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难了,要建造出这么伟大的建筑,屋顶又不是圆弧的,而是抛物线,关键是政府出于对资金和公众舆论的担心力求工程尽快开展。这就是和我们常常遇到的事情一个样,甲方恨不得马上开工,而我们的设计图却还没有设计完,然而伍重的最终设计却仍未完成。悉尼歌剧院的工期只好延后一个多月”施仁说。
主要是什么事情让这个工程拖后呢?
“这主要是因为遇到了一些没有预料到的困难(包括天气,没有预料到的雨水改道,工程在正确的结构图准备好之前就已开始,合同文件的改变)。”施仁说。
没有结构图就开始建?就是没有施工图的时候就开始建了,真牛,要是我们国家未批先建的估计不可能。
施仁说:“要是在我国得审请先行施工啊,哈,那得相关有关系才得这么干啊,哈”
“不会施工到一半,方案又改了吧”我说。
施仁说:“墙体都做完了,结果发现,很显然的,呵呵,这下事情大条了,矮墙的工程矮墙的强度并不能够支撑它的屋顶结构,因此必须要重建。返工呗,这家施工单位是叫做奥雅纳工程顾问公司的单位也就是说,在外国很多施工图都是施工单位出图的,这个有利有弊,外国设计院很多只出方案的。伍重将他的工作室于1963年2月搬至悉尼后开始。注意,这个时候,悉尼歌剧院的墙体工程已经第一次完工了。”
施仁补充说:“屋架,就是那些后来看起来十分高大尚的‘壳’,这些“壳”被定义为由一系列的混凝土构件组成的排骨支撑起来的抛物线。然而,奥雅纳工程顾问公司的工程师们找不到一个建造这些“壳”的方法。使用原地浇筑的混凝土来建造的计划由于造价高昂而遭到了否决,因为屋顶的结构不同,这样就要求有不同的模具,最终导致造价高昂。太贵了,要建造这么一个歌剧院是原预算的四倍。”
“这下完了。”我说,“抛物线不好整啊,设计图都不好画也不好表达,表达出来了,如果施工单位看错了也是正常的啊,估计要改方案了,得调整下,整成圆弧的了。我在想这个歌剧院的立面图要画几个图啊?一般我们都是东西南北四个面,这歌剧院怕是要多画好几个面才能表达清楚的了。而屋顶的构架也是不一两张图可以表达的。”
施仁说:“那是,屋顶只好整成不同长度的圆弧然后再拼起来了,还是施工单位提出来的方法,是用电脑计算出来的,你可以那想像一下,那是1961年的事,那时候的电脑的能力有多强大,你就知道了,我们的苹果电脑是1986年才发明的。”
“后来澳大利亚政府换届,政府在1965年发生了改变,新的RobertAskin政府宣布悉尼歌剧院建造计划将由公共工程部管辖。这最终导致约恩?伍重于1966年辞职。约恩?伍重辞职的时候,第二阶段的工程正接近完工。”
我说:“伍重终于走了,估计他也被整得满头包了。”
施仁说:“伍重来了三年才走,这期间必然有很多矛盾,搞得伍重很不爽,才愤然辞职的。决不可能是单一事件的,”
“后来呢?”我说。
“后来就新政府就重新任命了一帮人,把这个难度超大的歌剧院给建造完成。”施仁说,“这个歌剧院前前后后整整花了十四年才建造完成。预算也超了好几倍,当然,歌剧院建成之后马上成为澳大利亚地标性的建筑了。”
“伍重呢?”
