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京瞪了若梅一眼,立马对她进行了惩戒,罚她背写《三字经》若干遍,使得这个小顽皮在他面前蔫了一晚上。
第二天上午,小若梅独自坐在桌前写字。
小贺仔细地刷洗着林子京的军服,看见若梅坐在桌边拿着个笔愁眉苦脸地只发愣,他不禁笑起来,戏谑地说:“还不快写?等一会儿他来检查,发现你没完成,又该罚写了。”
若梅丧气地说:“写什么呀?我头都大了,昨晚写了一晚上,快累死我了。”
小贺笑着说:“你疯玩起来不累,闲闲地坐着写字倒累,怪不怪?他就是要磨你的性子,稍安勿躁,不然一直野下去,长大了谁敢娶你当媳妇?”
他话还没说完,若梅早已扑过来拧他的嘴巴了。小贺笑得喘不过气来,求饶道:“若梅,别闹了,打翻了盆子,把团座衣服弄脏了咋办?”
若梅不理他,继续拧嘴胳肢着他。小贺笑不过,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反扭过背,笑着骂道:“小丫头片子,我又不是女人,胳肢我干什么?”
若梅笑得岔气,脚蹬拳打,和小贺拼命。弄翻了盆子,水漫了一地,林子京的衣服也弄脏了。
小贺正要去捡衣服,若梅一个翻身骑在他身上捶打他,边打边说:“你是男人又怎么样?不让胳肢就挨拳头吧。”
小贺正要抓她下来,对面厢房里突然传来一声咳嗽。两人连忙住了手,相互看着吐吐舌头,赶紧爬起来各干各的。
安静了一会儿,若梅又呻唤起来:“这是什么书呀?开头‘人之初,性本善’我还看得懂,咋越到后越难了呢?你看这‘凡训蒙,须讲究。详训诂,名句读。为学者,必有初。……’他教的时候我倒能读下去,就是不会写。字那么难,一时半会儿能学会吗?”
小贺笑着说:“若梅,你脑袋瓜其实挺聪明的。昨天我见团座只给你领读了三四遍,你一会儿就背会了,在我是不行的。”
“快别夸我了,”若梅愁眉苦脸地说:“我背口诀子还行,让我抄写,我连字行都盯不住。”
“那是你不用心,用心就没事了。”
“还怎么用心?我都快疯了。唉,吴小姐怎么还不来?”
小贺笑起来:“你学你的习,让吴小姐来干什么?”
“当然有好处。”若梅兴奋地分析着,“团座腿上受了伤,心里烦躁,天翔哥不在身边,只好把气出在我身上。吴小姐来了就可以和团长聊聊天,解解闷。团座心情好起来,我就可以少受些罪,你说对不对?”
小贺听得好笑:“你就那么怕写字?”
若梅白了他一眼:“你试试。”
正说着,听见院门一声响,若梅高兴地叫起来:“她来了,万岁!”却听见对面厢房里的人叫道:“若梅,把你写的字拿来。”
若梅吓了一跳,她这会儿只顾聊天,字没写几个呢。她忙收拾好纸笔,慌乱地应着:“来啦,来啦”,就向厢房走去。
林子京半躺在床上,冷冰冰地看着她,淡淡地问:“抄过三遍了吧?想来会写了,默写一遍吧。”
若梅低着头老老实实地答道:“才抄写了一遍,团座,我还要再加把劲记记。”
林子京冷笑:“再加把劲,怕不仅是把水盆打翻了,想连房顶上的瓦都揭下了。”
若梅听他如此说,知道她和小贺的打闹他听得一清二楚,心里好笑,脸上不禁露出笑容。看林子京盯着她,她连忙收敛了笑容,低下头,装出一副懊丧惭愧的样子。
两人正相持着,门口响起一声笑声:“林团长在生气吗?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两人都转过头看向门口。一身学生衣裙的吴善人的独生女吴小姐正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林子京淡淡笑了笑,微微欠了欠身,“吴小姐说笑了,请坐。”转头对若梅说:“去吧,写会了记住默写。”
若梅如听到****令般,一溜烟向门外跑去,让屋子里的两个大人不禁莞尔。
院子里,长出一口气的若梅听见吴小姐问道:“他是谁?这么小就当兵了?”
