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南宗各支派之间的相互交往
孔氏南宗支系繁多,遍布南方诸省。孔端友一系流寓后裔被称为“南宗派”,下分江夏支、漳州支、潮州支等。孔传一系流寓后裔被称为衢州派,下分抚州支、镇江支、江山支、泰兴支等。此外还有诸如徽州支、永康支、高田支、长洲支等其他支系。面对如此繁多且分布极广的支系,孔氏南宗通过良好的组织管理,有效加强了各支派之间的联系,推动整个南孔宗族的发展。为了加强与南宗各支派的联系,衢州翰林博士通过赴各地巡游、帮助各支派解决实际问题等具体行动,充分体现宗族内的一本之义,起到了良好的“收族”效果。
建炎年间(1127—1130),孔端躬与其子侍父孔若钧随高宗南渡,后定居于永康榉川,创立了永康支脉。宋宝祐年间(1253—1258),在榉川南岸杏檀园建立孔庙。元至顺年间(1330—1333),杏檀孔庙倒塌,孔子第五十五世孙孔克英为此事不断奔波,“往西安为修理恩典,复往阙里谒庙词投衍圣公府,移牒婺州路关会修理圣庙”,充分体现了衢州孔氏南宗对永康孔氏修理孔庙之事的关心和支持。明代,应希圣、俞柳等人诬告孔端躬后裔冒认圣裔,此事在很长时间内未得到澄清。直到清代,孔宪成率同族人随带谱志来到衢州,希望衢州族人澄清事实。于是,衢州翰博孔庆仪亲临永康,拜谒郭明府和儒学施、戴两师尊,通过仔细的文献查阅和严格核实,使历史疑案终于得以解决,“邑人之疑尽释,而榉川孔三百余年被诬冤屈亦明”。
唐元和十二年(815),岭南节度使孔戣祖惠政及民,唐光化三年(900),孔戣祖曾孙孔昌弼“迁居岭南,子孙分居番禺、南海、顺德等处”。该支孔氏虽非南宋初南渡之后的支派,但也属衢州翰林博士统辖。康熙三十四年(1695),该支孔毓发在给南宗宗主孔衍桢的呈文中,称孔衍桢为“南宗子家大人”、“南宗子家老爷”。呈文记录了孔衍桢到岭南的事情:“今幸子家大人辱临祠庙,题赐省城匾额,复光顾发等叠滘房祖祠,印给衣巾相礼札付”。对孔毓发等人来说,孔衍桢的到来无疑是一种关怀。孔毓发在呈文中也提出了优免差徭等实际问题,希望南宗宗主孔衍桢给予批示、申饬。孔传锦曾到江西新城,游览孔氏族人所建的贤溪书院故址。当时,新城孔氏正在“踊跃趋事鸠工而缔造之”,孔传锦为之撰写的《书院记》对之寄予厚望:“所以兴朝廷之教化,衍先圣之统者,于建书辈有厚望也。”当然,这对新城孔氏族人来说,也是莫大的鼓励。
南宗支派中,很多由于各种原因未能享受优免差徭等特权。为此,衢州翰林博士经常为南宗各地支派的优免之事上书。康熙年间(1662—1722),孔子第六十五世孙孔衍景兄弟由建宁迁居兴安,该支在之后的一百多年间一直未能享受各种特权。道光三年(1823),皇上举行临雍盛典,该支派将族谱呈请衢州博士转诣阙里,最终得以照例享受恩免特权。孔传锦也为新城孔氏后裔优免差徭事上书衍圣公府,孔广杓为衢州开化孔氏族人优免差徭事上书。此外,孔端木等孔氏南宗士人在各地为官时,也都为当地孔氏族人优免赋役之事上书。明清时期,衢州翰林博士在推荐各支派所在书院奉祀生的过程中,也加强了与各支派的联系。孔氏南宗各支系在修谱等宗族活动中也经常发生联系。