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过后,队长咳嗽着起来了。队长摸黑下了床铺,提起尿壶尿尿,他把那个硕大无比的家伙塞进去。显然,滚烫的尿水把青蛙冲得乱撞起来,它们的反应是撞向探进来的物件。队长大叫一声回手护裆,手中的尿壶跌落地上摔个破碎。“蛇!蛇!我被蛇咬了!”队长大叫着坐在地上。当老婆开灯照看时,队长的脸吓成了土灰色。
几只青蛙在混乱之中趁机逃遁,跟着青蛙逃跑的还有阿信。村医文风连夜赶到时,颤抖不休的队长已经不行了。文风好不容易救醒队长,他在查看裆部时,居然没有发现任何伤痕。“蛇在哪里?你们看见蛇吗?”他掩着鼻子挡不住尿骚味,他问队长的家人,队长的家人只是摇头。他问队长,队长只是捂着胯下。文风屏退队长家人,用手电再次照看队长,队长的家伙疲软不堪,看上去如同一把抹布……
此后许多个夜晚,阿信再也不见队长到阿万家。阿信也没有听到队长的消息。阿信在田头遇上队长老婆,看见女人的脸上伤痕斑驳。阿信知道队长打了女人。阿信不清楚队长为何打女人。阿信同情这个可怜的女人。他停下脚步,想跟女人说句什么,想不到女人看了看他,先说:“阿信,最近晚上都睡沙地?”阿信“唔”了一声算作回答。女人笑着对阿信说:“一个人在野地里睡觉,可睡得进去喔?”阿信点点头又摇摇头,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警觉地看着女人,生怕女人知道他的底细。
女人靠近阿信的身子,突然翻开鬓发,露出一处樱唇般的伤口。“阿信你看,我不小心被石头砸了,你能帮我弄点草消毒?”田野上到处生长着止血的草,阿信寻着几株采了,放在手心用劲搓揉,把浓绿色的草汁涂在她的额头上。女人仰脸让阿信涂抹着伤口,阿信看女人的嘴唇哆嗦,眼窝里溢满了泪水。阿信安慰了几句走了。女人在背后叫他,他转过头去,女人却没有说出什么话。
当晚阿信很早就睡着了。他躺在沙地上舒服极了,既没有做噩梦又没有窝心口。原来堵在喉咙的鱼快乐地游开了。半夜时分,阿信后背触碰到暖呼呼的身子。他想阿万家的狗又窝在身旁跟他亲热。正当他要出手赶狗,狗却嘤嘤地哭泣起来。阿信背对着狗听着,他怀疑是在梦乡里。他用力地掐着胳膊,胳膊发出刺心的疼痛。阿信呼啦一声坐了起来,瞪大眼睛看:地上居然躺着个大活人!这个大活人还是女人!
