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用晚膳吧!”初七站在我的身后,冬夜有雪的映照,光线便格外的好,除了夜风清冷,丝毫不觉得天已黑了。
厚重的貂皮披风搭在了我的肩头,微心站在我的身后,轻轻探了探我的手:“娘娘,更深露重,小心身子。”
我微微一笑,近来心里总是担心,一为乐单,二为芷音。
芷音那日在棠梨宫所说的话,我久经回味,总感觉她变得不同了,但具体在哪里,又说不出来。然而她除了偶尔在我这里、芷音那里串串门子外,依旧同之前一样,深居简出,沉默寡言。
以前她的安静,让我觉得理所当然。可是近来,她越安静,我就越觉得不简单,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娘娘味口不好,奴婢熬了些小米粥,放了姜丝,不如配着白茶做的小菜,用些吧?”
我微微抬头,看了看初七一脸的希冀,不忍她又再次失望:“嗯,嘴巴里总是清淡,就配点小菜来吃吧!”
一顿晚膳,热了好几次,初七终于松了口气,轻快的步子,小跑着去了小厨房。
“娘娘似乎,对玉茗宫的白茶姑娘,特别上心一些。”微心淡淡的看着我,她不是自幼随在我身边的,对于这个少主的过去,知道的便也就少些。
我从秋千上下来,看着天上盈白的月亮:“白茶她,自幼便是跟在风灵乔身边的。”
微心身子一震,没有说话。但相信她明白我这句话,隐藏的另一层意思。白茶,一如我的姐妹,那样亲近的相处了十六年,她对风灵乔的熟悉,绝对超过微心和初七两人。
可是撇开感情不谈,她也会是我的身份,隐藏的最大的祸患。
我下不去手,只是在跟她耗着,一日认不出来,便一日平安。
暖冬已经死了,不能再出一个白茶。
蜷缩在诺大的软榻之上,深陷在柔软的锦被之中,内殿里燃着炭火,可还是觉得浑身冰冷。
所以,当温暖的气息环抱着我的时候,虽已三更,可还是醒了。没有睁眼,就反身投进了他暖暖的怀里,连发丝都泛起了热气,终于安安稳稳的睡了一觉。
“五更天了,奴才侍候皇上早朝。”朦朦胧胧间,听到肖文的声音低低的传来。
揽在我腰间的大手探出来挥了两下,肖文又退了出去。
我已经醒了,本来就浅眠,何况又有人进来。
“皇上要起身吗?臣妾来服侍吧!”懒懒的开口,却并不动作。
低沉的笑了,声音就在我的头顶,下巴磕在我的额上:“爱妃再睡会儿,朕也偷一天懒。”
“好。只是皇上不早朝,可不能将这罪名落在臣妾头上。”欢喜一笑,埋得更深,交缠的肢体没有情欲,只是相互依偎着,吸取他身上的暖意。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他浅浅的笑,下巴蹭着我的额头,喉结滚动,流畅的线条顺着颈子往下,包裹在雪白衬衣里面,微微露出的,是……
小手经不住诱惑,指尖微微刮着骨骼走势,酸出声来:“皇上在臣妾的身侧酣卧,心里却还在想着暖妃娘娘,当真一朝只见新人笑、君王哪闻旧人哭。”
他抓住我杂乱无章、四处游走的手:“哦?乔儿这话何解?”
垂下眸来,幽深的视线含笑锁在我的脸上,热气让脸蛋儿红朴朴的映在他认真的眸子里。
我幽幽一叹:“皇上刚刚念‘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这句诗的前题分明是‘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放眼后宫,这最后被皇上迎进来、算得新人的,不是暖妃娘娘吗?”
