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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人皮画纸

因祖父与父亲都是乡里的武举人,丘龙自幼便喜欢舞刀弄枪,加上他天生神力,十几岁就能舞动一条二百多斤的熟铁棍,单挑六七个成年武师。

那年,城郊南山闹土匪,路人稍不留神,就会命丧匪手。年仅二十岁的丘龙闻听后,单枪匹马闯上山寨,左肩扛着一盘几百斤重的石磨盘,右手提着一包袱金银,大踏步来到众匪面前。他将石磨盘和包袱掷在众匪脚下,乜斜着双眼说:“三天内给本少爷滚出南山,我这包袱里的金银就当是送给各位的盘缠。有不服气的出来,和我这石磨盘过上三两招,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本少爷下手重,打出个好歹来可别怨我狠。”

众匪见那盘石磨足有四百多斤,丘龙能单肩扛上山,并且面不改色气不喘,一个个都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唯有匪首不服,要与丘龙过招,结果不出三个回合,双腿便被丘龙用磨盘砸成了四截。不出三天,南山上再也见不到半个匪影。州府县见丘龙除匪神勇,就上报朝廷。朝廷赐给他金匾予以褒奖,一时丘龙的名声无人不知。

不料乐极生悲,一次丘龙因打抱不平错杀了人,惊慌之下,他来不及告别家人便连夜逃去了外地,一路风餐露宿,吃尽了苦头。这天他行到一处密林边,听到林子里突然喊打声四起。丘龙一时好奇,就猫腰进林看个究竟。只见林中几个蒙面强盗正在劫夺一个客商的财物。

丘龙大怒,大喝一声,跳出来三拳两脚,把一伙强盗揍得屁滚尿流,抱头鼠窜。客商十分感激,作揖道:“壮士好身手,如不嫌弃,壮士能不能与我一起上路,我愿意出五十两银子酬谢壮士。”丘龙正愁手头拮据,便爽快地答应了。

客商本是阳平府人,名叫石大竣,家里开着造纸坊和几家商铺,也算是一方富商。到了石府,石大竣盛情款待,又取银两酬谢。丘龙婉言谢绝了酬谢,只说:“在下自幼无父无母,四处流浪,如果石老板不嫌弃,我想在你这里当个伙计。一来有个容身之处;二来也不必再四处流浪,不知道石老板肯不肯收留?”石大竣大喜,将丘龙留了下来。

丘龙留在石府,每日好吃好喝,除了每隔几天押送一趟货物外,石老板也不多差遣,逢年过节还送金送银,礼敬有加,日子过得十分逍遥自在。不过日子久了,丘龙也渐渐发现,这石大竣的生意并不景气,可他却很有钱。

丘龙起了疑心,他发现石大竣仿佛并不在乎作坊的生意,每隔一段时间,他就夹着个青布包袱出门去了,几天后才回来。那包袱里好像装着宝贝,石大竣抱着包袱钻进房里,一连几天不出门,每日只让丫环往房里送饭。数日后,石大竣拎着包袱又匆匆出了门,再回来时,便有大把的金银揣在了怀里。

这天,石大竣出门回来,又鬼鬼祟祟地抱着包袱进了房里。丘龙一时心血来潮,忍不住跳上房梁,双腿盘在梁上,倒挂着身子,用舌头在窗纸上舔了个小孔,凑眼朝房里望去。只见石大竣先是洗手,给屋里供奉的一尊菩萨上了三炷香,然后轻轻打开青布包袱,取出一个檀木盒子。打开盒子后,里面又是一个小包袱。石大竣层层叠叠地打开里面的包袱,露出一个香囊。是啥东西如此珍贵?丘龙越发来了兴致。只见石大竣打开香囊,拿出几张薄如蝉翼的东西。这不看则已,乍见之下,丘龙差点惊叫出声,原来那东西,竟然是人皮。

一连几天,丘龙心里都惴惴不安,纵然他胆子再大,也摸不透这石老板弄那些人皮干什么?正在他疑惑不已时,这晚,石大竣让家人摆宴,请来丘龙和他一同饮酒。几杯酒下肚,石大竣有了些醉意,丘龙劝道:“今日就到这里吧,再喝恐怕要醉了。”可石大竣仿佛有很重的心事,沉吟了半晌,拉过丘龙说:“丘壮士对我有救命之恩,石某我终生不忘。不过>>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偷看过我带回来的东西?”“这……”丘龙心头一惊,只得点头承认。石大竣说:“你一定很奇怪我到底是干什么的,为啥要弄些人皮回来,对吧?”丘龙心想这石老板果然厉害,连自己想什么他都知道,于是老实地点了点头。石大竣叹道:“既然壮士说了实话,我也不藏着掖着了。”说着他取来那个青布包袱,从里面取出几张画纸。丘龙见画纸与普通画纸毫无区别,搭手一摸,却大吃一惊,那几张画纸竟然是用人皮制作的。

石大竣告诉他,其实石家本来是朝廷御用的造纸师,拥有一套特殊的造纸工艺——用人皮造纸。这人皮纸纸质细腻滑润,光洁平整,下墨后不粘不滞,色彩更加明亮,堪称天下无双。不过用人皮造纸属天地不容、鬼神难谅之事,石家给朝廷造的纸,用的都是监狱里死囚处斩后的皮。