在孔氏族人看来,编修谱系是达到敬宗收族目标的重要途径,正如孔昭桢所说:“谱非所谓敬宗收族耶?”孔氏南宗支系众多,各支系在修谱等活动中的相互联系,对于加深彼此之间的感情,促进宗族和睦都具有重要意义。在这过程中,南宗宗主发挥了重要的主导作用。永康孔氏族人孔挺曾会合衢州孔氏,续订《阙里宗系》,衢州翰林博士孔承美、孔广杓都曾为榉川《孔氏宗谱》作序。因为南宗宗主的特殊身份,孔承美、孔广杓为支派谱牒作序,对支派族人而言无疑是一种鞭策和鼓舞。孔子第六十二世孙、衢州翰林博士孔闻音曾到萧山考订宗谱,孔行远认为孔闻音的亲自到来具有特殊意义:“洞晰鲁浙谱系之详,稔知衢萧宗派之合,躬携图谱,贲然来思,参订明白,此有功于衢鲁,而迈种于吾萧也,吾萧宗亦厚幸也哉。”再如,江绾孔氏修谱也往往“请有名望的族人、族亲作序、制条例、订族规”,这里的族人、族亲自然不限于江绾本支。
古人非常看重宗族和睦,然而现实和理想之间总会有一定距离,此所谓“曾未四三传,已藐若秦越之相视”。温岭孔氏后裔对这种情形深有感慨:“宗党岁时不能以期叙拜,讲论少长,遂至不相识知,有失次弗问者,有相冒而弗避者焉……则族谊寝薄,其弊有不可胜言者矣。”尽管现实中存在“族谊寝薄”的现象,但孔氏南宗一直重视宗族的组织与管理,重视家规的制定与实行,通过加强支派间联系、修订家谱、发展族学等多种途径,继承发展诗礼传家的宗族文化,起到了良好的敬宗睦族效果。所有这些,有力地促进了孔氏南宗的发展,“南渡而后,蔚为大宗,历二十余世,均足为乡邦弁冕”。然而,受益者不惟孔氏家族而已。孔氏南宗的宗族形态与宗族文化为当地的其他宗族起到了良好的示范作用,孔氏族人谦慎和厚的言行为当地士人树立了榜样。孔氏南宗与浦江郑氏、衢州徐氏、江山毛氏等名家望族一道积极努力,对浙西南地区的社会发展和文明教化产生了积极而深远的影响。
第四节底蕴深厚的南宗诗文佳作
以诗抒怀、以文咏志是历代中国文人的优秀传统。诗礼相承的家学传统,使孔氏南宗代有贤才。南宗士人在从事政治、教育活动的同时,勤于著述,创作了大量的诗文佳作,不断丰富了南孔宗族文化的内涵。正如卢庸在《送西安教谕孔修道南还序》中所说:“阙里孔氏思模,字修道,上距圣人五十四世,其先提举中奉、抚州府君偕袭封端友公在建炎中从驾南渡,因寓衢州,迄今二百余年。祠庙之崇严,墓林之深邃,族系之多,诗礼之盛,亦南州之洙泗也。”由此可见孔氏南宗在浙西南地区影响之广泛。
一、学养深厚、精彩纷呈的诗文佳作
孔氏南宗族人认真研读儒家经典,反复体悟,修身养性。基于这种深厚学养的诗文,其境界自然不俗。孔氏南宗士人常常以诗文寄托忠孝情怀。孔若钧所作的《感怀》诗,情感深沉地描写了国忧家难之时,飘零于江湖的悲苦身世。“国否时危计致身,岂知今托栗山滨。庙林愀怅三千里,骨肉飘零八九人。顾影空高鸿鹄志,违时惊见柳梅春。皇天悯我斯文裔,净洗中原丑虏尘”,诗中描写的“国否时危”、“骨肉飘零”情境令人心酸,其对恢复中原的期冀又令人奋起。孔若钧之子孔端躬所作的《金钟山后坞先茔初成有感》,一方面充分表达了积极传承家学的信心和决心,一方面充分表达了儒学惠泽万世的美好愿望:“流寓他方旧虑忘,重逢道眼示青囊。