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杨抵着下唇咳了一声,掌柜的方才想起来面子,悠悠然然的拍拍屁股站了起来,那面不改色的样子,让了了怀疑刚刚还激动的拉着自己的手说要引为知己只是自己的错觉。
“蒙掌柜的厚爱,小子是断然不敢高攀,小子姓周,单名华,屋子里是小子的兄长周杨和阮修,因家乡遭了旱灾,特来此处投奔亲戚,两日前方才打听到我那舅舅已不在人世,兄长们心中难免苦闷,倒叫掌柜的笑话了。”了了惭愧的拱手赔礼,姿态放的十足。
掌柜的面上怜惜,托着了了的手,“周兄现下没人可投奔,若是信得过老小子,我为你找一处房子,也好比过住在这客栈里。”
了了压下不自然的表情,快要将头埋在领子里了,槽点太多,完全不知道该怎样吐了。
一个开客栈的人居然劝客人别住客栈,一个自称小老儿的人居然和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称兄道弟,以平辈相交。
“如此,便是再好不过了,周华谢过掌柜的。”心里再多的槽点,考虑到掌柜的无私,了了郑重的鞠躬道谢。
“还叫什么掌柜的,我长你几十岁,姓赵,名生源,你唤我一声赵兄即可。”
了了咬咬牙,“这不和礼节,赵掌柜的爱护小子淳淳,我怎可以平辈的称呼来冒犯赵掌柜的。”
这掌柜的除了有点好财之外,倒不屈是个有趣的人,他倒不是厚着脸皮非要装嫩的让了了和他称兄道弟,他寻思着大凡古时流传至今的荡气回肠的友情,完全没有年龄的限制。
即便是做夫妻,也还没有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的遗憾,更别说是朋友了。
正经的读书人看不惯他一个商贾,平常的人有跟他谈不到一处,也没有妻子儿女什么的,如今见到了了,他真的是有点激动,经了了提醒他才发现了了的年龄,怕是做他的孙子都绰绰有余了。
“倒是我糊涂了,房子的事你交给我就好了,你可唤我一声赵伯,我来问你,你家中可还有什么大人。”
“赵伯的恩情周华铭心难忘,”了了从善如流“家中旱灾,除了我们兄弟几个,并没有别的亲人了。”
了了这话说的云淡风清,但在掌柜的眼里不知怎的就偏生听出来几分伤感来。不难过才是最大的难过。
虽不知道面前这孩子的家乡在哪,但他们兄弟二人来时的落魄样子自己又不是没看在眼里,指不定路上遭人怎样的磋磨,单看着年少早熟就可见端倪。
赵生源再看了了又多了几分怜惜。
一个听话的孩子总能招人喜欢,一个听话又懂事的孩子简直就让人喜欢的放不开了。
“你且放心,但凡你们兄弟几个不嫌弃,我老赵就是你们的亲人了。”赵生源拍拍肩膀信誓旦旦的保证,之恨不得现在就把了了他们几个给拉回家里去。“你等着,我现在就帮你找房子,银子的事,若是手头紧张,赵伯帮你先垫着。”
了了面色有几分收人馈赠的不安,挣扎了一会,摇摇头。
赵生源活了大半辈子,怎么能不知道了了心中所想,安慰道“虽是君子不食嗟来之食,但你既然唤我一声赵伯,我便要担起你的称呼,况且,也没说就此不用你们还了,今后你们手头宽裕了,再提房子的钱不迟。”见了了仍然是一脸为难的样子,便笑道“周华你这一脸难色倒是叫我的心里不安了,我原是有一处宅子,想着你们既然要找住处,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送你一个人情,现下见你灼灼赤子心,倒显得我卖人情的心落了下乘。”
了了见赵生源话说道这个地步,便知道再推辞是显得矫情,不管是不是有什么别的目的,自己在坚持些别的有的没的,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了,道“恭敬不如从命,只是,银子是要还的,这个人情也是要记得的。”了了面对着赵生源,整整衣服,面色严肃,地地道道的行了个大礼,“我们兄弟三个,一路逃难而来,路上也见过不少的人情世故,现下世道不稳,亲者不亲,能遇到赵伯这样的仁人,实在是周华的荣幸。”
