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关于傲娇
话说这二公主长淮,也并不是什么好鸟,尤其是越长大越不可爱。
十年弹指一挥间,这一年长淮已是十岁,已经长成了个小鬼见愁。而长公主也已十四岁,出落得如花似玉,又精于诗书音律。二人皆在长安城中名声大噪,只不过后者是美名而前者是恶名罢了。
就比如说吧,这一天是祭天大典,朱华女帝正率领着一干文武百官穿着素白的礼装,按神官的颂词对着祖宗们的牌位三拜九叩,然而这一片齐刷刷的白中突然出现一抹扎眼的红。
这回群臣可不干了,女帝在一片大哗中抬手示意群臣噤声,目光灼灼地逼视长淮。
“阿淮,你这样成何体统?”女帝的口气出乎意料的轻描淡写。
长淮挺起胸脯与之对视,一字一句吐字清晰,“回母皇,儿臣并非大阡皇室血统,不为大阡的列祖列穿丧装有何不可?”
群臣倒抽一口冷气,纷纷猜测这二公主究竟是有多不怕死。
然而女帝沉默半响,只是移开视线,向身侧轻声吩咐,“蓼蓝,带她下去罢,你陪陪她。”
在群臣的目瞪口呆中长公主蓼蓝应声出列,经过长淮身边时拉住她的手,被挣开,复又拉住,有被挣开,如此重复几次,方才顺利把人牵走。
到了人少处蓼蓝才开口,“阿淮,不要再和母皇置气了好吗?母皇这些年来对你如何你还不知道吗?”
长淮垂着头不说话,用鞋尖碾石上的青苔。
“阿淮我知道你心里有怨,可什么样的仇要过了这么久还记恨呢?”声音软软糯糯的,语气却俨然是长姐的口吻。
“什么样的仇?”长淮猛地抬起头来,目光凌厉,骇得蓼蓝倒退一步。
然而长淮只是放轻了声音,慢慢地说,“皇长姐,此事与你无关,我心中自有分寸。”
她径直离开,走了几步又顿下脚步,良久,轻声说,“劳烦皇长姐替阿淮与母皇说一声,阿淮不想呆在这,先回宫了。”
其实也不是想回宫,确切地说,她哪里都不想去。长淮手里摆弄着一块小石头,沿着宫中小道走,冷不防被轻敲了一下脑门。
“对不住了二公主,多有冒犯。”来人笑得月明风清,色如春晓之花,声线清朗,说是对不住却明显没有一丝歉意。
长淮捂着额头后退一步,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做什么?”
目光触及来人若竹色的锦袍,用丝带束起的飘逸长发,以及手中的罪魁祸首一截花枝,忍不住皱起眉头嫌弃,“你怎么穿得这么骚气?”
“呵,”来人又敲了一下她的脑门,笑出声,“好歹我也算是你后爹,怎么和你爹说话呢。”
“我么?”长淮笑嘻嘻地说,“阿淮没爹没娘,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话没说完就被人拽到身前用两只手使劲揉,梳成发髻的柔软的头发硬生生被揉成了鸡窝。
“还乱说么?”
长淮气急败坏地乱抓乱挠,奈何人小腿短,整个人被提到空中,半点作用都没有,只好不住哇哇乱叫,“沈越你这样对我我再也不爱你了!快放开我放开我!”
“哎哎?”被叫做沈越的人眉蹙起来,假意生气,威胁道,“叫父君,沈越也是你能叫的?”
长淮终于妥协,一把鼻子一把泪的,含糊不清地喊,“父君父君……”
沈越也不好太欺负她,便满意地松了手,哪知刚落地小人就嗖的窜出去几米远,嘴里嚷嚷着“小越越”……
虽说长淮是二公主,但众人皆知并非女帝所出,背地里宫人也没少议论,暗中利用职权克扣她的物品的不在少数,更不用提私下里对她的态度了。
这种事长淮是永远不会主动告诉别人的,包括女帝和蓼蓝,沈越因为撞见过几次,算是唯一的知情者。
那时候她正趴在地上把女帝养在池子里的金鱼一条一条捉上来晒成鱼干,蓼蓝在一旁干着急。沈越经过看见就顺手把人拎了起来,长淮还记得他当时挑起一边的眉毛歪着嘴笑得一脸痞气,“哟,干嘛呢?”
长淮在半空中呲牙咧嘴,沈越面色一变,把她拎到一边,不顾她的挣扎把衣服撩起来一看。细白的胳膊上、脊背上青紫得骇人,伤疤摞着伤疤。
她疼得眼泪在眼眶里一圈一圈地转,沈越当即就气急败坏,一边给她细细涂上清清凉凉的药膏,一边数落她,“阿淮,你是个女孩子啊,怎么就一点也不心疼自己?留下疤可就不好看了。那些宫人这样对你,你怎么就不说呢?”长淮的眼泪这才大滴大滴的掉下来。
无论是沈越还是蓼蓝,他们都不能明白,那些从来没有被别人真心心疼过的人,是不会心疼自己的。因为他们在疼痛中渐渐地就麻木了,就不知道什么是疼痛了,终其一生也不再会心疼任何人,包括他们自己。
最后长淮还是被沈越抓回去了,按在石凳上给她梳头,沈越一边梳,长淮一边哎哟哎哟地叫个不停。幸好是祭天大典宫人大都被调出去服侍了,否则被人听到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呢。
“有那么疼吗?”沈越哭笑不得,拍了她的脑袋一下。
长淮叫得更起劲了,“都被你打傻了!”
沈越难得的没有辩驳,只轻轻叫了声,“阿淮。”
“嗯?”
“你就真的不能放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