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他女朋友下楼来了。他女朋友显然被眼前的幸福惊呆了,一时没回过神。我能感觉到,他女朋友同样紧张,因为接过苹果的好长一段时间里,她只顾手舞足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最后,他说,吃了平安果,你就会一生平安了。接着,就再没有下文。
我记得那个晚上,他们煲了很久的电话粥。最后,他们是在电话里同时把平安果吃掉的。
现在又是圣诞节了,我不禁又想起那个苹果。我总觉得,有些情,有些事,都只会留在特定的阶段。但那个苹果,注定成为我关于圣诞节的最温暖的记忆。
边走边丢弃
时至今日,我依然记得油煎馃的味道,依然记得交流会时我在小摊前急急等待的样子,以及油煎馃的香味溢满齿间的味道。
我读小学的时候,油煎馃并不是天天能吃到的东西。于是,我格外期盼每年四次的交流会。我拨开汹涌的人群,不为别的,只为早些奔到炸油煎馃的小摊。
那时,与我年纪相仿的小伙伴都爱吃油煎馃。等我奔到小摊的时候,摊前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我踮着脚,拼命张望。炸油煎馃的师傅不慌不忙,调粉、和菜、下锅,井井有条。
周围的人渐渐散去,我终于可以高枕无忧地等待我的油煎馃。漫长的等待过后,炸油煎馃的师傅把一个热气腾腾的油煎馃递给我。我接过油煎馃,在人群里兴奋地穿梭。没人能够读懂我此刻的欢喜与幸福。
少时,对自己喜欢的东西总是分外珍惜。我小心翼翼地拿着油煎馃,在一个没有人的地方细嚼慢咽。末了,我闭上眼,久久地回味着口腔里的余味。
在那些年少的时光里,我年复一年地等待着交流会的到来,年复一年地继续着小摊前的等待,年复一年地享受着油煎馃带给我的欢愉和幸福。
后来,我慢慢地长大。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何时疏远了油煎馃,也忘记了自己最后吃油煎馃是在什么时候。
如今细细回忆起来,许多和童年绑定在一起的东西又慢慢浮出脑海。但是我的确无从知道自己到底在何时摆脱了这些我曾经那么热爱的东西。
又或许,成长本来就是一个边走边丢弃的过程。
青春里的一场远行
彼时,我正走在街上,阳光如青烟般从我耳际落下。耳边忽然飘过何炅的《栀子花开》。
栀子花开/So beautiful so white/这是个季节/我们将离开/难舍得你/害羞的女孩/就像一阵清香/萦绕在我的心怀……
于是,脑海里蓦地飘出那片绿茵茵的草地。当时,我们还是一群奔跑在校园里的无忧少年。我们总喜欢在学校西边的草地上闲侃。那时候的梦想,是天边隐隐穿过的飞机,缥缈而浪漫。有人希望自己毕业后当个作家,一边漂泊,一边写作,把沿途的风景装进摄像机里,写进文字里。有人希望自己当个广告设计师,坐在宽敞明亮的写字楼里,在图纸上驰骋,然后满大街都是自己设计的广告。还有人希望自己成为一个画家,背着画夹,住不同的宾馆,和不同的人相遇然后又分散,希望自己在各个地方办画展,将自己的收入捐给慈善基金会。
曾经,我们都沉浸在这样的梦里,因为有了这些瑰丽的梦,所以连虚度光阴也有了足够的理由。
我们不分昼夜地待在网吧里,在游戏里厮杀,飞扬跋扈;我们隔三岔五地旷课,跑到学校外的天桥上抽烟,满脸的痞子气;我们在就寝后翻墙而出,在街边的大排档里心无城府地喝酒、吃饭,感觉指尖的时光如此辉煌。在这些错乱的日子里,我们心中的梦想依然绽开着,并且有种隐隐逼近的错觉。
我们依然在学校的绿草坪上畅谈自己的未来。有人渴望沧桑而坚韧的爱情,希望自己找到一个伴侣,浪迹天涯,无论怎么漂泊,心却始终在一起;有人希望自己的爱情华丽而美好,希望自己有富丽堂皇的房子,房子前有一个花园,花园里有前赴后继开放着的花朵;也有人希望自己的爱情刻骨铭心,无所谓受伤,也无所谓结果,但是过程一定要惊天动地。
时光在梦的罅隙里穿行而过,许多梦做着做着就醒了。在毕业的骊歌里,我们整理行装,告别校园。
融入了社会,那些曾经做过的梦不知不觉地灰飞烟灭了。想成为作家的最后当了老师,想成为设计师的最后成了会计,想当画家的最后成了销售员。无论男的女的,最后都步入了尘世的爱情里,没有漂泊,没有华丽,也没有刻骨铭心。
我们的梦,越走越荒芜,越走越单薄。