“伍重也是性情中人,伍重死之前都没有亲眼看这座誉满全球的歌剧院一眼。据说伍重因为后期修改他太多的方案了,他甚至都不怎么承认悉尼歌剧院是他设计的,伍重是2008年去世的。去世的时候是90岁了。”
“建造一个歌剧院要14年”我说。
施仁说:“这还不算长的呢,西班牙圣家族大教堂,历经百年还没建完,是世界上修建时间最长的教堂。高迪设计的,这位设计师为他的设计作品奋斗了整整一生,而在他死后的80多年间一直在建造。”
“我的妈啊,死后都还没建完,你说我们什么时候能设计个能名留青史的作品?其实我还是有点理想主义的,也不一定要什么名留青史,能做一两个真正按自己的想法和意途的小项目就可以了,不要迎合业主,规划局,市场的小项目,我就心满意足了。”
“估计不太可能了,我们现在设计的项目都是商业项目,挣点小名气,赚点小钱就还是有点希望的,要名留青史就别做那个梦了。至于小项目,也不太可能,小项目其实投资也不小,业主拿着钱,你要是全按自己的想法去设计,那也太任性了,业主怎么可能同意,在外国还有点可能,在国内根本就不可能。”
我们走着走着都到了公司了,我们还在聊。回公司后,竟然发现有人在吵架,不止在吵,简直快打起来了。
原来是设备所的电施设计师余工和我们所的建施设计师孙工在吵,两人都是二十多岁的年纪,年轻气盛,余工火急火急地正在吵:“都跟你说这个设备井放不下这些桥架,你们建筑为什么老是不考虑清楚呢?老是没有预留够。”
孙工说:“我都把图纸给你们提过一次了,你们没有意见,现在又说放不下。”
余工说:“上次是上次,上次外墙是往外偏的,现在移进来了100MM了,再移出去,再移出去我就放得下了。”
孙工说:“不行,这样子公摊又大了,业主不同意的。”
“移出去能差得了多少公摊。”
孙工说:“这个户型是要控制在90平米以下的,移出去就超了,超0。1平方都不行的。”
余工说:“你怎么这么难配合的啊?和你合作我从来没有痛快过的。”
孙工说:“你才难配合呢,这个户型的电设备井我找我以前的同事也确定过的,他认为没问题的,你以为只有你会设计吗?”
余工说:“他说行就行啊?行不会叫他做,你叫他做,院里面答应吗?”
两个人说着说着越说越火。
我忙圆场子来了,我看了看图,面积就89。90了,真的差0。1都超90平方米了。”
施仁也看了看说:“不如往外移50MM吧,这样子建筑也不会超过90平方,余工你也别急,差50MM桥架应该放得下吧。”
余工看了看,说:“哎,只能这样子勉强试试吧,如果审图所的提了这一条我再去沟通吧。”
我说:“那不就解决了吗?以后千万别急,好好沟通。”
余工说:“跟二所配合那个酒店项目也快被整死了”
“那个项目不是黄了吗?还说那个干什么?”我说。
余工终于不再说话。
两人终于分散开来。这种事在我们院里常有的事,在别的院也普遍存在,画得快还没有改的快。
我对施仁说:“看吧,0。1平米都要急起来,对开发商来说,这个是定死了的指标,要是我们做的施工图,预算工程费用要高出人家四倍,人家不急起来才怪呢。”
施仁说:“呵,到我这里来,我给你看那个所谓外国设计公司设计的方案。”
我来到施仁的位子边,施仁拿出一本方案。这时候我发现严所长的位子还是空空的,严所长还是没有来上班。
我看了看,发现确实这本方案跟概念性的没什么两样。我说:“呵,这就是方案啊,真的比较粗糙,深度相当不足啊,而且我也看不出他这个理念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施仁说:“就是啊,所以我们这次真的背了黑锅了。而且每次开会我们对方案提出问题来,那个外国设计师都会说,这个等施工图的时候你们再解决,听到这句话我就火大,这不马上要画施工图了嘛,方案都没考虑清楚,柱的跨度大大小小,不均跨而且有的跨度实在太大了,有两十米之多,其实也不是不能做的,只不过看要花费多大的代价来建造,这样子做起来绝对会超预算,我们严所长对结构的掌握也十分专业,也对甲方说会超预算,甲方说一分钱也不能超,所以这个确实相当不好设计。”
我说:“这个黑锅让严所长来背确实很冤啊。”
施仁说:“后来又调了三四次方案,每一次都是折腾啊,那方案都是在微调中,但是对我们的意见都没有调整,而且因为图纸太粗糙了,报批都通过不了,规划局的人甚至都指责我们,这时候,甲方下通知了,让我们尽快出施工图,方案都没报通过就要我们画施工图了。”
我说:“要是方案又变了怎么办。”
“那我们就被坑了还能怎么办,我们的工作十分的被动,也好几次反应给甲方,甲方却一直在偏袒那一家外国的设计院,那家设计院又是颐指气使的态度,对我们相当不尊重,我真的装孙子,装了三个月之多,从没见过这种配合方式的,连设计说明都是我们提供的,而那家外国的设计公司,却说如因材料提供所造成时间延误由我院负责,其实我们院从没有拖过他们的时间,但是他们在配合中老是拖延,要知道,他们周六周日是不上班的,我打过几次电话,远洋电话,电话好一段洋文,意思就是不上班,不加班,然后‘嗜’声之后留言,而我们天天在加班,一刻也不停。”
施仁又说:“甲方又一直催我们,我甚至只好把那家外国设计公司没有做好的,补了一部分上来。这次合同中断,我们所出了大力气,却吃力不讨好,真是哑巴亏了。”
我们小小声的在施仁的位子这边说话,我问:“这些过程的事情,院长知道吗?”
