚要打个盹,就被一声刺耳清脆的金属声吵醒。在门槛的中间放着丹的颈圈,丹是我父亲养的一条圣伯纳德犬。我的看守者跑去捡颈圈,随后便如一阵风般消失了,衣服落在地上,堆成一堆。由于他身体的主要气体成分是氢、氧和氮,这些气体基本都是无色无味的,所以除了空气中飘过的一点臭氧,便再没有任何表明他已离开的迹象。然而当我关闭电流,收好散落在地上的衣服时,却发现了一种呈骨炭[12]形式的碳沉淀物,还有一些其他的粉末,也就是他的有机体中独立的、固体的元素,比如硫磺、钾以及铁。我重新设好陷阱,爬回床上。午夜时分,我起床解决掉了第二个黑人,并将他的遗骸收好,然后便一觉睡到天亮。

第二天,我被父亲刺耳的声音吵醒,他正在实验室对面叫我。我笑了。一定是没有人叫他,所以他睡过头了。我能听见他向我的房间走来,想要把我叫醒,所以我坐在床上,以便更好地观察他的转化——或许用“羽化登仙”这个词会更为恰当。他在门口停顿了一下,接着迈出了那致命的一步。噗!犹如清风在松林间叹气,他就这样走了。他的衣服华丽地散落在地上。除了臭氧,我还嗅到了一丝微弱的磷的味道,有些像大蒜。他的衣物中还有一小堆固体元素。就这样,我眼前的世界一片广阔,我的俘虏者一去不返。

注释:

[1]旧金山湾是美国加利福尼亚州中部的一个河口湾,位于萨克拉门托河下游出海口。海湾呈南北链型,周围分布独立的城市,以半岛的旧金山,东湾的奥克兰,以及南湾的圣荷西为主要聚落。(译注)

[2]法拉隆群岛位于美国旧金山近海,距金门海峡43公里。该地是鲸、海豹、鲨鱼和多种海鸟的栖息地,现已成立野生动物保护区。(译注)

[3]马钱子碱是一种极毒的白色晶体碱,来自于马钱子和相关植物,用于毒杀啮齿类动物和其他害虫。主要在医学上作为中枢神经系统的兴奋剂使用。(译注)

[4]箭毒是一种生生物类骨骼松弛药。来源于植物,现代医学中用作全身麻醉的辅助用药,常与环丙烷合用,尤其常用于腹部手术。属于神经肌肉阻断药,注射后在神经末梢与乙醯胆碱竞争,阻断来自骨骼肌的神经运动,使骨骼肌松弛无力。(译注)

[5]克鲁克斯管,就是阴极射线管,是一种能减少阴极加热器耗电的阴极射线管。其中,旁热式阴极结构体,具备热电子发射物质层的金属基低;在一端的部位上设有保持基底金属,在内部还设有收纳加热器游离电子的管状套筒;加热器的主要部分筒径较大,加热器腿部一侧的筒径较小,而且也是支承套筒的异形支承体。(译注)

[6]偏振光:振动方向对于传播方向的不对称性叫做偏振,它是横波区别于其他纵波的一个最明显的标志,只有横波才有偏振现象。光波是电磁波,因此,光波的传播方向就是电磁波的传播方向。光波中的电振动矢量E和磁振动矢量H都与传播速度v垂直,因此光波是横波,它具有偏振性。具有偏振性的光则称为偏振光。(译注)

[7]磷光现象:当去掉光源后,叶绿素溶液还能继续辐射出极微弱的红光,它是由三线态回到基态时所产生的光,这种发光现象称为磷光现象。人或动物的尸体在腐烂的过程中,磷就会以联磷或磷化氢气体形式钻过土壤,钻出地面。磷在空气中缓慢氧化,当表面聚集热量达40摄氏度时,引起自燃,部分反应能量以光能的形式放出,这就是磷在暗处能发光的原因,叫“磷光现象”。(译注)

[8]尸僵:尸体现象之一。指人死后躯体逐渐变硬而僵直的过程。 人死后一般大约经过1-3小时,肌肉轻度收缩,关节不能曲屈,开始出现尸僵;经过12-16小时,尸僵遍及全身。可因外界温度高低、尸体体质情况、死因不同而出现有早有晚。 尸僵出现的顺序,可作为判断死后经过时间长短的一个方面。(译注)

[9]特斯拉: 美籍塞尔维亚发明家、电子工程师尼古拉·特斯拉,在电磁学领域做出了重要贡献。在1960年巴黎召开的国际计量大会上,为纪念这位发明家,以特斯拉(符号T)命名,作为磁通量密度或磁感应强度的国际单位制导出单位。(译注)

[10]氯仿:即三氯甲烷。无色透明液体。有特殊气味。味甜。高折光,不燃,质重,易挥发。纯品对光敏感,遇光照会与空气中的氧作用,逐渐分解而生成剧毒的光气(碳酰氯)和氯化氢。低毒,有麻醉性,有致癌可能性。(译注)

[11]约翰·雅各布·阿斯特四世,发明家。是“泰坦尼克”号最有名的遇难者之一,同时也是当时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之一。在其科幻小说《他星之旅》中运用了下文提到的“apergy”(反地心引力)这一概念。(译注)

[12]骨炭是一种无定形碳,含7%~11%的碳、约80%的磷酸钙和其他无机盐。由脱脂骨头在隔绝空气的条件下经脱脂、脱胶、高温灼烧、分拣等多道工序碳化制得。(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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