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素有“礼仪之邦”之称,“礼”在传统社会无处不在,出行有礼、坐卧有礼、宴饮有礼、婚丧有礼、寿诞有礼、祭祀有礼、征战有礼等,社交礼仪则是人们在社会交往活动过程中形成的应共同遵守的行为规范和准则,以说话有尺度、交往有分寸、办事有策略、行为有礼貌,体现对他人的尊重和敬意,显示个人的修养与风度,诚如《礼记·儒行》中所言:“礼节者,仁之礼也”。
第一节称谓语言
与人打交道,首要的问题,是如何称呼对方,所谓“名正言顺”。在西方人看来,姓名只是一个符号而已,不怎么看重,甚至孩子可以给父母起外号。中国不然,中国人的称谓是一个非常复杂的体系,有姓、名、字、号、室名、堂号等,表达了父母对子女的期待,以及自己的志向、情趣等,是个体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名为父所取,犹如身体发肤,格外珍贵。《礼仪·士冠礼》说:“冠而字之,敬其名也”。在家,只父辈和祖辈可以直呼其名,在社会上只有国君或天子可以直呼其名,其他的人是没有资格直呼其名的,谁这样做了,就是对人的大不敬,就是严重违礼。所以,古人有“君前臣名,父前子名”的说法。不直呼其名,是古人交往中的重要礼仪。
一、不直呼其名为礼
(一)以字和号相称
称字。古人幼时命名,成年男20岁、女15岁取字,字和名有意义上的联系。字是为了便于他人称谓,对平辈或尊辈称字出于礼貌和尊敬。如称屈平为屈原,司马迁为司马子长,陶渊明为陶元亮,李白为李太白,杜甫为杜子美,韩愈为韩退之,柳宗元为柳子厚,欧阳修为欧阳永叔,司马光为司马君实,苏轼为苏子瞻,苏辙为苏子由等。
称号。号又叫别号、表号。名、字与号的区别在于:前者由父亲或尊长取定,后者由自己取定,以显示某种志趣或抒发某种情感;对人称号也是一种敬称。如:陶潜号五柳先生,李白号青莲居士,杜甫号少陵野老,白居易号香山居士,李商隐号玉溪生,贺知章晚年自号四明狂客,欧阳修号醉翁,苏轼号东坡居士,陆游号放翁,文天祥号文山,辛弃疾号稼轩,李清照号易安居士,杨万里号诚斋,罗贯中号湖海散人,关汉卿号已斋叟,吴承恩号射阳山人等。
称斋名。指用斋号或室号来称呼。如南宋诗人杨万里的斋名为诚斋,人们称其为杨诚斋;姚鼐因斋名为惜抱轩而被称为姚惜抱、惜抱先生。再如称蒲松龄为聊斋先生,梁启超为饮冰室主人。冯友兰先生的“三松堂”,其文集则名为《三松堂文集》。
以字或号称呼他人,是我国优秀的文化传统。如《论语》由孔子的弟子编集而成,书中提到他的时候,多以字相称。梁启超先生曾在北大、清华任教,他的弟子后来大多成了学术权威,但每提到老师,依然不敢直呼其名,而称“任公先生”,“任公”是梁启超的字。在学术讨论会上,每提到梁先生,他们甚至站起来说“当年任公先生如何如何教导我们。”这是符合尊师生道的礼仪的。
(二)以籍贯或官职相称
古代称呼文人,还有称其称籍贯或讲学处的。人出名之后,故里为之增色,故人们每每将两者并提。如宋代学者陆九渊,字子静,江西抚州金溪人,因在贵溪的象山讲学,人称“象山先生”,南昌有一条路叫象山路,就是纪念他的。江西还出了一位王安石,在北宋当过宰相,因是临川人,人称“王临川”,其文集也名为《临川集》。康有为是晚清维新运动的主要人物,字广厦,号长素,广东南海人,人称“南海先生”。王夫之与黄宗羲、顾炎武并称明末清初的“三先生”,晚年居住在湖南衡阳的船山,人称“船山先生”。晚清张之洞,洋务运动重要人物,直隶南皮人,人称“张南皮”。
对于某些曾在朝廷供职者,古代往往将他的姓与官职连称,以示尊隆。如司马迁的父亲司马谈担任过太史令,司马迁承袭这一职务,故称司马迁为“太史公”,他写的《史记》也因此而称为《太史公书》。杜甫曾担任过工部侍郎,所以人称杜工部。唐代画家王维,字摩诘,官至尚书右丞,人称“王右丞”。唐代书法家颜真卿,安史之乱后被封为鲁郡公,故人称“颜鲁公”。唐代书法家李邕,曾任北海太守,人称“李北海”。唐代文学家陈子昂,武则天时担任过左拾遗,人称“陈拾遗”。元朝学者吴师道,致仕后朝廷曾授以奉议大夫礼部郎中,其文集名为《礼部集》。用雅号或官职做文集名的现象很多,如果不了解这一传统礼仪,就会看了书名还不知道作者是谁。如今,大家称某人为张局长或江教授,则是传统称呼礼仪的遗风。
