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京被小家伙的大胆弄得怔了怔,眼光芒刺般地盯着她看了半晌,放下手套,冷冷地问:“不许打人?你有资格命令我?”
他不屑于和小不点说话,转头对景天翔说道:“景天翔,你厉害,她这么没命地护着你,以后就让她跟着你过吧。如果给我们添乱,哼,你心里清楚后果。”
他瞪了小女孩一眼,不屑地说:“没见过这么脏的小丫头,一身烂疮疤,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让人恶心,我们军容都让她丢尽了。还不领她去洗澡?”说完又瞪了她一眼,转过身去不愿再看他俩。
景天翔欣喜若狂,没有想到事情竟然这么容易就解决了。因此并不在乎林子京态度的恶劣,对着他的背影行了个军礼,大声喊道,“是!多谢团长成全。”说完拉着小丫头的手出了房门,向自己的营账走去。
小丫头却不依不饶,气恼地看着林子京的背影噘起了嘴巴——她从下午的时候就远远地认出他是谁了,不就是三年前在坟头教训她的那个臭团长吗?
现在她边走边气恼地想:哼!他早忘了我,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呢。他当初还骂我是崽子。我是崽子吗?切!
她对林子京没有好感,因此在下午认出景天翔就是三年前被自己吓坏的士兵后,就千叮咛万嘱咐他要严守秘密,不要告诉林子京自己曾和他相识。
想想她是谁啊,大名鼎鼎的王若梅!现在虽然满脸黄疮,面目全非,但是也不是好惹的。哼!等着瞧,谁笑在最后谁笑得最好,看我们最后谁胜利!她气冲冲地想道。
营房里,景天翔正在给王若梅洗澡,同时和她说笑着“叙旧”。林子京不在跟前,两人都感到无拘无束。他们快乐地聊着天,不时“哈哈”大笑着,气氛友好而和谐。回忆起三年前王若梅把景天翔吓得拉撒裤裆的趣事,两人更是笑得岔气。
说笑中,景天翔在给若梅褪衣服,她哆哆嗦嗦地站在了脚盆边,让景天翔给她擦洗身体。景天翔递给她一件旧军衣,若梅接住围在腰间,伸出手指感受着水中的温度。
开始擦洗了。水不是很凉,但刺激到肌肤,就感到浑身冰冷。更让若梅难忍的是,景天翔手中的毛巾在擦洗的过程中,总要触及到她身上的疥疮,让她又痒又痛。
“唔,水凉了。小贺,打壶热水进来。”景天翔对着外面的勤务兵喊道,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他和蔼地问:“告诉天翔哥,你是怎么被老鸨他们盯上的?又怎会被他们拉拽贩卖呢?”
王若梅不笑了,低头伤心地说:“为了卖身葬母的事情啊。我是个弃儿,在我六个月大的时候,我现在的娘在门口捡到了我,把我抱回家抚养长大。爹和娘没有其他孩子,他们非常爱我,每顿饭有了好吃的都留给我,他们自己胡乱凑合着就过去了。
后来爹害病死了,就剩下我和娘苦熬着。去年初,娘染上了重病,我的头脸身上也开始生黄水疮。可是家里穷,没有钱买药,我们娘儿俩就一直拖着。前几天,娘死了,邻家大娘婶子把她停放在了木板上。
看着她静静地躺在哪里,我心里非常难过。后来那老鸨带人到村里买姑娘。我没钱葬娘,就狠了狠心,把自己卖给老鸨了。我用得来的两块大洋找村里的大叔大婶帮凑着葬了娘。后来,老鸨他们找到我……你已经知道了。”
她声音低下去,流下泪来,想起娘活着时经常对她说的话:“囡儿啊,快快长大吧。等你长大了,娘给就你找个好姑爷,让他做上门女婿。这样,我的囡囡就可以一辈子陪在娘身边了,娘也安心了。”
每每听到这句话,她总是眨着一双大眼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娘则会慈爱地抱住她,幸福地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可如今,娘已经离她而去,冰冷地躺在坟墓里了。
想起三天前村里乡亲抬着母亲下葬,她趴在母亲的薄木棺材上嚎啕大哭的情景,她更是泪流满面。
今天她还没来得从悲伤中缓过气来,房门就被那伙凶神踢开了,恶煞般地捉走了她。她回忆着,哭泣着。
景天翔默默无语,轻轻地给她擦洗着身子,任她哭泣着,心想她胸中有闷气,哭哭发泄出心中的悲伤,对她的身体有好处。悲痛压抑得太久了,容易伤身。
小贺送进了热水。景天翔给盆子里加满水,继续给小若梅温柔地擦洗着,并温和地安慰着她:“乖,好妹妹,不哭了。从今天起,你和天翔哥就是一家人了,谁也不会欺负你了。我已经赎回了你,那个老鸨也不会来找你了,放心。洗完澡后好好一觉,醒来后啥事也没有了。不哭了,啊?”他微笑着,疼爱地在若梅的额头上摸了摸。
听着他的柔情安慰,小家伙渐渐不哭了,靠在他的怀里睡着了。从此他们将是一家人,她可以放心安稳地睡一觉了,谁也不会惊扰她。有了这个亲切和蔼的大哥哥保护她,小若梅感到幸福无比。她在睡梦中笑着,虽然头脸丑陋无比,但是在善良的景天翔看来,却是那么天真可爱,让人心疼怜惜。
王若梅和景天翔越来越熟稔了,两人简直好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景天翔比王若梅大十二岁。可是在他俩看来,年龄上的差距根本算不得一回事,两人的关系比忘年交还忘年交。
从景天翔的口中,王若梅知道了他和林子京的关系——是上下级关系,景天翔是林子京的副官。想起她初入军营第一天时,林子京举起手套要打景天翔的情形,小若梅就感到气闷:这个林团长,是不是一直打我天翔哥呢?