山回天马金鞍应,水绕虹桥玉带长。自信尼防通地脉,还期申甫起家祥。儒林世泽垂悠久,不啻牛眠跃马岗。”孔广升“平生具忠义之慨”,寓拳拳之心于诗歌之中。《秋暮登城有感》尽情地抒发了忧国情怀与报国之志:“斗大山城气肃秋,征衫有泪落登楼。西风唳鹤惊寒木,落日饥鸿散古洲。时难虽筹团字策,天高空抱杞人忧。书生无路长缨请,志在楼兰未肯收。”肃秋天气,作者登上城楼,举目望去,一片悲凉景致。他通过西风、落日、唳鹤、饥鸿等意象,既深刻描写了时局艰难、民不聊生的悲凉景象,也充分表达自身“空抱杞人忧”的孤愤和“志在楼兰”的情怀。全诗章法谨严,语言沉郁悲慨。与此对应的《书愤》则流露出不得用世的幽忧孤愤:“囊有济时策,中怀报国心。可怜不成用,空自发豪吟。”孔广升以诗歌抒发怀抱,是儒家诗教“以诗言志”主张的具体实践。再如孔公恂的《送朝音还治》,借景抒情,在表达宗族情谊的同时,殷切劝勉孔朝音为官一方时,应忠于职守,尽心尽职,有所作为:“几年左郡播嘉声,献绩还乡画锦荣。才荷天恩辞北阙,又敦宗谊过南京。江花江草离情重,春水春波去棹轻。仕路相逢期勉励,好将忠荩达英明。”除了以诗歌表现忠孝情怀之外,孔氏南宗族人也创作了不少山水诗,以表达他们寄情于山水的心境。孔闻音《九日登高》中“把酒酣歌忘落帽,盘桓赋就抚孤松”,生动描写了作者登高饮酒、忘情自然的情形。孔昭晙在《恭和宾臣公祖游柯山作原韵集字》中的“相期文化事,乐此寄群贤”,由对柯山传说的联想,抒发了发扬光大文化的志向。他的《西湖竹枝词》用清新自然的语言,痛快地描绘了西湖美景:“疑云疑雾山头树,时去时来堤外船。羡杀六桥风景好,满湖明月荡秋烟。”此诗让我们可见,远处的树在夜晚朦胧不清,湖中荡漾着月的倒影,山水辉映,风光无限。衢州孔希潮在《题句容湖山佳致》诗中写道:“远林僧寺钟铙静,薄暮人家酒幔踈。一派秦淮围绕处,顺流西去是皇都。”全诗以洗练的语句尽情地展现了句容湖山之美。
孔氏南宗族人擅长诗文者不在少数。除上文已涉及的之外,我们在此择要介绍如下。孔端木少年聪颖,远近闻名,“未冠能属文,宾兴贤阙藉藉有声”,著述丰富,人书俱老,“至老益高古,有《南渡集》二十卷”。孔涛“所为诗尚俊迈,文浑厚,不事纤巧,有《存存斋稿》,未及诠次”。宋濂在称孔克仁时说:“孔氏孙子以学行知名者,代有其人,而克仁亦以文章家自显。”孔克良涵养深厚,“俊爽以外扬,贞介以内确”,而且“其诗若文皆清雅有古法”。孔贞时有治世之才,其文章言之有物,议论精当,“酌古准今,不屑务铅华,有《足兵足饷议》,娓娓千言,悉中窾要”。清初,临川支派的孔尚典、孔毓琼、孔毓功三人在文学上均有较深造诣和影响。令人遗憾的是,南宗族人的很多作品已散佚不见,难以考索。
孔氏南宗族人的诗文创作以及他们和莅衢文人的唱和之作,不仅活跃了衢州文坛,也丰富了衢州文化的内涵,更丰富了南孔的宗族文化内涵。他们以儒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思想为人生信条,借诗文抒发抱负、寄托理想,并从诗文中折射出高尚的人格风范。这样的作品,一方面让人们仰慕其人格,一方面有裨于教化,启迪人们更好地理解和践行儒家思想,推动文化的创新与发展。
