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都杭州以后,随着杭州城市职能的变化,西湖又增加了一项新的重要职能———旅游业。南宋以前,西湖除了它的天然景致以外,人工的雕琢并不多。即使在吴越国建都的八十多年中,虽然屡有兴建土木,但也多限于寺院、浮屠等佛教建筑。而自南宋以后,除了朝廷在西湖边营造宫室外,举凡王室、官宦、城市富商等,都竞相在西湖边从事宅院、园囿、亭台楼阁等建筑,西湖成为京都的游览胜地。当时作为帝都的杭州城,“生齿日富,湖山表里,点饰漫繁,离宫别墅,梵语仙居,舞榭歌楼,彤碧辉列,丰媚极矣”。《咸淳临安志》卷三《西湖》说:“西湖……自唐及国朝,号游观胜地,中兴以来,衣冠之集、舟车之舍,民物阜蕃,宫室巨丽,尤非昔比。”说明杭州从州治上升为京都之后,西湖的重要性也随之提高,因之对西湖的修理整治也比较频繁。正如雍正朝《西湖志》卷一《水利》所说:“南渡后,郡为行都,衣冠毕会,商贾云集,虽无恢复远略,而言水利者,历世多有。”南宋君臣成天嬉游逸乐,流连徜徉于湖山之间,不复汴京之泪。柳永的一篇《望海潮》,把杭州的“东南形胜,三吴会都,烟柳画桥,参差十万人家”写得淋漓尽致,以至于金主完颜亮闻歌观画,遂起投鞭长江,挥兵南侵,“饮马吴山第一峰”之意。林升的一首“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更是把南宋王朝沉迷于山水声色,刻画得如绘如临。
为享乐的需要,南宋历代都不惜工本营建西湖,历任知府都视治理西湖为重要政绩。在南宋定都杭州的次年,即绍兴九年(1139),临安知府张澄就立即开始治理西湖,到宋灭为止,共进行了七次较大规模的疏浚。
绍兴八年(1138)二月,右朝请大夫、集英殿修撰、知建康府张澄被任为临安府知府,由此开始了南宋朝对西湖的治理。他到任后,首先就开始治理城内的运河。在任职当年,他就上书朝廷,指出临安府乃驻跸之地,运送物资的舟船往来频繁,而城中运河由于年久失修,堵塞已久,因此请求调集两浙诸州的壮民和厢兵千余人来疏浚运河,并保证“半年之外,河流无壅塞矣”,后来果然如期治好了运河。
有了修治运河的成果,于是就在次年,开始了全面疏浚西湖。他首先奏准招置了专职的治湖厢军兵士二百人,由钱塘县尉兼领其事,专门负责疏浚西湖事宜。这是西湖治理史上的第一支专职浚湖队伍。在疏浚的同时,他还针对当时侵占西湖为田十分严重的情况,下令严禁“包占种田,沃以粪土”,如有违反,即“重置于法”,禁止侵占湖面为田地,同时也为了防止粪土对湖水的污染。
张澄知临安府三年满任后,就调离了杭州。绍兴十四年(1144),他又从绍兴府调往临安府,再为知府。
张澄治理过后,西湖被占为田的情况有了一定程度的改善。但时隔不久,禁侵占的法令又逐渐松弛了。到绍兴十七年(1147)的时候,甚至连宋高宗本人都已注意到西湖被侵占为田地的严重情况,特意对身边的宰执大臣等人说:“临安居民皆汲西湖。近来为人扑买作田,种菱藕之类,沃以粪秽,岂得为便?况诸库引而造酒,用于祭祀,尤非所宜。可禁止之。”于是,便有了此后汤鹏举的治西湖之举。
绍兴十八年六月,中奉大夫、直秘阁、两浙转运判官汤鹏举除直敷文阁知临安府。次年七月,朝廷发现西湖秽浊湮塞又趋严重,即下诏令临安府采取措施进行治理。汤鹏举接诏后,经过仔细研究,向朝廷申明了西湖条画的具体事宜,开始组织人员治理西湖,清除湖面的葑草。
这次治理西湖的具体措施,在汤鹏举上奏的《撩湖事宜》中,作了较为详细的阐述:一、检准绍兴九年八月指挥,许本府招置厢军兵士二百人,见管止有四十余人。今已措置拨填,凑及元额,盖造寨屋舟船,专一撩湖,不许他役。一、契勘绍兴九年八月指挥,差钱塘县尉兼管开湖职事。臣今欲专差武臣一员知通,逐时检察,庶几积日累月开撩,不致依旧堙塞。一、契勘西湖所种茭菱,往往于湖中取泥葑,夹和粪秽,包根坠种,及不时浇灌秽污。绍兴十七年六月申明:今后永不许请佃栽种。今来又复重置莲荷,填塞湖港。臣已将莲荷租课官钱并已除放讫。如有违犯之人,科罪;追赏有官人。具申朝廷,取旨施行。