施仁说:“院长其实知道的,但他装做不知道。院长还说我们特意的过分强调团难,没有尽心工作。”
“我们所从所长到绘图员,上上下下都出尽了力,熬尽了夜,加班加得昏天暗地,听到这样子的话,我的肺都要气爆了。”
施仁说:“你看这个方案叫我们所怎么搞?而且甲方明显偏袒方案设计公司的,这个方案还是我所给他们适当优化了,要不然你看看之前的方案,这深度。”
我看了他们的之前的方案,深度更差。
“上次开会,我跟你说说情况,就是我们提出了几个疑问,方案公司的都轻描淡写地说,这几个问题都不是问题,等施工图再来消化。我们所又追问了几个问题,这几个问题,方案的阶段没有解决,施工图阶级一样难以消化。这家外国设计公司想把所有的问题都推到施工图阶段才解决。”施仁说。
施仁说:“我们还注意到了,疏散人数太多了,防火楼梯出口太少了,规范是不充许的。”
“我们就是不增加楼梯了,规范的事情你们去想办法。”甲方说。
施仁说:“后来我们又增加了疏散宽度才解决了问题,这些事情那家方案公司都置之脑后,好像和他们没关系似的。”
我们严所长只说了一句:“这个方案深度太粗了,施工图的工作将会很难进行。”
这话一出,甲方的负责人就突然火冒三丈,破口大骂:“你们到底会不会设计?他XX的,不会设计早说嘛,滚滚滚”
说完就说:“施工图的先出去,方案公司的留下。”
我们在会议室外等了一会儿,后来有人通知我们,会议取消了,叫我们先回去,我们也是窝火,但没办法啊,谁叫人家是甲方,有钱就是爷们啊。
其实我们的严所长,有和卫院长沟通过了,叫卫院长放弃这个项目,严院不同意,说现在竞争这么激烈,这个项目也是经过好大一番功夫才争取到的。怎么能说不做就不做呢,而且不做的话,按合同我们还要赔款给甲方呢。
“行吧,冷静一下,别太火了。我还是去休息一下吧。”我说。我离开了施仁的位子回到我位子,时间不早了,我就没有拿出我的折叠床来午休,只是在电脑桌前趴着眯一下。这个餐休十分的不好睡,离下午上班的时候还没有半小时的时间,我一下子做了好几个梦,我梦得头晕脑涨的。睡意十分的浅。
上班时间到了,我打开电脑,准备又要开始工作了。
我打开了QQ,上面弹出一个对话框,这是严所长第一次在QQ群里说话,也是最后一次。我常常在QQ上收到各种消息,一般是工作上的消息,比如和同事的沟通,还有就是一些网络的小段子,搞笑的,讽刺的,一般都是无关紧要的,但这次这个消息让我十分的震撼。
严所长:“感谢各位同事的支持,在这里的结识了很多的良师益友,我已决定离开院里,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我的离开不会对各位的工作产生不良的影响,有机会再和各位同仁先进一起努力工作,再见了各位。”
我睡意全无,人一下子醒了,好像一桶冷水从我的头上倒下去一样。我一字一字的看着这短短的话,简直不敢相信。接下来是QQ上,不断的有同事打出“挥手”的再见符号,那是他们所的人和严所长说“再见”。
施仁发个消息过来:“果然走了,和我想的一模一样。”
我回了一下:“什么和你想的一样?你早知道严所长要走的吗?”