何炅那清纯的歌声还在持续。栀子花开/如此可爱/挥挥手告别/欢乐无奈/光阴好像流水飞快/日夜也将我们的青春灌溉……
到后来才发觉,那些梦,不过是青春里的一场远行,我们终究要回到原点,而那些青春里小小的叛逆,也不过是成长中的垫脚石。
青春的印记
当我们班的首富拿着小灵通冲进教室的时候,我们一片哗然。那年,我读初三,小灵通的价格在一千元左右。我知道那同学的小灵通只是从父母那里借用几天,可是同学们水泄不通地围观还是勾起了我少年时期的虚荣心。我知道我不可能买一个小灵通,但好歹也得买个BP机。
有了念头,行动紧接着就来了。我开始省吃俭用,但可想而知,我一星期5元的生活费(其实是饭钱),再怎么省也得存上好几个月。后来,我发狠劲了,用两块钱一瓶的豆腐乳打发了一个星期的午餐。起先,一瓶豆腐乳只吃一个星期,到后来,一瓶豆腐乳吃了两个星期。同学们大多被我的吃苦精神所感动,纷纷施舍我一些饭菜。
我积攒到50元的时候,半个学期已经过去了。眼看着一个学期快要过完,我不禁心急如焚。我去打探了一下价格,要100元。我终于动起了歪脑筋。
那天晚上回家,我心如鹿撞。好不容易挨到父亲睡觉,我蹑手蹑脚地从他衣兜里摸走了50元钱。
从店里拿走BP机的那一刻,我激动得差点哭出来。我手舞足蹈地奔进教室。同学们看到我的BP机以后,果然蜂拥而至。他们惊羡的面孔在我眼前飘来飘去,那一刻,我觉得我所有的忍耐都是值得的,包括从父亲口袋里摸钱。
过了许多年,BP机早就落伍了,事实上我压根儿没怎么用过它,但我一直把它放在抽屉里。我不知道父亲是否察觉到我摸了他的钱,但我知道,这是青春的印记,是青春里的虚荣走过的印记。
我始终欠她一句对不起
我读四年级的第一天,我们全班同学充满期待,四十多双眼睛齐刷刷地望着教室的门口。
离上课时间已经有五分钟,教室门口却没有如期出现那位女教师的身影。我们已经知道她姓潘,刚大学毕业,并且长得很漂亮。
终于,她走了进来,扎着长长的马尾,穿着淡蓝色的连衣裙。她微笑着与我们打招呼,我实在听不清她讲了些什么,因为她的声音似乎比蚊子的声音还低。我只看到她的嘴巴一张一合,看到她的门牙有规律地裸露出来。
她的种种信息告诉我们,她是一个不凶的老师,甚至还带有一些小害羞。因为她跟我们讲话的时候,满脸通红,时不时地搓手。
这无疑让我们班的吵闹大王胡天倍加欣喜,他当即趴到我耳边说,这个老师一点也不凶,以后我们可以大吵大闹了。
起初,我还有所戒备,怕潘老师发威,久而久之,我自然而然放下了所有防备,和胡天一起为所欲为。
我不可救药地喜欢上了语文课,因为那无疑成为我们放松的天堂。我们的数学老师满脸威严,对我们非打即骂,把我们管教得服服帖帖。我们只能把积压在心里的愤懑发泄在语文课上。
胡天个子高,胆子也大,他公然把一条蜥蜴放进老师的讲台抽屉里。那节语文课,我亲眼看到潘老师因为惊吓过度而满脸苍白,亲耳听到她发出的惊叫声。她提着裙子冲出教室,哭得像个孩子。胡天带头笑起来,接着我也笑,继而哄堂大笑。
在他的带领下,我也开始放纵了。语文课上,我在立起来的语文书后埋头玩小霸王游戏。潘老师发现了我的举动,走过来欲夺走我手里的游戏机。我不敢像胡天那样当面和她争吵,只能咬着牙,仰着头挑衅地望着她。
我看到潘老师的眼神忽然黯淡下来。她喃喃道:“泽木啊泽木,我没想到你也会这样,真想不到,在我眼里,你是个乖孩子,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一时语塞,半晌说不出话来。她放下语文书,双手撑在讲台上对我们说,算了,我看你们都不喜欢听我的课,这样下去,你们累,我也累。以后每堂课都让你们玩,你们尽管开心地玩。她看了我一眼,愤愤地走出教室。
我感觉自己的脸火烧般难受。看着潘老师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我莫名难过起来。
潘老师只教了我们一年,听同学说,校长觉得她教得不好,让她去教一年级了。我想起她看我的眼神和黯然的样子,内心忽然惭愧得很。
巧的是,高中毕业后,我考取了省城的师范学校。我走出学校,走上讲台,看着底下热闹沸腾的学生,忽然想起潘老师。那一刻,我的心里涌起刀割般的疼痛。那时年轻,我不懂她的处境。对于她的愧疚,只能深埋在时光里。
电台时光
我无法言表电台曾经给我带来过什么,只记得当时对其的迷恋。