从奏议内容来看,他的主要措施首先是补足开湖军兵,恢复到绍兴九年的二百人;同时改变了由钱塘县尉兼领浚湖的做法,不仅由钱塘县尉兼管,还委派了武臣一人专司撩湖事宜,负责开展日常的治理工作,逐时检查,并配行船只、寨屋,作为浚治西湖的专用。开湖厢军无需再兼任其他的职责,专门负责常年的撩除淤泥葑草工作,使西湖无致湮塞。最后,又改变了原先允许湖中种植的做法,不再允许在西湖中“请佃栽种”,重申“永不许请佃栽种”的法令,规定如有违犯之人,一律科罪追偿。
从上述内容看,对西湖的治理措施,更加具体、有效,管理水平又进了一步。
在治理西湖以外,汤鹏举还重新修砌六井的阴窦和各个水口,增置斗门闸板,量度水势,按照湖水蓄积深浅的实际情况,放水入井,使其得以流通,无垢污之患。
周淙,湖州长兴人,乾道三年(1167),进直龙图阁,除两浙转运副使,知临安府。乾道五年,除秘阁修撰,进右文殿修撰,知临安府。他在临安知府任间,曾修纂《乾道临安志》,是“临安三志”中最早的一部。
当时杭州人口不断增加,河道淤塞,于是周淙首先就开始维修六井和运河。在乾道三年任职之初,就开始再次维修六井。他在《修六井记》中说,自熙宁五年(1072)知州陈襄整治六井,到元祐五年苏轼重新浚治时,才过了十八年,“井已废坏”;而从元祐五年至今已八十年,“率多湮涸,白龟池且为大姓所据,(周)淙念此邦为东南都会,生齿阜繁,况今辇毂所驻,四方辐辏,百司庶府,千乘万骑,资于水者,十倍昔时”,提出要修治六井。在得到朝廷许可后,他首先治理北宋知府沈遘所开的惠迁井,改用新石,坚厚高广,过昔数倍。接着修治唐代李泌六井;修完六井后,继又修浚城内其余尚有泉水的古井,使“城内外,莫不足于水矣”,为城内居民饮水提供了方便。
修完诸井之后,他又开始疏浚城中的河道。乾道四年,他出公帑钱三十万,米一万六千斛,招集“游手之民”,疏浚河道一千二百五十余丈。同时,建立了巡河铺屋三十所,备有撩河船三十只,“日役军兵六十”,加强管理与浚治。这一举动获得时人好评,“人以治办称之”。次年,他又重修了保安闸和浙江浑水、清水闸,并奏请朝廷,专门设立“监官”一员,管理五个闸门的开闭与维修。经过这次浚治,城内诸河保持了六七十年的畅通。乾道五年,在修完六井和诸河后,周淙便开始治理西湖。关于这次疏浚,《咸淳临安志》卷三二《西湖》作了详述:乾道五年,周安抚淙奏:臣窃惟西湖所贵深阔,而引水入城中诸井,尤在涓洁。累降指挥,禁止抛弃粪土,栽植茭菱及浣衣洗马,秽污湖水。罪赏固已严备。旧招军兵二百人专一撩湖,委钱塘县尉主管,后来废阙,见存止三十五名。而有力之家,又复请佃湖面,转令人户租赁,栽种茭菱,因缘包占,增叠堤岸,日益填塞。深虑岁久,西湖愈狭,水源不通。臣近已重修诸井沟口了毕,今欲增置撩湖军兵一百人,修盖寨屋,置造舟船,就委钱塘县尉并本府壕寨官一员,于衔位内带主管开湖事,专一管辖军兵开撩。不许人户请佃,种植茭菱及因而包占,增叠堤岸。或有违戾,许人告捉,以违制论。旨从之。
撩湖兵原来的编制是二百人,而当时仅剩三十五人,缺失过多,于是就将之增添到一百人,委派钱塘县尉以及壕寨官一员共同管理。湖内禁止占种茭菱,严禁侵占,同时禁止官民抛弃粪土、垃圾污染湖水,违者按苏轼旧法处理,即“或有违戾,许人告捉,以违制论”。
经过周淙这一系列的整治,西湖以及杭州的水利情况有了很大的改善。
《宋史》卷九七《河渠志七·东南诸水下》中有这样一段记载:“二十九年,临安守臣言:‘西湖冒佃侵多,葑茭蔓延,西南一带已成平陆。而濒湖之民,每以葑草围裹,种植荷花,骎骎不已。恐数十年后,西湖遂淤,将如越之鉴湖,不可复矣。乞一切芟除,务令净尽;禁约居民,不得再有围裹。’从之。”
