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眉开眼笑,等墨迹干透,来不及和李涛告别,连忙提着向师部跑去。她害怕大家事忙,走散看不上李涛的墨宝呢。李涛心里不踏实,亦步亦趋地悄悄跟在若梅后面看动静。
师部办公室里,大家依旧边吃水果边谈笑着,等着若梅。若梅进门看大家都在,高兴极了,连忙小心翼翼地把李涛的字迹平铺在林子京的办公桌上,笑着说:“大家快来看呀,很不错吧?”
大家都不吃水果了,争着来看。看了半晌,最后一起怔住了,办公室里燕雀无声。
若梅看着他们的表情,心里惶然:他们这是干什么?干嘛一声不吭?该不会被李涛的好字迹惊呆了吧。
好久,她正要说什么,大家突然哄堂大笑起来,笑声大得能把屋顶掀翻。有的笑弯了腰,有的笑得把嘴里的水果渣喷出来了。
一位工作人员拉着天翔哥的袖子笑道:“比下去了,景副官,亏你还每天照顾着人家若梅姑娘呢。”
若梅看看林子京,他虽然没像别人那样笑得不成样子,但那拿着李涛的字迹抿嘴莞尔的神情,让她觉得自己出尽了洋相,把人丢大了。
大家笑完了,才告诉她真正的毛笔字有什么特点:或艳丽飘逸,或严峻遒劲,无不内含着一定的笔法。至于李涛的字,那是一点章法框架也没有的。这些行话让若梅听得无地自容,暗暗后悔把李涛“出卖”了。
心里惭愧着,她才在大家的“点拨”下拜林子京和天翔哥为师,以他们的字迹作为自己临摹的字帖。
林子京找出自己平时写的几幅字,递给若梅,微笑着说:“天翔的字写得不错,你可以临摹,我的字仅供参考。”
若梅听着,诚惶诚恐,连忙接过字迹细看着。
从此以后,她每天送完报纸信件后就回去练字看书,感觉自己的知识功底一下进步了许多。每到下午时分,遇上林子京打猎或查看地形时,她就跟在景天翔身后陪他们一起外出。
日子就这样在白骥过隙般的忙碌中过去了。
这一年的端午节前后,天气异常炎热。
这天,看着桌上的糯米饭和蜂蜜,景天翔焦急地不时向门外看着,心里思忖:怎么还不回来呢?整整一个早晨了,还不见若梅的人影儿。最后实在等不及了,他向勤务兵招呼了一声,向村外走去。
前段时间梅雨下个不停,军中痢疾肆虐,不少人病倒了,他也是其中之一。药也吃了,针也打了,总好不利索,稍一受凉就肚痛拉稀,淅淅沥沥地一个月下来瘦得皮包骨头,干什么也无精打采。好在军中也没有什么重要事情,林子京让他少劳作,多歇息,除了笔下活外一般都不打扰他。他也乐得闲在,除了写材料外,就精心地照顾好若梅。
今早师座要去查看山头,他有病没有去,若梅和手枪班的几个弟兄陪着去了,很久了还不见回来。他心里着急,走向村外的脚步飞快,一会儿就气喘吁吁了。
远远地,前面传来一阵马蹄声,他不由抬起头,一看笑起来,只见林子京他们骑马回来了。若梅和吴继群共骑一匹马。他明白,师里没有给若梅配马,她出外时只好和别人共骑。
看他站在村口,大家都很惊讶,一起下马询问道:“天翔,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没有,我只是看看你们回来没有。快晌午了,挺担心的。”看着他们关心的表情,天翔连忙解释。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吴继群笑道:“景副官,你担心的怕不是我们吧?是不是有什么好吃的留给若梅了?”