原来如此!丘龙恍然大悟,不禁又问:“人皮纸造出后,都是哪些人用呢?难道他们不害怕吗?”石大竣说:“既然是御用,当然是那些皇亲贵胄、达官显贵们才有资格啊!他们只要纸好,哪管是用什么造的。”丘龙忍不住道:“死囚也是人,死后还要取皮造纸,这也太缺德了吧?”石大竣脸一红,无奈地说:“朝廷有命,我哪敢不从?而且近几年朝廷用纸量加大,单取死囚身上的皮已经不够用了。如今的画纸,都是我从百里外的平安县千方百计弄来的。”

石大竣告诉丘龙,平安县地处恶虎岭下,岭上有一群恶虎,经常下山,蹿入县中吃人,别说是老百姓,连平安县的县令都吃过两个。不过这群恶虎有个怪习,只吃人的头颅四肢,皮骨不动分毫。每次恶虎吃人后,打听到消息的石大竣便立即赶去,偷偷取下死者的皮肤,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付给死者家人一大笔银子,算是补偿。恶虎每月都会下山,每次都连伤十几人,因此石大竣经常出远门,就是去取人皮的。

丘龙听后,不解地问:“难道这平安县的父母官不管恶虎伤人的事吗?”石大竣苦笑着说:“自从恶虎吃了两任县令后,就再也没有当官的敢来平安县赴任了,生怕有来无回,喂了老虎。只可惜苦了这一方的老百姓呀。”说完叹息不止。

这年秋天,石大竣让丘龙押送一车货物去平安县,临行前吩咐他,千万小心恶虎。丘龙表面上答应,心里却早有铲除恶虎,为民除害的主意。到了平安县,丘龙交了货物后吩咐随行的人先回去,说自己有些私事要办。

当天,他饱餐一顿,到铁匠铺买了把钢刀,又去集市买了只活羊,向当地人打听清楚去恶虎岭的道路,便提着活羊、钢刀一路赶去。恶虎岭山高林密,阴风刺骨,丘龙不等天黑,把活羊一刀宰了,然后提到上风处,遍地洒满羊血。不到半炷香工夫,只听密林深处传来几声虎啸,嗅到血腥味的那群恶虎,咆哮而来。躲在暗处的丘龙见这群恶虎足有六七只,个个体大如牛,张牙舞爪,也不禁暗暗心惊。

可此时已无退路,丘龙暴喝一声,手持钢刀跳出来,刷刷两刀,只见血光飞溅,猝不及防的两只恶虎立时毙命。其他恶虎凶性顿起,一起扑向丘龙。丘龙毫无惧色,手舞钢刀,恶斗群虎。平安县的百姓听说有义士上山除虎,纷纷赶到岭上打探消息,不想众人刚上岭,就见丘龙浑身鲜血,腰间用草绳拴住六七个虎头,大踏步地往岭下来。

杀了恶虎,为百姓除了一大害,丘龙十分高兴,只是担心石大竣没了地方弄画纸的材料,该如何向朝廷交代。可是石大竣听说丘龙杀了群虎后,惊喜不已。他告诉丘龙,这人皮造纸的事太缺德,他早就不想干了,如今正好借机金盆洗手。此后石大竣果然不再制作人皮纸,专心经营商铺。而丘龙由于除虎有功,被朝廷破例赦免了杀人罪,于是他辞别石大竣,返回乡里。

光阴荏苒,三年后,已经成家立业的丘龙偶然路经平安县,见当初繁华的街道不见踪影,到处是残垣断壁,破门烂户。街上行人稀少,偶尔见到几个百姓,也是衣衫褴褛,满脸菜色。丘龙疑惑不已,按说自己除了恶虎,这里应该是买卖兴旺,百姓安居乐业,如今怎么反倒不如从前了呢?于是他顺路来到石大竣家,打探情况。

石大竣见丘龙来了,赶紧杀猪宰羊,设宴款待。丘龙不等坐稳,便问起了平安县的事。不想石大竣吞吞吐吐地不肯说。丘龙急了,跺着脚说:“石老板,我是个急性子,你再不说我可走了。”石大竣这才道:“我也不怕得罪你了。其实这平安县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呀。”什么?丘龙听得一头雾水。

石大竣告诉他,自从平安县没了恶虎,就来了个姓刘的县令。这刘县令外号“刮三尺”,意思是再硬的地,他都能刮下三尺地皮。刘县令上任后,见此地富饶,就巧立名目,设立各种苛捐杂税,盘剥百姓,鱼肉乡里。如果有不服气的,他就叫恶吏带着衙役把此人全家下狱。不出几年,一个好端端的富饶之乡,就被他祸害得不成样子。

石大竣悲怆的说:“人人都说猛虎凶恶,可老虎吃人还吐骨头,可那些贪官污吏要是吃起人来,连骨头都不吐啊!”

丘龙呆了,他万万没想到当初恶虎虽凶,可一年也伤不了百十个人,这刘县令上任三年,却弄得数万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他左思右想了半天,怎么也想不明白,当初自己铲除恶虎,到底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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