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大二下学期。
在同寝室的蔡云仙和楼敏不停地怂恿下,秦秀丽决定去圆那个儿时的梦。
楼敏是来自温州乐清的小富婆,爱玩爱闹,一年半时间已经走遍了临近宁波的所有景点,接着挂念的就是杭州的那一勺西湖水了。
那时候沪杭甬高速公路还没修通,火车也没提速,也没有连着七天的五一长假。班主任是一个中年独身的异类男子,任凭三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如何百般哀求,却连半天的假也不给请。
火车9点多从宁波开出,那是四月的天气,春光明媚,锈迹斑斑的火车象一条钢铁长龙熠熠生辉地穿行在万丈阳光中。
那年秦秀丽刚好20岁,蔡云仙22岁,楼敏19岁,三个花一般的女孩儿青春可人,美丽漂亮,就象窗外的空气那般清新明净,吸引了车厢里不少热辣辣的目光。
因为独身的班主任没有准假,整个旅程只有两天,周六去周日回,在杭州最多住一晚。
为着这不准假的恨,一路上,这个独身的班主任成为了三个女生的最大攻击对象,所有旮旯角落里肮脏的丑事都被三人扯了出来。到最后,这个可怜的班主任已经变成了太监、变态狂、同性恋。
在疾驰的火车上,三个美丽的可爱的女孩儿,吱吱喳喳地一路上说着说不完的话,窗外春光灿烂,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青春的骄傲青春的无忧青春的甜蜜芬芳。
多年以后秦秀丽每一次想起这些,都觉得岁月真是不可思议,那是多美的青春呵,怎么一眨眼就没了。
因为不知名的原因火车在绍兴车站停了好久,谁也不知道前面怎么了,广播里一遍一遍地播着:“各位旅客,因前方故障,列车临时停车!”蔡云仙问列车员要停多久,列车员说一会儿就开了。
这个“一会儿”一等就是两个小时。
因为这两个小时,原来2点钟到的火车到4点钟才姗姗驶入杭州车站。
来之前,楼敏牛皮哄哄地说她到过杭州,到杭州绝对不需要导游不会迷路更不会被人诱骗,但一走出站台,这个温州乐清的靓丽小妹就傻眼了。
“怎么跟我上次来时截然不同呵?”小妹先是嘀咕着,“是不是下错了车站?”然后又怀疑,“难道我上次路过的不是杭州?”最后跟人一打听,才知道这是杭州东站,杭州还有一个火车站是杭州站。
楼敏上次下的八成是杭州站。
出站口的空地上凌乱地停满了各式中巴车,一个个打扮着农村妇女式样的大妈大婶拿着一块小牌子窜上窜下地叫着:“小姑娘,住宿,10块钱”“小妹妹,我们旅馆很干净的,只要20块钱”。
楼敏说,便宜没好货。三个人在角落里商量了半天,找了一家报价每间80元的,讨价还价到60元,跟着那个满嘴甜言蜜语的妇女上了一辆肮脏的中巴车。
谁也想不到那个拉客的看似善良的中年大姐奸猾得很。上中巴车前,大姐说她的宾馆离西湖很近,而且设施好得很。但上了中巴后,就知道受骗了。中巴车里脏呼呼地,满车的臭气,让人直想呕吐,那宾馆的设施可想而知,跟那大姐商量悔约,大姐咪咪笑了:“小妹妹,一个个仙女似的,我能让你们睡在车里?放心,宾馆一会儿到了,条件好得很。”
冲她那句“仙女”什么的,三个人就不再说什么。
中巴车在杭州破败的大街小巷里拐来拐去地走了一个小时,上了一条两边都是塑料大棚的坑坑洼洼的土路。
天渐渐黑了,土路上看不到一盏路灯,三个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大姐看出了她们的心思,宽慰她们:“姑娘们,到了到了,放心,杭州人好得很。是第一次来杭州吧,杭州木佬佬好!”
