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她发现藤下烂草隐蔽处似乎有一个小山洞,一个人头缓缓地伸出来,一会儿又伸出一个。后一个对前一个低声喝道:“刚才似乎有人来这儿了,你怎么敢爬出来?”声音似乎是个男人。
前一个低声说:“我饿呀,叔,我活不了了。”
另一个低声说:“不怕,孩子,再等一会儿,他们就会送饭来,我们这一出去就暴露了。记住,宁可饿死,也不能让那些吃人肉喝人血的白狗子逮住。”
孩子点点头,他们又慢慢地往洞里缩去。猛一抬头,那大人的眼光与树上的若梅相遇了。他死死地盯着若梅,一声不吭。
若梅明白她身上的军衣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也许,她不能活着走回去了。两人都未吭声,就这么相持着。
远远地传来“若梅,你在哪里”的呼唤声。若梅知道天翔哥他们在寻找她了。她看到洞口男人的眼珠在一点点地变红,慢慢地现出杀机。她并没有预想中的害怕,微微地镇定了下自己,对着他默默地摇摇头。
许久,她微微一笑,指指手中的鸟蛋,然后把一窝鸟蛋准确无误地一个个扔到洞口男人头下。鸟蛋虽然烂了,但汁水起码能让他们解解饥渴。
看那人迅速地压下孩子渴望吃鸟蛋的头,抬头仍满含戒备地望着她。若梅抬起一个手指按在嘴唇上,做出“嘘”的动作,示意他们别做声。然后迅速在树上摘下几个干果,继续扔到烂了的鸟蛋旁。
她微微一笑,用手指指树上,示意自己要从树梢爬到山顶,从山的另一头走回去。这样她就不用在原路和师座他们会合了,师座他们也不会发现她来时的路。
男人似乎明白了她想的什么,抬头看看树顶,眼中的担忧一闪而过。
若梅抓住了他眼中的那一丝表情,微微一笑,向树梢看了看。那树梢到山顶根本没有路,她只有抓住枯草向山上爬去,搞不好掉下山不但摔死了自己,还会暴露了这两个隐藏者。
好在树梢距离山顶并不远,两丈光景。若梅估摸了一下形势,以她平时上房爬树“疯玩”练就的功底,抓住枯草蔓藤很平顺地爬到了山顶,从山头另一边走下去。
林子京他们找到若梅的时候,发现她正笑吟吟地坐在一条山路边啃着一堆干果。
这件事情若梅谁也没告诉,包括和她掏心窝子的景天翔。那个地方她也没再去过。可不知为什么,那人眼中的担忧神情一直映在她的脑海中,久久挥洒不去。她的“历险”几乎让她丧了命,差点见不着天翔哥他们,也成为她生命中难忘的一笔,是她性格散漫中蕴含敏锐特性的又一次凸显。
她读的书不多,许多思想并不能形成理论性的语言。可她明白,这次遭遇和那人眼中的关切之情似乎吻合了自己思想中的某种导向。也许这种导向在某一天会生根发芽,然后长成茁壮的大树,决定了她一生中奋斗的目标。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她自己也没发现,这件事后,她就有了闲暇时发呆的毛病,经常一个人呆呆地坐着,久久地不说话,眼睛盯着远处的某个方向,有些蒙眬。景天翔问了她几次,她微微一笑不做回答。
有一次她坐在村口树下发呆,林子京经过那里发现了她。她自己没有觉察到林子京在她身边站了多长时间。只知道当她惊醒过来时,发现林子京正弯腰看着她,微微笑着。
看她惊醒过来,他温和地问:“在想什么?那么专心?”
