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孔氏南宗宗族规制的特色
孔氏宗族的发展及其历史作为和贡献,是与其严密的组织形式和宗法制度密不可分的,“孔氏宗族组织比起其他宗族,更为严密,宗法思想和制度对其家族的支配和影响更深,使得孔氏宗族在整个中国封建社会中一直绵延不绝”。的确,孔氏南宗的组织形式和宗族规制,都具有鲜明的特色,因而成为其宗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其一是体现了浓厚的“圣裔”身份意识。孔氏南宗族人始终有着浓厚的圣人后裔的身份意识,自觉地传承儒学,广大祖业,修身治国,为民谋福。所有这些,在孔氏南宗的家谱和家规中都有充分体现。《四明慈水孔氏宗谱·祠规》对纳税问题规定如下:“早完国税为民人应尽之职,况既立圣裔户,尤宜早早输纳,不得拖欠,遗累族人,并及官长。”这一细节规定充分体现了南宗族人的社会责任意识。孔贞运所作的《孔氏家训序》,谨以孔子“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为训,孝悌、仁爱等儒家思想“在天下万世由之,则希圣之蒙养也;其在吾家子孙守之,则法祖之家常也”。从中可见南宗族人所拥有的强烈的“圣裔”身份意识,并以此强化族规中的儒家伦理规范。孔氏南宗家规中所包含的存心忠厚、循礼由义、待人和敬等具体内容和要求,对南宗族人无疑具有良好的劝勉作用。
其二是充分显示了在社会教化中的特殊作用。有学者认为:“宋代以后,家族同政权虽然仍有不协调的因素,但总的情形是政权把家族完全变为附属物,祠堂成为协助政府统治的得力工具,至清代尤甚。”对于拥有特殊身份的孔氏家族,历代政府自然将之作为推行教化的重要辅助手段,《钦定孔氏家规》的颁布也正是出于这样的目的。的确,孔氏南宗在推动地方教化与社会发展中具有不容忽视的作用。一方面,孔氏南宗家规本身具有示范意义,其家规的制定与践行堪称楷模,对各地其他宗族的发展树立了良好的榜样;一方面,南宗族人的作为和社会意义体现在多方面,如从政者千方百计造福一方,从教者以化民成俗为己任,他们身上所体现的君子风范对当地民风民俗的淳化产生了积极影响。
其三是体现了较为鲜明的时代特色。孔氏家规还具有关注现实、随时代变迁而不断发展等特征,因而一方面继承了儒家的伦理规范,一方面具有较强的现实针对性,前文所述中的女子嫁妆等具体问题就是有力的印证。然而,由于时代的影响,孔氏族规中也不可避免地存在这样或那样的历史局限性,有些条目几乎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如在婚姻问题上,要求妇女恪守三从四德,遵从七出之规等等,因此,“这样的族规家训,给孔氏家族造成了许多悲剧”。温岭孔氏家规也是如此,“妇或失夫,不宜再嫁,倘或无出,兼以家贫,不能苦守,势必改嫁,免修入谱”。所以,孔氏家族女子中多有贞节烈女,她们恪守族规,夫亡守节。如孙天锡妻在22岁时失去丈夫,于是“守节抚孤,家贫,姑老奉侍不懈,生医死葬,毕协于礼,贞静端恪,不愧为圣门遗教云”。
第二节孔氏南宗的家谱编修