大概是还从没有人用这样恭敬诚挚的态度把自己捧到这么高的地方,赵生源乐呵呵的看着周华,心里有点别的心思也下意识的压到最底下,现在他就是周华口中的仁人,能让三个孩子在此处安生立命的仁人。
了了看着赵生源有点不自然的态度,一双眼睛弯的像月牙糕,白白的牙露出来,一派诚挚感恩。
周杨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上浅浅的挂着一层笑,阮修埋着头,安安静静的,仿佛没见到了了和掌柜的动静。
目送着掌柜的有点发福的背影下了楼,了了关上门,抬手揉了揉笑的发僵的脸,俩个刚刚还闹的不可开交的小孩一个站在床头一个站在床尾,了了不知想到了什么,勾起唇角,周杨看到了了的笑,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两步,阮修裂开嘴跟着了了笑。
“你瞧,你们两个闹个甚麽。”了了叹了口气,好像为周杨和阮修的不消停感到很烦心,但是此时了了脸上还是带着笑的,这时候的叹气就显得很奇怪了。
阮修也感觉有点不对劲,悄悄的往后退了两步。
了了看到了,眼睛眯到一块,唇角的弧度大了点“退什么呢,我又不会吃了你。”了了扶起周杨踢倒得凳子,拿袖子擦擦上面的灰,方才坐下,这一系列的动作不缓不急,行云流水,好看的紧,只是可惜少了欣赏的人。
周杨一直都很了解了了,了了一直都是一个可以说的上粗鲁的人,平常的时候是怎么舒服怎么来,所以了了平常的动作行为就好看不了了。
但也有特例的时候,比如了了心里不爽的时候,但凡这个时候,了了就特别的……会装,怎么平静怎么来,怎么好看怎么来。
周杨看的明白,了了如今的动作堪称的上是赏心悦目,无疑是证明的了了此时的心情极度的不爽。
周杨看看和自己一样噤声不言规矩的像个兔子一杨的阮修,不禁挑挑眉毛。
了了如今的和颜悦色,怎么也和不开心联系到一起去,自己对了了的了解,知道了了平静下的波澜,但这小子也一副如临大难的样子又是怎么回事?凭直觉么?那,周杨垂下眼睛,这可真是敏锐的直觉。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这是一。”了了右手的食指晃晃,看看恨不得躲到天边的两个小孩,又道“来来来,站的近些,离远了听不大清楚。”
周杨没动静,阮修也没动静,刚刚一副不共戴天的两个人,现在动作倒是出奇的一致。
了了也没说别的,嘿嘿笑了两声,周杨听的心里发凉。刚想抬脚往了了那靠两步,就见了了搬着凳子挪过来,道“山不就我,我去就山。”了了这话说的有点遗憾的意味在里面。周杨听了心咯噔一下就掉到地下去了。
了了平常的时候还好,但凡心里不爽快的时候,行事诡异不定,正常人很难揣测到了了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究竟是什么意思,因为不知道了了行为语言什么意思,周杨不敢贸然的行动,就怕再次惹怒了了。以前的时候周杨也没少琢磨,但实践的机会太少了,现在的周杨还不好说,以前的周杨实在是不敢以惹恼了了为代价来增加自己的实践机会。
是以,即便是了解了了如周杨,也揣摩不了盛怒时候的了了。
虽然揣摩不了,但直觉还是有的,周杨有直觉,自己刚刚的迟疑,无疑是对了了这把火上浇了桶油。
周杨规规矩矩的站在了了面前,神色那叫一个诚恳。阮修见了,也连忙学着周杨乖乖的走到了了面前,双手并拢的站着,身体顶直,换身衣服,可以直接去升国旗了,连培训都不用。
“早点这样多好,也免得我挪凳子了,多麻烦。”了了亲亲热热的说着,像是在和多年未见的老友话家常。
显然周杨和阮修不这么认为,神色愈发恭谨,了了满意的点点头“站姿良好,值得表扬,以后训练的时候可以少绑点土袋子。”
周杨听了喘了口气,阮修没听明白,了了和和气气,看着好说话的很,阮修就是不敢问。
“但是!”了了话锋一转,声音拔高了几个调,俩人刚放松的身体立马绷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