事后,三个人从地图上判断出,那个被中年大姐描绘成天堂的离西湖很近的宾馆,应该在杭州北郊的祥符桥,当时连杭州郊区都算不上,是纯粹的农村,距离火车东站应该有几十公里,距离西湖最起码也是几十公里。
来杭州之前,三个人计划着,一到杭州,马上找家西湖边的旅馆,草草吃了晚饭后,立马夜游西湖。
现实当然比想象残酷。三个人在那辆恶臭的中巴上颠簸了一个小时后所有的游兴都没了,在走下那辆中巴车后,三个人只有一个念头:睡觉!连晚饭也不想吃了。
幸好那个旅馆真的还算干净,旅馆有一个很让人放心的名字:安心旅馆。
但是很奇怪,那种异乡的感觉让三个女孩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房间里只有两张床,楼敏先是和蔡云仙挤在一起,睡了一会儿后,又和秦秀丽挤到了一起。
秦秀丽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从小就期盼的天堂之旅浪漫之旅会是这样的。
晚上9点多的时候,翻来覆去了好一阵的楼敏好心地起来泡了三碗方便面,央求着秦秀丽和蔡云仙吃晚饭。等两个人吃完后,又央求着她们到外面走走。
外面只有旅馆门前有盏小路灯,别的地方都是漆黑一片。
三个人摸黑走到不远的公路上,看着一辆辆货车开着大灯从她们面前飞驰而过。
这是一个美丽的让人充满幻想的春夜,但天上没有星星,地上没有风,三个美女站在陌生的离杭州城只有咫尺之遥的黑夜里,心中充満了无奈。
半夜2点多的时候,秦秀丽突然醒来,感觉到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楼敏是真累了,难得地打起了呼噜,她的呼噜声紧一阵慢一阵,搅得秦秀丽再也睡不着。
来杭州之前,三个人说好谁也不把来杭州玩的事告诉任何人,包括男朋友,怕的是他们跟着来碍手碍脚,玩不痛快。但秦秀丽还是把这事告诉了边成义。
边成义是秦秀丽的老乡,高大英俊,在宁波海洋学院航海系读轮机驾驶。
因为他的专业注定他要在海上飘泊,秦秀丽一直不敢把他当作男朋友。
边成义知道了秦秀丽要到杭州后,一定要跟着来,说她们三个女生出门,他不放心。
秦秀丽就斥他:“不放心什么?我们还会被人骗吗?我们又不是小孩!我们三个女的,你一个男的跟着,算什么!”
女生们都说,一个男生如果肯乖乖地给你骂,说明这个男生是真喜欢你了。
但爱情有很多种,有的真,有的假,有的白,有的黑,有的为钱,有的为色,更多的只是因为一时寂寞,真正两情相悦的,往往又是有缘无份,光靠喜欢又有什么用?
秦秀丽觉得自己是一个很现实的人,如果不能天长地久,短暂的拥有还不如不要。
因为这,她对边成义就淡淡的,有时远有时近,别说边成义了,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对他的感情是深是浅。
蔡云仙是一个美丽的特别有女人味的女人,被很多人称之为“系花”。
她的妩媚、她的温柔、她的善解人意不单让很多男生夜不能寐,就连很多女生也自叹不如。
因为蔡云仙的倾国倾城,也因为秦秀丽自己心底的自卑,两个人平时少有话说。
幸好楼敏象润滑剂一样在两个人中掺和着,渐渐地,三个人竟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蔡云仙来自西施故里酒乡绍兴,在高中时就已是全校闻名的大美女了。高二开始和学校的英语老师谈恋爱,高中毕业后读了两年复习班,到考上大学时,已经谈过四任男朋友。
蔡云仙说,女人味是用感情泡出来了,每经历一次感情,就浓一次,经历的感情多了,女人味自然就出来了。
蔡云仙还告诉秦秀丽,在复习班里,别人都说她是****。那种蔑视的眼神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蔡云仙说,她觉得自己早就老了,如果考不上大学,也许她会自杀,她最羡慕的是象秦秀丽这种能够始终坚守生活底线的人,外界的喧哗永远扰乱不了内心的宁静。
秦秀丽这才明白,原来蔡云仙心底的自卑胜过她的百倍。
那晚的夜分外的静,窗外的雨是那样淅淅沥沥地不知疲倦。秦秀丽看着黑暗中熟睡的楼敏和蔡云仙,不知道她们在梦里会遇到谁,是痛苦,是快乐,是伤心的大笑,还是高兴的流泪?是不是每一个美丽的青春下面,都掩藏着一颗柔弱的自卑的心?
秦秀丽想到了远在宁波的边成义,她问自己,边成义,我究竟爱不爱你?
第二天,雨一直下。
三个人早上5点多就爬了起来,到外面公路上拦了一辆的士,直奔西湖。
终于来到了断桥,在白娘子和许仙的定情处,三个美女迎风伫立,裙裾飘飘,站了很久。因为太早,又下着雨,西湖周边几乎看不到其它的行人,更别说风流倜傥让白娘子一见倾心的许仙了。
烟雨蒙蒙中,只有垂柳在依依飘摇,原来西湖的美是这样的不需任何粉饰。
后来雨越下越大,三个人只有逃似地离开西湖,买了早上8点多的火车票匆匆回了宁波,连合影都没有照。这次仓促的落魄之旅成为了三个人的心头之痛,直到大学毕业,三个人再没有心情重返西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