这天两人闲聊着,若梅旧事重提,好奇地问道:“天翔哥,那天团长要打你,你不生气吗?”
她的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景天翔的脸看着,追问了一句:“他一直这么坏脾气地打你们吧?”她对林子京耿耿于怀,提问时也带着否定的口气。
景天翔笑了:“哦,也不是啊。他是我们的长官,惩罚我们也是应该的。他人其实挺好的,就是不爱说笑。平时他生气,惩罚我们除了加大训练量外,就是背诵军事训练条例,倒没有别的举动。那天我收留了你,急着解释,可能哪句话触动了他,气得他想抽我呢。”想起林子京那天的恼羞成怒样,他又笑了。
若梅也笑得嘎嘎的:“你当真触怒他了。你说不用打仗,让友军代替,还说你们是散兵游勇,不就是提醒他没本事吃了败仗,带着一小股士兵无头苍蝇般地乱转,不是成心气他?”
景天翔听得笑起来,想起那天的话,知道气着林子京了,很为自己的“失言”好笑。同时他也吃惊若梅脑子的反应快,心里思忖:好灵透的女娃呀,看问题很尖锐呢。
感叹着小家伙的不简单,他感兴趣地问道:“小家伙,依你说,我惹团长生气了,该怎么挽回过失呢?”心里好奇这个小不点儿会怎样回答。
若梅娇嗔地白他一眼:“别叫我小家伙,我有名字啊——若梅。你都叫了几天了,现在又忘了?你说你得罪了团长,我给你出个主意:以前我惹我娘生气时,就给她端洗脚水说好话地伺候她,我娘乐得只笑,就原谅我了。你现在也可以学着我的法子哄哄团长开心啊。”
景天翔听得怔住了:给团长端洗脚水?这也太……那个了吧?他从来没有想过。小时候被老爹打,他也只是跪着,根本没想过怎样变着法子讨好老爹。现在这个孩子出了这么个主意……
他盯着若梅的眼睛,“扑哧”笑出声来。心想亲如兄弟的团长,知道有人出了这么个伺候他的好主意,不知道该有多得意呢。他越想越好笑,“哈哈”大笑着躺在床上打滚,抹着眼泪。
若梅知道景天翔不愿意,心里觉得这个好哥哥真笨,不会看眼色行事,如果是她,她一定这样做,哄团长开心。心里埋怨着,她两只大眼睛“咕噜噜”乱转着,动着嘴唇,思谋着怎样说服景天翔。
景天翔笑得更厉害了,知道若梅的小心眼里转着什么念头,可他没有兴趣讨论这个话题了。
勤务兵端进饭来,景天翔连忙接过碗吃起来,并且告诉小家伙饭快凉了,如果不赶紧吃就拉肚子了,堵住了小家伙的嘴巴。于是,这个有趣的话题就结束了。
后来,他们又进行了多次这样有趣的谈话,让景天翔越来越觉得这个王若梅聪慧透顶。他疼爱若梅,除了军事机密,把自己的一切都告诉她,甚至把林子京怎样抓他当兵也一滴不漏地告诉给她。让小若梅听得惊诧又好笑,也从侧面了解了林子京性格的高傲和手段的强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