我年幼时,舅舅家有一台收音机,他告诉我,那是半导体收音机。我不懂什么半导体,但它传出来的声音却准确无误地闯进了我的耳朵,并在我的心里绽放成一朵又一朵的花。我很快就被那些美妙的声音所俘虏,对我来说,收音机里传出的歌声是那么美妙,就像从我头顶快速飘过的云朵。即使是电台里男女播音员的声音,也足以让我激动得浑身颤抖。当时,我年纪虽小,却也能对舅舅说出“他们的声音怎么像含着水一样”的绝妙形容。现在,我终于能用相对准确的语言来描述他们的声音,那就是圆润、温软。
收音机带给我的欢喜不言而喻,然而,我心中的好奇也与日俱增。终于逮到一个无人在家的午后,我准备打开收音机看看,里面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世界。结果可想而知,除了看到一些电线与零件之外,我一无所获。我无法接受,收音机里那么歌舞激昂,呈现在我眼前的却是一堆枯燥呆板的零件。
它带给我的灾难远远大于埋藏在我心里的失落。舅舅发现我弄坏收音机后,教育我收音机里之所以五彩纷呈,是因为有电台,然后顺便给了我一个结结实实的巴掌。
不久后,舅舅新买了一个收音机。我终于又可以在清晨时分再次听到美妙的音乐。我童年里的许多个早晨,都是在音乐的浸泡中度过的。我甚至不知道那是什么电台,也不知道电台所播放的曲目,但它洒落在我心里的音符、旋律以及我脑海中闪现出的画面,却足以让我铭记一生。
成长的脚步如滚滚车轮,我很快抛弃了舅舅家笨重的收音机。上初中后,我买了个微型收音机。我终于有机会随心所欲地选电台。那是一个嫩如青葱的年纪,我对流行歌曲的酷爱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各音乐电台,成为我孜孜不倦的选择。我把耳机塞进耳朵里,让音乐经由我的每一根神经,浸润我笔下的每一个字。我初中三年所有在晚自习期间完成的作业,都浸染了灵动的音符。我日趋萌动的心绪,也在音乐电台中如棉花般缓缓开放。
但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我会与电台有那么亲密的接触。大学过半的时候,我爱上了文字,喜欢用文字描摹世间百态。大学毕业后,我参加工作,但对文字的热爱却有增无减,甚至还过了一段职业撰稿的生活。随着我见刊的文字越来越多,被电台播出的文章也逐渐增多。当我的文字从播音员的口中潺潺流出的时候,我陡然觉得时光回转,似乎又回到了初识收音机的年龄。我内心的激动,一如当年。
我更不曾想到的是,我有机会与主持人连线交谈,与广大听众分享我的写作历程与生活感悟。当我与主持人畅聊的时候,心里突然有了一些恍惚。我不知道,收音机前是否会有一个如我当初一般懵懂的少年,似我一般深深迷恋着电台传出的声音。
我忽然发现,多年以来,电台于我的印象已在悄无声息间发生了变化。从无知的相遇,到默默的陪伴,到熟稔的相知相识,它的角色不停地变换着,却始终是我生命中经久不息的阳光。
窗口
从小到大,我驻足凝思过的窗口不少。不同时期,不同感受。
少时,我住在乡下,我家的房子被青山绿水所包围。我的窗户朝南,床就在窗边。我喜欢有阳光的日子。阳光经过窗口,洒入房间,屋内顿时有了隐约朦胧之感。少时的我,总喜欢赖床,在被窝里等待阳光爬上窗口,等待阳光到我的被子上飞舞。
倘若月光清朗,我对窗户就更加依恋。孩子们喜欢到月光下奔跑、捉迷藏,大人喜欢在月光下聊天,而我却更喜欢在窗口看月亮。站在窗口,我可以看见左手方向的树林。也因为在窗口,我比别人更早迎接到月光。我觉得我是幸运的,当我的头发上、脸上洒满月光的时候,其他人还沉浸在阴影里。月亮越升越高,我眼前的景象便越发清晰、明朗。
我知道,窗口没给我带来什么,但我固执地认为,它让我爱上故乡的山水、日光与月光。
三年级的时候,我开始了住校生活。对生活的不适,对父母的思念,都被我一股脑儿转交给了教室的窗口。一到傍晚,我便站在教室的窗口驻足凝望。从教室的窗口往外望,我可以看到远处的田野、山坡。我认为,我眼前的山坡与家乡的山相连,望着它,也便在凝望我的家乡了。如此一来,我的心里便舒坦了许多。当我在窗口眺望远山,思乡之情泛滥的时候,我总想,此刻,我的父母在干吗。在日复一日的眺望里,我读完了小学,升上了初中。后来,我再也没机会在教室的窗口眺望远处的山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