二、孔贞时、孔贞运兄弟的宗族活动与诗文创作
在孔氏南宗士人中,建德支族人孔贞时、孔贞运因作品之多、成就之高尤为引人注目。孔贞时、孔贞运兄弟,生活于明朝晚期政局动荡的社会环境之中,在政治活动中恪尽职守,可惜壮志未酬。此外,兄弟俩热衷于宗族事务,在诗文创作方面也成就斐然。
(一)身先垂范,关注宗族事务,推动南宗发展
孔贞时、贞运兄弟不但才略过人,而且道德峻伟,可谓天下表率。孔贞时积极践行“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的祖训,身体力行,不仅在家孝友,而且仁及天下,“时自诸生至孝廉,无岁不舌耕,所入束脯,悉以奉二亲菽水,佐诸弟膏火”“视人犹己,推心置腹,真有一夫失所,恫乎纳沟者焉”。孔贞运也是著名的,孝子,其父亲八十四岁时,“溽暑卧床起居”,孔贞运予以悉心照料,“必亲为扶掖始怿,浃汗不解衣者七十余日。后擗踊孺慕,几至灭性”。兄弟两人的宽仁孝友,对孔氏族人在修身、自律等方面都具有垂范作用。不仅如此,他们对宗族事务倾注了大量心血,对孔氏家族的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其一,重视家谱修订与世系厘清工作,密切与各地南宗族人的往来。如前所述,家谱对于厘清世系、敬宗收族等方面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然而,并不是所有家族和所有人都能认识到其所蕴含的社会文化意义,“自唐衰以来,谱牒废矣,士大夫能明其世系者鲜矣”,以至于出现“视兄弟如途人”的遗憾。相比之下,孔氏家族则非常注重谱牒修订等宗族事务,继承和发扬了优良的诗礼传家文化。
建德支族人重视追溯水之源、木之本,和衢州孔氏族人保持着经常性的联系。孔贞时和衢州翰林博士孔贞运(字用行)交往密切,情谊深厚。万历四十三年(1615),孔贞运袭封翰林博士将回衢州之时,孔贞时为之所作的《宣圣六十三代孙翰博用行宗弟荣袭还衢序》,不仅阐明了世系,而且劝勉孔贞运努力传承家学。孔闻敕所作的《与衢翰博贞运公书》,对句容支族人与衢州孔氏族人的交往也作了详尽交代,并深情地描写了孔贞时与孔用行相逢时的感慨之情:“兹幸宗兄以袭爵至都,长顽贞时亦徼幸馆职,真天作之合,人际其缘。数百年来既涣之宗盟联于一旦,夫亦吾圣祖在天之灵有以凭而翼之也。”孔贞时和曲阜孔氏族人之间常有书信往来,如《候曲阜令茂所宗兄》《寄曲阜令茂所》《复曲阜令茂所》等。从《寄曲阜令茂所》中可知其对族谱十分关注,他在两种阙里谱系中看到孔氏贤达“兼收并录”时深感欣慰,“前阅阙里旧志凡八册,内闻达子孙自九代暨六十三代凡列仕籍者靡不悉载,吾祖端隐公在焉”;“再阅新志六册,偶于第九卷内以闻达子孙易以贤达子孙列传,曰贤曰达,兼收并录,芟繁就简,更自谨严,读之甚快”,同时表达了“请假南还,图谒祖庙”的心愿。其《送衍圣公》则表达了与阙里族人的一往情深:“阙里遥瞻斗,燕壸近识荆。不妨吴鲁异,自有本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