家谱在传统宗族管理中对于密切宗亲联系、增进宗族和睦以及推行地方教化都具有重要意义,正如明代著名教育家罗钦顺所说:“王化必自睦族始,而睦之之道,情以恩亲,分以义正。自宗法废,而族无所统,犹赖世之仁人君子作为谱牒以联属之。”的确,修谱牒可以联络宗族,有助实现“王化”。这一意义对于孔氏族人也不例外,因此,孔氏家族十分重视修谱工作,“考我家乘,宋以前只具册写,自四十六代宗翰祖始创为刊印,至明弘治二年首次重修,并定为六十年一大修,三十年一小修”。
一、孔氏南宗家谱编修情况
南渡以后,孔氏南宗族人充分认识到修谱的重大意义,自觉秉承优良传统,高度重视族谱续编工作。孔传曾认为修谱的作用和意义就在于“辨氏族,别异同,令子孙族亿万世后得以溯本穷源,而不昧于敬宗睦族之道耳”,便于“子孙溯本穷源”、促进“敬宗睦族”是历代重视修谱工作的宗旨所在。
孔子第四十七世孙孔传对宗族事务极为关注,重视谱牒修订工作,在孔宗翰所编古谱的基础上,“克承前志,推原谱牒,参考载籍,摘拾遗事,复成一《书”,这就是成书于宣和六年(1124)的《孔氏祖庭杂记》。但十分可惜的是适逢南宋初年的战乱,以至于该书“不暇镂行”。孔传对家族轶事和旧闻格外关注,于是在陈迹之间、废墟之中广泛收集资料,正如他在“旧引”中所描述,将“历代褒崇之典,累朝班赍之恩”、“祖壁之遗书”等“故老世世传之”的轶事、旧闻编纂成《孔氏祖庭杂记》。这样,使宝贵的遗产得以传承,从而“使闻见之所未尝及者,如接于耳目之近”,同时让“好古君子得以观览”。
孔氏在南渡之初,“惟四十七代中奉公传偕四十八代衍圣公端友,于宋建炎间怀宗谱南迁,而衢鲁源流之分合,实权舆诸此”。即使是在如此颠沛的南迁途中,孔传依旧怀揣宗谱,足见其对宗谱的无比珍视。南渡以后,孔传又作《东家杂记》,成书于绍兴四年(1134),此后曾多次再版。《东家杂记》在孔氏家族史上具有重要地位,“系孔氏家乘之著作”,“是最早的孔氏志书”,其编撰初衷则在于“昭文后代不忘祖先,清理孔氏谱牒,列数‘历代崇褒之典,累朝班赍之恩宠’”。《东家杂记》分上、下两卷,其中上卷包括姓谱、先圣诞辰讳日、母颜氏、娶亓官氏、孔子追封谥号、历代崇奉等九类;下卷包括曲阜孔庙孔林古迹、续添袭封世系等十二类。
孔传在南渡之初所表现的对谱牒清理工作的重视和关注,对南宗族人具有良好的示范作用。孔洙于宋度宗咸淳元年(1265)重新刊刻《东家杂记》。《东家杂记》的影响并不限于孔氏南宗家族内部,晁公武《郡斋读书志》、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中都对其进行了介绍。《东家杂记》于明代作了抢救性重刻,郡守沈杰阐明了重刊的目的:“刻本旧在府治东斋,今遗存者仅半,因索其原本,命工补缀,复以家庙旧藏小影摹刻于前,使读者知所起敬,且以见孔氏文献之足征云。”始修于孔宗翰的“孔氏旧谱”在孔氏南渡时尚存。孔端朝对“孔氏旧谱”的失而复得感到十分庆幸:“辛亥四月赴官,六月张琪犯徽州黟之四境,焚杀一空……所携上世告勅、祖父遗书,生生所资,皆失之矣。独此谱山中人得之,转以见归……今亡而更存,岂非天也?”绍兴年间(1131—1162),孔端朝对此谱进行补续,增补至四十九代孙为止,这就是《阙里世系续》。景定年间(1260—1264),孔应得在通判广德军期间编成《家谱正误》一书。