林子京似乎顿了一下,淡声道:“……家妹,父母早亡,随我在身边……”
“噢,是令妹么?看不出。她那么小,只有十来岁吧?”脑子不知怎么一转:“她刚才好像叫你团座呢,似乎挺怕你的。”
林子京又一顿,微微一笑:“她性格像男孩子,调皮捣蛋的。我管教严了点,她就对我生疏了,不拿我当哥哥的。”
“那你以后可要努力哟,从她叫你团座看,她有可能不认你这个哥哥呢。”吴小姐说。
林子京笑了笑没做声。吴小姐看着他的笑容,顿时失去了呼吸:他可真英俊啊!斜躺在那里,明明是负伤在身的军人,却儒雅得像个书生,尤其那一笑……令蓬荜生辉呢。
她本是受过新思潮冲击的新青年,思想开朗活泼,但毕竟是第一次和青年男子单独相处,且第一次春心萌动,不仅有些惶恐。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她羞赧地低下头去。
斜躺着的林子京看吴小姐突然不说话了,只红着脸低下头去,心里疑惑,脑子转了转便明白了。他顿了顿,不着痕迹地说:“昨天烦劳令尊和小姐探望,林某倍感荣幸。小姐说今天送外伤药给林某,想来就在那罐里吧?”他用下巴指指吴小姐双手捧着的陶瓷罐。
吴小姐这才清醒过来,连忙笑道:“这是家父刚找人按偏方配的外伤药,涂在伤口上很有效,你不妨试试?”
林子京笑笑,向门外喊道:“小贺,叫佟大夫。”就听门外若梅一声喊:“我去叫。”人已经跑出门了。
林子京皱眉。吴小姐抿嘴而笑。
很快佟大夫来了,仔细而迅速地解开绷带,清理着伤口上的烂肉,把吴小姐的药膏轻轻地涂抹上去。
林子京感到一股清凉感从伤口处传来,不仅一笑:“有清凉之感,想来这药确实有效,吴小姐回去后替我谢谢令尊。”
吴小姐笑着说:“林团长太客气了,举手之劳何必言谢。”
若梅弯腰站在旁边,双手抚在膝盖上,亮晶晶的眼睛一会儿看看林子京,一会儿看看吴小姐,小脸上不知不觉露出喜悦的笑容。
不知过了多久,蓦然感到心头一震,她忙抬起头,才发现林子京在微笑搭讪中不着痕迹地瞪了她一眼,那意思是:你眼馋地看着我们干什么?还不写字去?
她只好“噢”了一声向门外走去,心里嘀咕:团座真是精明,我心里想什么他一清二楚。他和吴小姐挺般配的,看吴小姐的神情,很喜欢他。他俩如果凑成一对儿,太让人高兴了。可他干嘛瞪我呢?好像不高兴的样子。他难道忘了,自己已经二十四岁了?
院门“吱呀”一声,吴小姐终于出去了。若梅欢呼一声,拿着围棋向对面厢房冲去。
六天了,她被团座禁足整整六天了。
禁足的第三天中午,已经被早晨四个小时的读背“折磨”得焦头烂额的小若梅,再也受不了她写字时,团座盯着她的芒刺在背的感觉,苦着脸转身叫道:“团座……”看林子京平静地注视着她,她又没有下文了。
林子京看了她半天,似乎若无其事地问:“前天你和孩子们玩打仗。你为什么情愿扮对方军,你没有身在我军吗?”
若梅被他问得一顿,低声说:“不过是随便玩玩罢了,并不当真的。”她躲闪着林子京的眼光。
林子京眼光尖利地盯着她:“真的是随便玩玩吗,没有其他意思?”
“没有。”若梅坚决地表态。
林子京久久地盯着她,半晌,冷漠地说:“看来你是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好吧,继续写字。”
听又让她写字,若梅急了,连忙说道:“你听我解释,还是有原因的……”她声音低下去。
看她那么怕写字,林子京的眼中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他仰躺在太师椅上,淡淡地问:“什么原因?”
“是……我玩游戏,从来都是只许胜不许败的。这几年打仗,对方军队胜得多,我只好扮作他们了。”
林子京猛地抬起身,脸色铁青,不顾牵动伤口引起的疼痛,眼光死死地盯着王若梅,似乎要把她吞了一般。半晌,咬紧牙龈缓缓地吐出几个字:“可是你忘记了,他们最终败了。”
若梅被他的表情吓得一哆嗦,连忙补充解释:“当然。这不是根本的原因,根本的原因是……”她迟疑着说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