施仁说:“这样子通报批评他,要是我,我早就走了,一点台阶都不给的,又不是没地方去。你说是吧?”
我想下,估计这事情落在我头上,我也会走人的。
我还在看严所长的所长室,他仍不在,没有来上班。
土建二所的严所长竟然走了,竟然主动辞职了,真是不可能的吧,但事实就是如此。如果他不辞职,他还有什么台阶下,院长已把那通告发出来了,可是这事情不怪严所长的啊。严所长没有吵闹,没有争辨,把所有的委屈都吞到肚子里。
从严所长这事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好人不长命,老实人总是吃亏的。其实我们院长之前的搞过设计,但成为老总之后,他就没什么搞设计了,专心成为业务型的人才,主要搞关系,搭人脉,社交,公关。后来我又明白了一个道理,技术做得好,要饭要到老。搞技术科的终归是搞不过搞权谋的。
楚汉相争时,韩信对刘邦说过:“韩信将兵多多益善”,但是刘邦还不是把韩信玩得团团转,将兵有什么了不起,老子善将将。
隔天,院里前台的那个大屏幕又出了一条消息;“本院接受严所长的辞职,土建二所的所位一职将由暂由本院的徐工代替,等候通知,本公司将有最新的人事安排。”
大家在那里议论纷纷,说的都是同情严所长的话。小罗说:“他奶奶的,这事又不关严所长的事,院里这样子处理事情,换了谁都不会服气的。”
我忙跟小罗小声地说:“行啦,别这么大声啦。”
我进公司,看看严所长的所长室里,那所长室里仍然空无一人,但东西好像是收拾过的,桌面十分的干净。我问施仁,施仁说:“严所长有来过了,现在在做交接的手续,他会把手上的工作交待一下。”
不一会儿,严所长进来了,不急不慢,径直进进所长室,严所长体态中等,原本就是一番老实,忠厚的脸,像是任人欺负也不还手人模样,他简单的收拾一下,不一会儿,他抱着一个大的纸箱,里面全都是他的收拾好的东西,从所长室走出来,就这么走了,我常常看到电影里,有高管辞职就是这么走的,这一幕我非常熟悉,但现实中可没看过,严所长对我们院里的所有的人都十分的客气,他是建筑结构双一注,专业能力十分强,所以很多问题,我们都有去请教过他,他也十分的热意为我们回答,像是一位不计较回报的老者,又像是一位诲人不倦的前辈,老师,我看到严所长把什么东西给丢进了垃圾桶。
后来等他走后,我发现被丢掉的那是一张合照的相片,里面有他,卫院长和陈副院长,应该是几年前的吧,他们三人去美国旅游的吧,三人搭着肩,正开怀大笑呢,他们非常的有革命情怀,如同战士一般的,真如同兄弟一般的友情。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这个道理我也是明白的,人生就像是一场场宴席,好酒好肉吃完了就得好好道别,只是兄弟后来好好聚好散的都不多,而陈副院长和严所长还是老乡呢,他却没帮严所长说一句公道话,甚至在所长会上公然指责严所长的管理不到位,才导致了项目折戟。
我们几个忍不住叫了几声严所长,他好像没听见似的,慢慢的径直走了出去。我想起了之前院里组织一次活动,在KTV唱歌,严所长一首歌也没唱,后来大家起哄中,他点了一首歌:“水手”
严所长唱得并不好,走调得很严重,但后面那一段歌唱得特别的好:“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
老子为什么要让人开除,老子不如自己走了吧,这鸟地方又不是非得要待着的,老子有别的更好的去处,我觉得严所长走得十分的潇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