即用任官之地的地名来称呼。如《赤壁之战》:“豫州今欲何至?”因刘备曾任豫州刺史,故以官地称之。贾谊曾贬为长沙王太傅,世称贾长沙;“建安七子”之一的孔融曾任北海相,世称孔北海;陶渊明曾任彭泽县令,世称陶彭泽;骆宾王曾任临海县丞,世称骆临海;岑参曾任嘉州刺史,世称岑嘉州;韦应物曾任苏州刺史,世称韦苏州;柳宗元曾任柳州刺史,世称柳柳州;贾岛曾任长江县主簿,世称贾长江,其诗集名为《长江集》。
除了以上种种称呼之外,还有用政府褒封的称号来称呼人的。例如,政府崇尚孝义,鼓励家族聚居,往往将数代同居、和睦相处的大家族称为“义门”,予以旌表。如清朝郑尔垣的家族,自宋朝建炎至明初,和族而居者十三世,故人称义门。这样的称呼,是为了表示对他人的家世的了解和尊重。
二、谦称和敬语
语言上人际交往的桥梁。汉语是世界上最为优秀的语言之一,经过千百年的锤炼,足以表达最为细腻、复杂的情感和思想。礼以敬为主,礼仪场合中的“谦已敬人”,就是借助于谦语和敬语来表达这一理念。敬语和谦语均为雅言,正确使用,显现着人的文化修养。
(一)谦称
古人在凡提及自己或自己一方的事或人,都用谦称,以示尊重,这是传统礼仪文化中君子“自谦而敬人”理念表现,出言不逊、大言不惭则被视为礼仪和教养缺失的表现。
古人常用的谦称有:愚、鄙、敝、卑、窃、仆等,这些词都要含有无知愚笨、目光短浅之意,并非自己真的愚昧无知,而是用以提高对方的身份。如自称为愚兄、敝人、卑人,发表自己的意见称为愚意、愚见、鄙意、鄙见等。窃、仆是地位卑微的意思。窃表示私下、私自,含有冒失、唐突之意;不才、不佞、不肖,表示自己无才或平庸。“臣妾”的本意为奴才,古人“男曰臣、女曰妾”,表示自己愿意效劳奔走之意。日本人至今仍以“仆”作为第一人称的谦称。古人又常以“犬子”谦称自己的儿子,以“在下”谦称自己(古人坐席时尊长者在上,晚辈或地位低的在下);“小可”是有一定身份者的自谦,意为自己不足挂齿;小子是子弟晚辈对父兄尊长的自称;老人自谦时用老朽、老夫、老汉、老拙,和尚谦称老衲等。官吏自称为下官、末官、小吏;读书人自谦为小生、晚生、晚学,表示自己是新学后辈。
帝王的自谦词是“孤、寡、不谷”。古人认为,只有德高者才有资格位居王侯,“孤”和“寡”都是少的意思,王侯称孤道寡,是谦称自己德行浅少;“谷”粮食的一种,用于养人,引申为善之意,“不谷”喻自己不能像谷物一样养人,引申为自己不高明或不能像德人那样为善。妇女也有专用的谦称,《礼记》说,诸侯的夫人在天子面前谦称“老妇”,在别国的诸侯面前谦称“寡小君”,在丈夫面前谦称“小童”。
总之,中国古代使用的自谦词数量很大,且不同身份的人都使用自谦词,所以中国社会一直保持着文明谦逊的风尚,中国人也因此有了谦虚好学的风度。
自己的父母固然要敬重,但与他人提及自己的双亲时,就不能用敬称,而要用谦称,即在称谓前加一“家”字,如称父亲为“家父”或“家君”、“家严”;称母亲为“家母”或“家慈”。如父母已去世,对他人提起时则称“先父”、“先大人”或“先母”。同样,对他人称呼自家的亲戚,也要加一“家”字,如“家伯”、“家伯母”,“家叔”、“家叔母”,“家兄”、“家嫂”;对年龄上小于自己,可称“舍弟”、“舍妹”等。需要注意的是,谦称中“家”、“舍”,本身就含自家之意,若说成“我的家父”、“我的家母”,则属画蛇添足。对妻子称“贱内”或“糟糠”、“荆人”、“拙荆”,荆为落叶灌木,指用荆枝做髻钗,意为自己的贫寒;雅称为“内人”、“内子”,目前我国港台地区仍普遍以此称呼自己的妻子。
(二)敬语
在自谦的同时,古人又用敬称来称呼他人。敬称多带有敬重、敬仰、颂扬的感情色彩,表示尊敬客气的态度。早在先秦时代,我国就有了非常丰富的敬称词汇和成熟的使用方法。
