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观历史,不管是列强或突厥、匈奴等少数民族的侵略,他们抢夺的无非是金银财物,虏取的大多是美人牲畜,谁也没能把墩在地面上的建筑物搬走。公元前,匈奴单于14万铁骑入侵固原,他们把人口牛马金银铜器能搬走的一并掳走,可对轩然不动的回中宫无可奈何,最后只好纵火焚烧。近代英法联军入侵北京,照样是抢劫瑰宝珍品,最后眼睛一红,烧了世界奇观圆明园。这是过去,他们是曾经的盗贼,心胸狭隘又暴殄天物。现在的劫匪,很讲策略,已经文明了,烧杀抢掠巨多,但绝不再用火来“烧”了。他们让你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却极少使用“洋火”。当然,他们要抢劫的比能够看见的建筑物更具使用价值。
说到底,地皮挪不动、房产搬不走,即便回到过去,再遇上英法强盗的纵火焚烧,也还有一堆灰烬和几块砖石,何况现在的楼宇再也不是木建筑,百年之内不会腐朽,烧,也是烧不毁的。所以,人们蜂拥而上,抢购楼房自有他的道理。这是些大话和套话,大家心里有数,还是搁下不要再谈。
我要说的是一座坍塌的古城,它在固原市原州区张易镇,叫黄堡。说它是城是堡都行。反正现在它是一座只有三面城墙的古城池,残高也不过5~7米,坐落在河中央的一块耕地上。这河叫马莲川河。《宣统固原州志》记载:“其源有二:一出于红庄;一出张易堡。西南流至单家集,入静宁州界。”不管是发源于红庄也好张易堡也好,都是发源于六盘山。这源于六盘山的两条支流刚想在黄堡头前交汇,就又分开,因此河中间就留下一块平整的陆地。夹在河中间的陆地按理来说是一块种粮食的好地,可在兵荒马乱的时候,它同样是一块战马不易攻取的宝地。宋代人便在这块地上筑起了一座长方形的城,沿河水流动的方向,东西开门,长约200米,宽约130米。在古代,城有易守难攻,坚不可摧的意思,可现在不是金戈铁马的时代,人们便叫它堡,堡有堡的意思。适合这座城堡的大小,又因为这里曾经的居民以黄氏居多,人们就称它为黄堡。为了显示它的古旧,又叫它黄堡老城。
现在马莲川河已近于干枯,黄堡老城南北不再是天然的护城河,东西护城沟里自然也就没有了水。除了残留的一部分城墙,其余的都变成了耕地。耕地就耕地,地黄颜色,人黄皮肤,天不塌,地不陷,兵也不再燹,人们便高兴,人一高兴,就会不由自主说些千奇百怪的事情。一说就说到了这座夹在河中间除了风吹雨打才能耗损谁也搬不动的塌古城,一说就说到这座古城里民国期间被人盗走的一窝金鸡娃。
黄堡老城附近现在居住着一村10组人口,2组汉族8组回族,离张易镇15里。别小看这不远的距离,过去有过一段时间的时差。张易镇鸡叫二遍,黄堡才鸡叫头遍,这中间有半个时辰的差距。半个时辰要多干多少事情,要耽误多少脚程和农活,只有黄堡人知道,也只有黄堡人着急。眼看张易人一架地快耕完了,黄堡人还睡在炕上不能醒来,原因就在于鸡懒得叫唤。这半个时辰到底怎么不见了?就是被那个莫名其妙住在黄堡老城里不走的哈殊喇嘛盗走了。据说宋代张易堡有位大官叫张中彦,在去临洮就职路过黄堡老城的时候,留下了一只金母鸡,这只金母鸡下了一窝蛋,孵出一窝金鸡娃。由于战乱,金人时来骚扰,把守黄堡老城的首领便把金母鸡转到了银南,那里后来就叫金鸡镇(吴忠金积镇),剩下一窝金鸡娃他怕有闪失,就埋在城内。因为这里有一窝金鸡娃,这里的庄稼年年丰收,河水长流(说“金能利于水”)。可到了民国初年,一位叫哈殊的喇嘛走到这里就不走了,他说这座古城夹在河中间特别适合修身,于是在城墙上凿了一口窑洞住了下来。
在哈殊来之前和哈殊住在这里的时候,人勤春早,鸡叫的也早。可有一天张易镇的鸡叫二遍了这里的鸡才开始叫第一遍,天亮之后人们发现哈殊突然失踪了。从放羊娃娃口里得知,原来哈殊盗走了埋在城里的一窝金鸡娃。从此后,这里就比张易镇少了半个时辰。
当地人有一句俗话:“金子有脚又有腿。”金子要走哪里去,谁也赶不上,谁也陪不住。它走着,人也追着,金子还在走,人却消失了。到底金子为什么要走,谁也不知道。反正,它东一阵西一阵、南一家北一家走走又停停,没有定处。当地人还有一句话,没人说,这句话摆在河中间,人人心知肚明。那就是千年古城堡,谁也搬不动、挖不走、挪不去。它自己想走没处去,只好原地站着。
后来,这座古城边上又住过一个人,他叫马宗义,也是在城墙上凿窑而居。他是一个勤快人,每天鸡不叫就起来下地干活,他家的公鸡听他起来,睡不住,就跃上城头叫起来,这一叫黄堡周围的鸡全都叫了。这一叫又一叫,丢失的半个时辰就叫回来了。马宗义走了,他上了新疆,可他把时间留下了。现在人们还在惦念他,听说他在新疆过得很不错,大家都高兴。
马宗义是一个老实人,他既憨厚又能吃苦,他留下的东西比金鸡娃更有价值,比夹在河道里的黄堡老城还耐年成,只是一眼看不透,只是需要人们好好坚守,不要轻易被人偷走,不要让它不觉意飞了。守住时间,比守住楼房和地皮更重要,更有意思。
黄堡老城
驼背一样的黄堡老城
看来很服贴,也不再在风中逞能
它模仿风的姿态
模仿风的丢下,把自己丢在路上
它明明有话要说
可又沉默如风
扛锄头的人,从它身旁一次次经过
好些人,已经走进了大风
顽皮的孩子,刚刚爬上它的脊梁
就被大风呵斥下来
只有那只不服管束的公鸡
一大早伸长了脖子,在晨风中替它叫屈——
躺久了,难受啊
让我抖擞精神,重现威风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