在孔氏南渡以后的一百多年时间内,南、北两宗并无交往,“南北阻隔,百有余载”,造成“彼此世系多不相知”的尴尬局面。至元十九年(1282),孔洙遵旨北上曲阜,与族众会聚,后北上大都,让爵于曲阜孔治。从此以后,孔氏南宗与北宗的交往逐渐增加。大德四年(1300),孔津与北宗孔淑等人参订南北宗图,合为一本。天历二年(1329),孔涛往曲阜会叙宗族,“南北子孙始相通谱。犹恐来者罔闻,遂与五十三代孙秘书朝城宰淑、五十四代孙袭封思晦编订谱系”。孔涛和孔淑、孔思晦一起编纂而成的《阙里谱系》,是南北两宗通谱的开始,因而在孔氏家谱的编修史上具有至关重要的意义。至正十六年(1356),孔思朴对该谱作了重修。孔涛与孔思朴等人的共同努力,充分表现了孔氏南、北后裔对先祖的敬意,更体现了南宗族人对阙里及阙里族人的诚挚感情,这对于南、北两宗关系的和睦产生了深远影响,孔涛“尊祖敬宗之意至矣”,“地里南北虽有间,而圣人之泽固不以此而有间,此则思朴用意之广且深也”。元代对其他孔氏家谱也分别予以刊行,如“钱补元史志有《孔圣图谱》三卷,大德间孔子五十三代孙泽刊,泽爵里未详,盖亦涛之兄弟行也”。
明清时期,南、北两宗仍有共同编订谱牒的活动。洪武十二年(1379),孔思模往曲阜拜扫林庙,“与衍圣公孔希学、曲阜世职知县孔克伸等相处得十分融洽”从孔希学、孔克伸所作的送行诗中可见彼此的情谊。洪武二十一年(1388),孔思模在《阙里世谱序》中回顾了归拜林庙、与北宗族人一起考订谱牒的情形:“洪武己未,思模持谱归拜林庙,修祀会族,得与五十六代衍圣公士行、祖庭家长五十三代世清翁、曲阜宰五十五代刚夫等参究编刻,考叙宗次,子孙有未载及事迹阙略者悉补之,讹舛者正之,莠薙苗辨,灿然在目。”南还之后,孔思模“又以欲取涛公旧谱续以祖庭闻见,诚恐僭逾,则所不敢。兹以《孔氏实录》《纂要》等书,采摭统绪,始自圣祖,下逮五十七代,从源至流,继承传系,名字、德行之当记,及附典故、年爵之梗概,芟就简编,书写成帙,题曰《东家举要》,俾后之人易于考求,嗣而辑之”。徐寿昌先后辑录了《东家举要》的部分内容,刊登于2007年第3、4期《衢商文化》(内部资料),并在按语中写道:“孔思模所撰之《东家举要》,按现存文献记载,似未镂版刊行;而其手稿,亦已早佚,故沈杰辑于弘治乙丑的《三衢孔氏家庙志》,仅著录其三则史料。所幸修于成化年间、增修于弘治时之《孔氏宗谱》等保存其部分史料。”由此可见,孔思模的此次北行对加强南、北宗的交流具有重大意义,《东家举要》有效地保存了大量珍贵的孔氏家族史料,其手稿的遗失确实令人惋惜,所幸的是沈杰等有识之士屡予辑录,使其在最大限度上得以保存和流传,徐寿昌先生的辑录为我们研究孔氏家族史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乾隆十三年(1748),乾隆帝东巡驾幸曲阜,孔传锦前往迎驾观礼。他借此机会和曲阜宗人一起考订世系。永康支孔氏也曾六次北上谒林,并且举行了联谱、祭祀等活动。孔氏南宗族人多次和北宗族人共同考订宗谱,对于辨清世系源流、加强南北两宗交流、增进南北两宗族人之间的感情,都具有重要意义。
此外,孔希承、孔承美、孔闻音、孔昭煃等人,也先后对南宗谱系进行了修订。他们以热诚的态度、务实的作风、严谨的笔法,厘清谱系,为南宗谱牒的不断完善作出了积极贡献。