“你是谁?”阿信喝道。
队长的女人用手抱着阿信的腿脚,发出伤心欲绝的哭泣。阿信慌了手脚,他动了动身子,不知道拿女人怎么办。多少年了,光棍阿信梦里都想有个女人,现在女人躺在他的身旁,女人抱住他的腿脚,他却拿不准如何对待她。好在阿信是个善良的人,他知道做个善良的男人,是不该让女人哭泣的。他伸出手轻轻地摸女人的头发。阿信抚摩女人的头,女人哭得更厉害了;阿信拿开自己的手,女人还是照样哭着。阿信呆呆地坐着,心里慌乱极了。无数生的委屈回到他的痴心里。他想既然劝不住女人,就陪女人哭好了。他坐在女人身旁,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阿信的哭声真实而感人,它迅速把女人的哭声比下去。女人突然噤了声,从地上坐起来。女人伸出手,抚摩着阿信的泪脸。当女人轻声呼唤阿信的时候,阿信一下子把她抱住了。
长年光棍的阿信不懂善待女人。他抱住女人按住她的身子,胡乱地扯拉她的衣服。女人的前襟被打开,露出了两只丰硕的乳房,阿信扑上去咬住不放。阿信拉扯女人的裤子,女人猛然把他掀翻了。可这时的阿信哪里刹得住呢?他反身骑在女人身上,拼命撕扯女人的裤子。女人挟住双腿不放,阿信把她的裤子全撕了。阿信想到队长在寡妇家的表演,想到队长硕大无朋的家伙,和摇着家伙的那股得意劲儿,多日来憋在胸部的气“嗡”的一声腾开了。那气化成一股子猛力,他重重地掳住女人,把她压在地上动弹不得。阿信进入女人的身体,女人再也不叫了。女人张开自己的身体,用嘴咬住阿信的胳膊,任凭他在上面狂风肆虐。
黑暗中女人哭了笑了,笑了哭了,又哭又笑的女人,对阿信来说既陌生又害怕。阿信拉着女人说:“他打了你?他妈的,下手真狠!”女人呜呜地哭着说:“你不是也打我呀,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阿信问女人为什么被队长打,女人说他被蛇咬了,以为是她做的勾当。队长打她就像打一头牲畜。女人说完笑起来:“哈哈,报应!”女人挣脱阿信的手说,“他现在恐怕是不行了,真是老天报应呀!”她突然从地上站起来。她在整理衣服时,再也不对阿信说半句话。阿信想到女人的委屈,他想这种委屈是他造成的。阿信不知道如何表达这份歉疚。阿信实在想不出如何答谢女人,他从身上摸出两张票子,把它们塞在女人手里。女人借着微光看了看,突然出手“啪”的一声打了阿信。阿信的脸火辣辣地痛着,当他俯身拾起票子时,女人跌跌撞撞地消失在黑暗里……
那年夏天,队长死了。
出殡的那天上午,全村人都来了。他们排成长龙跟在灵柩后面。队长的亲人组成一队哭丧的合唱团,领唱的人是队长的女人。她穿着麻衣,头上扎着一条白色布带子,跟在灵柩后面顿足捶胸、哀哀哭泣。褐红色的灵柩在绿色的田野上徐徐穿过,闪耀着一层夺目的光芒。队长的女人呼唤着男人的名字,诉说着队长充满辛劳的一生,同时倾泻她对男人的牢骚和不满。村里人听到女人口口声声倾诉她的委屈。她说,男人呀你当你的队长,可你知道我在队里是如何忍气吞声,夹着尾巴做人。你在人前,我在人后,有人说你闲话我当没有听见,有人恨你怨你我还笑脸相陪,有人捧你哄你我不时给你提醒,可你从来不在乎我的苦心,你把我给你的一切都当作是应该的,你把我当成是你家的一条狗一头牛。可你到死都不会明白呀,你也是村庄的一条狗和一头牛!你把所有的忠诚和力气都给了村庄,你为村庄操心,替村庄卖命,一心扑在公家上,可你几时顾了咱们这个家呀?你看你的老婆孩子吃什么穿什么?你最后居然还染上了毒瘾樟脑酊。有钱你打,没钱你也打;有命你打,没了命你也打!你把身上的血管都打没有了!你把自己打成了一个大肚子!你把家也打毁了!现在你两手拍拍一走了事,可你得告诉我,我该怎么活呀?你得给我说说,我们孤儿寡妇该怎么活啊……
女人的哭诉吐音清晰、表达清楚、声声入耳,全村的人听到了都流下了泪水。他们第一次知道这个女人的辛酸和苦恼。第一次想到原来队长也是人,队长也有一个家呀!当女人最后拼命地用头撞击灵柩时,全村的人哭成一片。这种哭泣声波涛汹涌,推波助澜,本来不哭的人也哭了,哭哭样子的人真哭了,真哭的人越哭越伤心,泪水稀里哗啦落下,就像下了一场小雨,把地上都洒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