关于《宋史》记载的这次西湖治理,诸书中的记载不一。张建庭主编的《碧波盈盈》一书中,以为此处的时间应为“绍兴二十九年(1159)”,因此认为此处的“临安守臣”应该就是当年的临安知府赵子潚。但是《宋史》在此段记载前还有“绍兴九年,以张澄奏请……十九年,守臣汤鹏举奏请重开。乾道五年,守臣周淙言西湖水面唯务深阔……”等语。从记载的时间顺序来看,似不应将绍兴二十九年之事记在乾道五年(1169)之后。因此,1977年中华书局出版的标点校勘本《宋史》,校点者查对了《宋会要辑稿》八之三二,依《宋会要辑稿》的记录而改定了此处《宋史》的记载,将“二十九年”改作“乾道九年”,但下有注解,说明原文作“二十九”。杭州师范大学的林正秋先生查阅了南宋时期的临安知府表后,发现乾道九年“这一年的知府较为特殊,皇太子于乾道七年四月兼临安府尹,于乾道九年四月免尹。乾道九年正月至淳熙元年沈度为知府”,因此认为这次的疏浚西湖“定为沈度任知府时所为”。此处林正秋先生的说法应该是比较合理的,本书从林说,认为这次治理是乾道九年(1173),临安知府沈度所主持进行的。
南宋时期,杭州历届地方官对西湖的治理,基本上是一任接一任,持续不断的。淳熙十二年(1185)五月,张杓以两浙转运副使知临安府,次年便开始整治钱塘江堤和西湖。他专门设置修江卒以抗御潮水,并疏浚了西湖积年的壅滞,又一一修复石函三闸和六井。
淳熙十六年(1189)四月,张杓又以权兵部尚书再兼知临安府,再次治理西湖。当时有一个内侍毛伯益,侵占了西湖水面,擅自建造私家园亭,还寻衅与邻人械斗,被抓捕后,又企图仗势将所犯罪行私了,以求免罪。张杓凛然说道“吾官可去,法不可屈”,最终将毛伯益绳之以法。
经过上述几次治理,西湖的环境与水质都保持了较良好的状态,这和南宋前期几任知府对西湖治理的重视是密不可分的,大致相隔十多年,就要开展一次较大规模的治理,并制定相应的规定来保证,这样,才使西湖的环境与水质保持了六七十年之久的良好水平。
宋代治理西湖,还有一位贡献较大而鲜为人知的人物,这就是南宋淳祐年间的赵与。
赵与(1179—1260),字德渊,号节斋,原居湖州(今浙江湖州),为宋太祖赵匡胤的十世孙。宁宗嘉定十三年(1220)进士,官至吏部尚书。理宗淳祐元年(1241)四月升任临安知府,直至淳祐十二年正月离任,在杭州任职竟长达十一年之久,颇有政绩。
张杓治西湖几十年后,西湖湖面又逐渐变得狭小。当初北宋苏轼治理西湖时,曾允许沿湖农户适当租佃湖面种茭菱,主要目的是为了阻止葑草的蔓生,并以所课利钱来维护今后对西湖的治理,以保西湖永不葑合。但随着宋室南渡,作为行都的杭州人口剧增,对茭、菱等食物的需求大增,随之的种植量也相应增加,使得菱荡反而成为西湖葑合的一个原因。因此到淳祐时,便有官吏在给皇帝的奏议中指出,“比年以来,沿湖居民私殖菱荡之利,日增日广,湖面浸狭”。西湖沿湖一带的居民,为了一己之利,私自垦殖菱荡的现象已越来越严重,以致西湖湖体面积日益缩小,如果遇到下雨天气,湖水很容易浑浊,影响杭城居民的日常饮用。但这一奏议,不知为什么并没有得到朝廷的重视。
淳祐七年(1247),西湖出现了“百年之未见”的大旱,西湖湖水尽涸,湖底朝天,原先的“汪洋之区,化为平陆,浅流一线,其浊如泥,父老皆以为百年之未见”。而城中的诸井也干涸无水,一时水荒严重,人心惶惶。在这样的情况下,朝廷于是紧急下令临安府疏浚西湖,“以壮风水,以便民利”。
接到诏令后,赵与与幕僚紧急磋商,对西湖的四面都进行了开浚,极力拓宽了西湖的面积,“尽除翳塞,稍复承平之旧”,并上奏朝廷,提出了一整套的治湖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