对品格高尚、智慧超群的人用“圣”来表敬称,如称孔子为圣人,称孟子为亚圣。后来,“圣”多用于帝王,如圣上、圣驾等,甚至与其有关的事物都冠以“圣”字,如“圣旨”、“圣谕”等。皇帝还有一个特定的称谓,即“万岁”。“万岁”一词原是古人饮酒庆贺及祝寿进的欢呼语,带有浓厚的祝愿之意,而且不分上下贵贱,均可使用。但有了皇帝以后,群臣多于朝廷中欢呼“万岁”,以示祝愿,于是这个词逐渐演变为对皇帝的一种敬称,而其他人则不能再使用了。皇帝既然是“万岁”,那么皇帝所封的诸王则被敬称为“千岁”。皇帝专用敬称词中,还有一个“驾”字。驾,本是指皇帝的乘舆(载人的车)。古人认为,天子应以四海为家,不以宫室为固定居所,应该乘车巡行天下,因此,“驾”字便被借用来尊敬帝王,如圣驾、尊驾,即使皇帝死去,也要叫晏驾、驾崩。
在中国历史上诸多的敬称词中,陛下、殿下、阁下、麾下、足下等词是普遍使用的。“秦汉以来,于天子言陛下,皇太子言殿下,将军言麾下,使者称节下、毂下,二千石长史言阁下,通类相与言足下”(段成式《酉阳杂俎》)。陛,原指宫殿的台阶,蔡邕在《独断》中写道:“陛,阶也,所由升堂也。天子必有近臣,执兵陈于陛侧,以戒不虞。”意思是说,陛,即台阶,是进入廷殿的必经之路。皇帝每次升殿(进入大殿),必定要派可靠的大臣手持兵器站在陛的旁边,以防发生意外。群臣向帝王上言时,“不敢直斥,故呼‘在陛下者’而告之,因卑达尊之意也”。就是说,“陛下”的原意是指站于陛下,进而又以地位低卑转指帝王的高尊,成为对帝王的敬称。“殿下”与“陛下”一样,也是因在殿堂接见群臣而得此称,但“殿下”通常是用于敬称皇太子和诸王,有些朝代也用“殿下”敬称皇太后、皇后,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也曾一度用来称谓过皇帝。
“阁下”一词,是对有一定社会地位者的一种敬称。阁是中国古代的一种建筑,有阁的人家无疑是王公贵族、达官贵人,这些权贵手下的属官、属吏便以自身之卑,反过来敬称阁中之人为“阁下”。不过,“阁下”称谓的使用范围宽泛,也无严格限制,除去有社会地位者之外,一般在表示对对方尊敬之意时,都可以使用这个敬称。随着历史的发展,“陛下”、“阁下”两个敬称词在使用上约定俗成,逐渐规范化。凡敬称帝王君主时用“陛下”,而敬称行政长官时,用“阁下”。麾,是古代用于指挥军队的旗帜,以此象征或代表主将、主帅。“麾下”,则是部下、部属对主将、主帅的一种敬称。
“足下”一词的源出尚无定论,其中一说是,“足下”的称谓始于春秋时期一位叫介子推(又记为介之推、介推)的故事。介子推是晋国的一位隐士。晋献公在位时,十分宠爱骊姬。后来骊姬生下一个儿子奚齐,为了能册立他为太子,骊姬大耍阴谋,散布谗言害死已册立的太子申生,并将其皇子逼出宫外,其中有重耳。重耳在外流亡19年,其舅父狐偃和介子推等人始终陪伴着他,历尽艰辛。后来在秦穆公的支持下,秦国派兵护送重耳回晋国。途中,狐偃向重耳邀功,以求日后得到重用。介子推对此极为反感,不愿意再与狐偃之流同行,便不辞而别。重耳回到晋国后,即位为国君是为晋文公,凡随同他一起流亡在外的人均论功封赏,却唯独漏掉了介子推。此时的介子推为了表示自己的清白,携老母一起隐居于棉上(今山西介休东南)山中,至死绝不与文公见面。文公为寻他出山,令人搜山,未能找到。于是下令放火烧山,以迫使他出山,不料介子推竟抱木烧死。文公知道后,赶到介子推母子藏身之处,拍打着介子推临死前抱着的那棵树哀伤不已。他让人伐倒这棵树,制成一双屐(木鞋,形似今天的拖鞋),穿在自己脚上。从此以后,晋文公经常低头看着自己脚上的屐,痛心地说道:“悲乎足下”,意在自责。“足下”一词,最初用于上下、同辈之间的敬称,后来一般只用于同辈之间。对同辈人或长于自己的人称为君。“君”,原本是指天子或诸侯国的国君,例如《诗·大雅·假乐》中的“宜君宜王”,即是指诸侯。后来,人们把“君”转化为意义宽泛的敬称:如,称自己的父亲为“家君”,妻子称丈夫为“夫君”等,《史记·申屠嘉传》:“君勿言,吾私之。”另外平辈之间也普遍以“君”相称,相当于今天的“您”。君作为尊称的用法,如今在日语中依然非常普遍。仁,表示爱重,应用范围较广,如同辈称仁兄、称地位高的人为仁公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