大家都笑起来,连林子京也嘲笑地看着景天翔。
景天翔连忙笑道:“都有,都有,大家一起去。”
“怎么敢?你大老远地来迎接若梅,我们龙卷风般地吃光了,怎么好意思?我只是好奇,今天又是什么好吃的等着若梅呢?我们不吃,看看总可以吧?”吴继群笑着揶揄道,其他人也笑嘻嘻地看着景天翔。
天翔脸红了,不知说什么好。若梅一把掀开吴继群,拉过天翔说:“天翔哥,上马,别理他。”
景天翔一跃而上,和若梅一起骑上吴继群的马儿跑了。
“哎,我的马。”看若梅和天翔骑马绝尘而去,吴继群大叫起来。其他人“哈哈”大笑,林子京也不仅莞尔。
中午,大家一起吃饭,饭吃到一半的时候,传来消息说:检查团到了,证实了年初消息的正确性。
检查团已经到达广口区,距离林子京师驻地只有六十里路了。林子京连忙安排了手头事务,坐车前去迎接。
检查团一行十三人,三个洋人(两个莫国人,一个羊国人),倒有两个是林子京的老熟人,让林子京惊讶又高兴。一位是林子京敬爱的老师何慈东,一位是高林子京两级的军校老校友,当年曾和他一同参加过战斗的铁哥儿陈西恭,字宏武,去年曾来林子京师部游玩过。
一行人在客气而友好的气氛中驱车前往师部驻地。
到达驻地,林子京的意思是让检查团成员休息一下再工作。可是检查团长何慈东力主马上进行工作,强调“非常时期,一切以国家利益为先”。
大家不敢怠慢,立即进入工作状态。人人都知道,何慈东对国家的精忠和对工作的狂热是别人无法比拟的。
忙碌了一早晨,检查团成员对林子京师部工作就一些重大方面进行了详细的考核和评估,直到中午时分才歇下来。
午饭空间,人们看到何老和林子京一直在低声交谈,都识趣地不去打扰。
晚上八点多了,舞会还在热闹而有序地进行着。王若梅立在师部办公室自己的办公桌前,认真而专注地整理着这几天的报纸和信件。这几天的报纸和信件特别多,一时半刻很难整理完毕。上面来人了,天翔哥他们忙着招待,手枪班的几个好“哥儿们”要来帮她,她笑着谢绝了。大家各司其职,在检查团视察期间,她可不想让那几个好朋友在安全护卫上出问题。
她实在喜欢自己的工作。她的工作性质使她和师部的上层比较接近。他们的喜怒哀乐无不时刻影响着她。从某一方面讲,师座林子京的命运就是他们这些“小毛小崽”的命运。这次考核任务那么艰巨,林子京能顺利过关吗?检查团会给他怎样一个评估呢?虽然和林子京不是很走近,但她对他命运的关心是肯定的。
从去年起,她就看出林子京的心情一直不好。重创反政府军带给他的喜悦并没有停留很久,他就消沉了。为什么呢?她察言观色,似乎国内国际大形势的发展触动了他心底深处某根最敏感的神经,让他焦虑、难过。可是环境那么森严,他又无处诉说,因此他就郁闷、痛苦。
若梅虽然年龄小,但对这一点看得非常清楚。隐隐约约地,她感到自己思想深处似乎也有根神经和林子京走得很近,这根神经是什么呢?她说不清楚了。
她年龄小,无法总结性地说出自己的感受,只是凭直觉感到林子京心里焦虑的,正是她王若梅所焦虑的。甚至她的思想似乎比林子京还更前走一些,只是她自己不明白而已。比如年初山间遇见隐藏的对方军人的事件,她就觉得自己的处理比林子京超前一些。这种超前到底对不对?她又说不清楚了。
现在最要搞清楚的问题是林子京的焦虑,他到底焦虑什么?她心中洞明。也许,检查团考核结果的好坏,真的对林子京来说无所谓。他看重的不是这些?他看重的是大事,是……
感到灯光一暗,她疑惑地抬起头来,才发现林子京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边,遮住了灯光,又像那次在村口一样,俯身微笑地看着她。
看她惊醒过来,他微微一笑问道:“在想什么?我站在你身边好半天了,你都没发觉。”
若梅连忙站起来,脸上微微有些发窘:“哦,我在整理报纸信件,不知怎么的就走神了。你怎么不参加舞会,来这里做什么?”
林子京似乎感到好笑,微笑着说:“隔壁是我的办公室,我为什么不能来?就兴你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发呆,不兴我来游游?”他开了个玩笑。
师座虽然很少发脾气,但平时不苟言笑,很少开玩笑。现在若梅听着他戏谑的口气,脸上不由一热,低下头去。林子京看着她低头红脸的样子,微微一笑,坐下来,拉过她的一只手攥在自己手里把玩着。若梅微微顿了顿,没做声,任他把玩着,两人一时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