由于受到交通等因素的限制,“南宗谱系支自为支,派自为派,缺乏完书”。但南宗各支系对谱牒修订的高度重视和积极努力,不断丰富和完善了南宗谱牒的文化内涵。以永康山西孔氏为例,宋代淳祐年间,孔能举和堂弟孔昈从榉溪迁居方山北麓,开创山西孔村后,家谱历经修订。《山西孔氏家谱》始修于元代,弘治年间(1488—1505)、道光二十二年(1842)、同治十年(1871)、光绪二十五年(1899)都对宗谱进行了续修。
孔氏南宗族人不但重视族谱的续修工作,而且异常珍惜族谱这一宝贵的文化遗产,“凡宗谱须用收掌端正,莫鼠漏所伤,或十年纠众重修。倘遇水火先须守护,休放失落”。“收掌端正”、在特殊情况之下“先须守护,休放失落”等充分体现了南宗族人对族谱的无比珍视,南宗士人中甚至有将族谱看作比自己身家性命还重之人,即便是在颠沛流离之际也不例外,如孔瀛在湖北动乱时,“被垢衣,伥伥走,持孔氏《南北谱》,唯恐失之”。
二、孔氏南宗现存家谱述略
尽管孔氏南宗十分重视谱牒修订工作,而且倍加珍视,但由于种种原因,家谱散佚的现象仍非常突出,很少得以完善保存。明代陈镐对孔氏家谱的严重散佚曾感慨道:“孔氏旧多谱乘,今止存《祖庭广记》。”的确,“斗转星移,世事沧桑。孔氏南宗谱牒传而今已寥若星辰”。这无论对于孔氏家族而言,还是对于广大的研究者而言,都极为遗憾。
《上海图书馆馆藏家谱提要》中孔姓部分介绍了馆藏的27种孔氏家谱,包括部分南宗家谱,现根据“提要”并结合相关材料,就至今仍能见到的部分孔氏南宗家谱择要介绍如下。
1.闽杭《孔氏家谱》。五卷,首一卷,孔昭音等纂修,清光绪三十二年(1906)闽汀上杭县诗礼堂木活字本。孔昭音《重修谱叙》对闽杭支源流作了如下叙述:“前乾隆间经先辈兴连、毓光、传仁等合志纂修,溯派衍于浙衢,宗渊源于洙泗,始知吾杭始祖新公,讳思铭,系圣派五十四代孙也,由抚州临川来宰汀州,寓居上杭,为肇基始祖。传至三世,五房鼎峙,丁口始繁。”此家谱主要包括林庙事迹、典礼、祠记、世系传等内容。
2.永康《孔氏宗谱》。三十册,现存卷2~8,12~26,28~34,民国8年(1919)木活字本。永康支始迁祖为孔端躬,于建炎年间侍父孔若钧随圣驾到台州,回道途中经永康榉川,父亲病卒,于是定居此地,“其后裔广布于今浙江永康、磐安、新昌、仙居、缙云等县山区,为南宗一大支脉”。此宗谱主要包括世系图、世系传、艺文、传记、墓图等内容。此外,永康支《孔氏宗谱》尚有两种,即清光绪七年(1881)木活字本(现存卷仅为世系传)、清道光十七年(1837)木活字本(现存卷也仅为世系传)。
3.《句容孔巷孔氏家谱》。十三卷,首一卷,孔广沧等纂修,清嘉庆元年(1796)刻本。句容支始迁祖为孔瑄,孔巷的始迁祖为孔撰。孔传之子孔端隐任江陵府观察推官,寓居句容,其子孔瑄守墓居句容青城,孔瑄之子孔撰迁许巷,支派繁衍,许巷于是改称孔巷。后来,孔端隐六世孙孔思谦迁安徽池州府建德县(今安徽东至县),子孙居此,此为建德支。《句容孔巷孔氏家谱》因此也包括了建德支族人的情况,主要有世系图志、世系传、艺文、诗等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