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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做不飞的天使

说到天使,也许最先映入大家脑海的是穿着洁白无瑕的衣裙、头上戴着光环的小孩子们。也许他们还是赤裸裸的,背上长着一对翅膀,言笑晏晏,飞在你的周围。

他们来到你身边,执行上帝的旨意。

可是,你会想到也有不飞的天使吗?也有不快乐的、愁容满面的、折翼的天使吗?

其实在西方神话中,天使并不总是纯洁无瑕、单纯善良美好的。天使和这世界上形形色色的人们一样,有着各种各样的性格,也许还心怀鬼胎,明争暗斗。虽然我们都憧憬美好,但是当事实真相有朝一日在你面前败露无遗的时候,你也要学会去接受,不要怨天尤人,号啕大哭。

芸芸众生、人山人海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待着上帝的垂怜,等待着上帝会有一天大发慈悲派天使下凡间来拯救我们。

那些可怜的人们也许不知道,他们的等待也许永远没有结果。上帝并不是万能的,他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也有自己的爱憎情仇,他派小天使下凡做的事情,并不一定都是善事,都是对你有益的事情。更何况那个执行上帝旨意的天使也并不是万能的,也许他也会遇到挫折,也许他也曾遭遇风浪,也许他折断了翅膀,再也飞不起来了,他的光环渐渐退去,他成了一个需要别人帮助的人。

三毛应当是知道这个道理的。常年旅居在外的生活使得她知道了许多在国内也许永不会知晓的东西。她知晓了,也适应了、习惯了,习以为常了。她不再会像那些花季雨季的少女一样,痴痴地祈祷着天使的降临,而是坦然接受天使也并不完美的真相,当生活遇到不顺时,不去怨天尤人。

甚至是,当他人生活遇到不顺心时,她自己化为那个天使,竭尽所能地去帮助他,用自己的绵薄之力去温暖那些身处黑暗与寒冷之中的人们。

还记得沙漠里那些让人又可爱又可恨的邻居吗?也许他们刁蛮不讲理,也许他们野蛮又落后、固执又不近人情,但是在三毛看来,虽然彼时大家都生活在沙漠里,但是自己的成长环境与当下生活相对于他们已经是天壤之别,不能也不愿再去与他们斤斤计较些什么。于是,她不但没有去全副武装地维护自己,反倒将自己的家门大敞开,将自己的生活分享给那些“沙哈拉威”,将自己的生活用品都有借无还地“借”给他们。

生活之余,三毛有感于当地教育的落后不开化,主动办起了一个小小的课堂,将一些文明的知识教给那些沙漠里的孩子和女人们。虽然有时并没有得到理解与支持,但是三毛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还记得那声声哭泣的骆驼的呜咽吗?在那个风起云涌的动荡年代,在那个窝藏游击队就是死路一条的时刻,三毛义无反顾地帮助游击队员逃跑,收留他们,通风报信。尽管最后那个人死于自己人的出卖,但是三毛已经尽力了。她是一个折翼的天使,这个不会飞翔的天使流干了她的眼泪,最终在哭泣的骆驼声里,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这个第二故乡。

还记得那个日本旅行者吗?那个一路流浪、一路观望、一路走走停停的旅行者?三毛遇见他时,他正在苦于自己的小东西卖不出去,下一步的路费没有着落。三毛热情地将他带回了自己的家,用半生不熟的日语与他交谈,知晓了他的近况后又执意帮助他。后来那个日本人变成了家人般的朋友,经常来家里做客。看着自己做的饭菜被这位流浪汉三下五除二吃得干干净净,三毛觉得无比地满足。乃至于后来,当有一阵子日本人没有来,三毛记起来并向他人打听的时候,知道他难以为继地过着日子并且锒铛入狱的时候,她难过得不知如何是好。她花钱请人帮忙买下了他所有的东西,她再一次地请他到家里吃饭。他后来仍是去了,但是两个人之间竟有了隔阂。后来他走了,去往下一站远方,而她却兀自停留在原地黯然神伤,为这个不知名的人不知名地远去。

还记得那个被抛弃的老人吗?他那无情无义的子女抛下赡养他的责任,将一个失去行动能力的老人和一些钱与干粮扔在了这个与世隔绝的岛上,扔在了三毛家旁边。那个所谓的“家”是荒芜的、孤苦伶仃的。院子里长满了野草野花,一到春天就草长莺飞的,而院子的主人却从来都不曾露过面。

这个院子的美丽与寂静吸引了三毛。一个连沙漠的官邸都敢擅闯的人,如果想要这院子的花花草草,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于是不等荷西发现,三毛便翻墙入院了。

院子里的风景确实将她吸引了。她几乎有一阵子深深地陶醉其中,丝毫没有觉察外部世界的动静。等她回过神来猛一抬头的时候,却发现那扇从来不开的门打开了,一个形如枯槁、浑身恶臭的老人站在门边,正直愣愣地看着她。

她抬头,直立起弯下的身躯,移动,张嘴,却都引不起这个老人的丝毫反应。

他转身进屋,三毛注意到他的腿一瘸一拐的,行进十分艰难。这时荷西也已经在她身旁,两个人都很揪心。当走近老人的床边看时,那骇人的景象更是令他们终生难忘。只见床铺上的被子污迹斑斑,褥子上满是排泄物,都已经干结成块了,引来无数的苍蝇嗡嗡飞舞。整个房间恶臭难闻,老人的脚已经腐烂。三毛与荷西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于是,三毛决定做一回天使,帮帮这个无助的、孤独的老人。她每天都做好饭菜,送去给这位无助的邻居吃。用不流畅的手语进行交谈,解开老人的心结,使老人信任自己。同时给他换洗被褥,擦洗身子,并且将他子女留给他的钱存到银行去,将存折放在他伸手能够到的地方。

后来,老人的脚实在是烂得太严重了,两人又不辞辛劳地将老人送进医院。就连医院的护士医生都对这位“肮脏”的病人退避三舍、怒目相视。

尽管后来的结局,是大家都不愿意接受的,但是三毛已经尽力了。她做了一个善良的平凡人所能做的,她做了一个天使该做的。老人离开这个世界前的一天,还开口说了话,笑了笑,这是对三毛多么大的安慰啊!

后来的后来,老人下葬了,自己一个人孤独地离开了这个世界。那一声声钉棺木的声音,让这个善良的天使般的女人落了泪,折了翼。尽管没有挽回一个行将逝去的生命,但是三毛却从此更坚定了做一个天使该做的事的决心。她要帮助她所能帮助的一切人。

三毛帮助人的事太多太多,奉献自己的事太多太多,多得我们数不过来,她自己也算不过来。于是不如不算了,她将善待他人当成了一种习惯,将天使的善行当成了自己的品格。

只是无常的是,这个一辈子在扮演天使角色的女人,最后却被那些真正的天使带走了。他们夜夜来她的床边,告诉她该走了。也许她不忍心让这些天使折翼吧,最后她选择听信他们,跟他们去往极乐长生之地,用自己再也不会飞翔的“天使之躯”换来那些天使的自由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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