虽然惊诧于他异乎寻常的温和,若梅还是像对待景天翔那样敷衍似地笑笑。林子京也笑笑没再问什么。可若梅看到他眼中似乎闪过一种她从没见过的、她看不懂的东西,让她心里莫名地一震,暗暗告诫自己:以后要注意,不可随便。
这件事后不久,景天翔给林子京建议说若梅长大了,该参加工作了,让她在师部送信送报、传递文件什么的。对此,林子京莞尔,算是默认了。景天翔看出林子京对若梅心里也挺宠溺,只是嘴里不说罢了。
若梅接受送报纸信件的任务后,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越来越喜欢这个工作了。她的生活也逐渐有了规律,不再像过去那样毫无章法地疯玩了。
每天早晨,她早早地起来,和手枪班的“哥儿们”一起练枪骑马。早饭后,她周游列国似地把报纸信件送发到师部各个单位,有时还和相熟的人说笑几句。如果闲暇,她还可等着拿走林子京和景天翔写给她的字帖。
她的字写得不好,判断不来别人字迹的好坏。听大家说,师部毛笔字写得最好的要算师座和天翔哥了。天翔哥的字艳丽飘逸,有着道骨仙风的味道。师座的字沉稳严峻,刚健遒劲中,一笔一划皆含蓄内敛而又暗藏锋芒,让人不可近视。
她看不懂,只评自己的喜好选字练习。如此的“品味”,让她前段时间在师部同事包括师长林子京面前闹了个笑话呢,让她羞惭万分。
那天,她送信到师部办公室。大家都在,正在吃水果闲谈。看她进来,一起热情地叫道:“哎呦,我们的早鸟若梅来了,辛苦你了!来,吃块橘子吧。”招呼着就有人递过一块黄澄澄的橘子来。
若梅接过橘子放在桌子上,笑着说:“谢谢啊,你们吃吧。我送完报纸我要回去习字呢,有一种字迹很好看,我要多练习。”
大家硬把橘子塞到她手里,师部路参谋好奇地问:“若梅,是什么字体这么好看,急得你要回去模仿?”
大家也都停止吃水果,询问地看着若梅。若梅有些羞赧,红着脸,老老实实地回答说:“是手枪班李涛的字啊,方正得很,我特别喜欢。”
人们越加好奇,都争着说:“是吗?若梅,拿来看看,让我们也学习学习。咦,没想到李涛还有这两下子,没听说过呀。”
若梅听他们这样说,心里也为李涛高兴,连忙答应说:好的,我马上取来给你们看。”说完就飞快地出门向手枪班李涛那里跑去。
李涛正在擦拭手枪,看到若梅进来,笑着问:“小丫头,又来干什么?是不是又来借枪玩?今天是第二次了,我可不能白借给你,得十个鸟蛋……”
不等他说完,若梅笑着说:“今天不说借枪,鸟蛋的事情改天再提。我现在有重要的事求你呢。告诉你,因为我,你要扬眉吐气了。”她神秘地看着李涛,低声笑道。
李涛被她的神秘相激起了好奇心,也兴奋地低声问:“什么事情这么神秘?快告诉我。我一个小侍卫,怎样才能扬眉吐气呢?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
他虽然对自己目前的工作很满意,但如有机会“高升”,他也不反对。他知道若梅一定有办法的,虽然若梅自己也没有高升,他依然相信她。
看李涛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若梅笑了,更加高兴而神秘地说:“真是我的好兄弟,李涛,难为你这么相信我。告诉你吧,我刚才送报纸时,在师部把你的毛笔字向大家大加夸耀呢。他们对你那个佩服劲儿……”她夸张地咂咂嘴。
李涛不笑了,有些心虚,嗫嚅着说:“你是开玩笑吧?今天好像糗大了。我这个人是有才华,字也写得不错,就是没有枪打得那么优秀。你这么大张旗鼓地吹嘘我,好像有点……那个吧?你知道,整个师部,他们只看好师座和景副官的毛笔字呢。”他越心虚了,声音低到听不见。
若梅不以为然,撇撇嘴说:“锥子装在麻袋中,谁知道它的锋利?毛遂不也是自荐才成名的嘛。我就看好你,你的字我非常喜欢呢。他们让我来讨要你的笔迹,拿去给他们看。等会儿他们看到,不惊死才怪呢。我们师部又添了一个文武双全的将才,你将来能不飞黄腾达吗?别废话了,快好好写一张字我拿去,他们等着呢。快呀,我给你磨墨。”她催促着李涛。
李涛心虚萎缩,可是看看若梅神采飞扬的美丽面容,那熠熠闪光的双眼里充满着对他的信任。他心里一热,也立马自信起来:也是,若梅是谁,她的判断一定不会错的。耳鬓厮磨这么多年,他对她的人品也有个起码的了解——她,王若梅,不是那种喜欢打诳语捉弄朋友的人。
心里思忖着,看着若梅期待的眼神,李涛毅然挽袖伸臂。等若梅磨好墨汁,他一笔一划地把自己的得意“墨宝”留在了若梅带来的白纸上。
若梅兴高采烈,连连赞叹:“真是好字,这么方正,我太喜欢了。这样的毛笔字也只有我的李涛哥能写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