他含笑的眼睛一闭,啄了一下我的鼻尖:“朕的后宫,确实有一人,堪称天生丽质、回眸一笑百媚生,让后宫粉黛无颜色。肤如凝脂……”大手钻进我的睡袍,像在印证那句‘肤如凝脂’,粗糙的茧划过腰间,带来一阵轻颤。
然而,他却不放过我。
声音暗哑,性感而低沉:“弹性……”
手顺流而上,大掌一圈,肩膀尽在他的掌握之中,拇指轻轻摁在肩胛窝处,微微一滑,似有意似无意的擦过,本就低沉的声音更带着颓迷的味道:“……”
凛住了呼吸,盈润的肤色在他似带有魔力的手掌之下,变得绯红,睡袍里包裹的娇躯颤抖着,想要逃开,却又无力。
“不盈一握……”低低的笑了,热气喷勃在我耳边,他撑起的胳膊一瘫,整个趴在了我的身上。
“嗯哼……”不堪重负!
“哈哈哈……侍儿扶起娇无力。”似在笑话我,似在宠溺我,他双手扶着我的腰一翻转,便成了我趴在他胸前的姿势。
衣衫凌乱,肌肤相亲。我微微撑起手臂,凝眸看着他的精力充沛的兴致,手扯上肩头滑落的睡袍,包裹住裸露的肌肤,埋首他颈侧:“皇上既然不起,那臣妾便再陪着睡会儿。”
亲亲我的额头,蹭着光洁的肌肤,狡黠一笑:“这就对了。”
拍着我的背,调整了个舒适的睡姿,大手蒙上我的眼睛:“乔儿好生睡会儿,朕,陪着你。”
溺爱的语气,我几乎无措,好在眼睛在他手心里蒙着,长睫微眨,狠下心来不去理会他的贴心,竟不知不觉间放松了下来,沉沉的又睡着了。
我心里总是渴望着这样单纯相依的日子,偏偏又在恐惧的倒数着眼下粉饰出来的太平生活。能有一朝相伴,都有窃来的喜悦。
我一直在等,自从帮助暖妃复宠之后,我就在等着她下手的那天。
终于,没有太久。
“娘娘,暖妃宫里的秋杜鹃,花盆摔碎了。”微心似在说着一件十分平常的事儿,偏偏这么平常的事儿,却让在雪芙宫里小坐的月妃,神色一震,眉角垂了下来。
我不动声色的看着月妃,又貌似无意的接着下问:“那可是月妃娘娘精心培育的花儿,怎么这么不小心?暖妃也真是,为什么不让细致的宫女去照看呢?”
微心接过话来,微微一笑:“可不是呢!只是今儿个打破花盆的,是暖妃娘娘自己。”
“怎么回事儿?”
“紫妃娘娘在那里,可能说了什么让暖妃激动的话,一不小心,就把花盆摔着了。”
“哦,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赶紧再找个盆子,将花儿移栽过去不就得了?”我眯上了眼睛,看似不予理会。
月妃却开了口,笑道:“这秋杜鹃颇有些脾性,一般的移栽未必能存活下来。白茶!”
“是,娘娘。”
“你培植秋杜鹃很有心得,去帮暖妃娘娘把花儿栽好吧!”
白茶应了,先行告退。
我心中不悦,月妃何时与白茶,已经彼此信任到了这样的地步?白茶常年跟在风灵乔身边,虽不是善于的人,可向来也不屑于用些下三流手段。
月妃让她去移栽秋杜鹃,分明就是说明白茶也知道那里面的猫腻儿。但她却不推诿,径自就去了,脸上丝毫看不出不安、或是内疚来。
一使眼色,本来守在门旁的环儿,悄悄的跟了上去。
秦贵人坐在我常坐的秋千上,貌似不经心的晃悠着,缓缓开口:“彤史上,紫妃好像迟了六七天功夫了,该不会,有了吧?”
“怎么会?”月妃一惊,身子坐直,意识到自己话中有异,忙补充到:“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出来呢?好叫太医去把把脉,让皇上也高兴高兴啊!”
是啊,那么巧。巧在这事,我知道是因为汀兰宫里有人会将紫妃的一举一动都告知我,秦贵人知道是因为她掌管着敬事房。
而暖妃,她是明知道而故意一石二鸟,还是不知道正巧撞了个巧合?
不管如何,我乐观事变。
“娘娘,不好了!”环儿匆匆忙忙的跑了回来,气喘吁吁的道:“白茶姑娘,被紫妃娘娘叫人抓起来了!”
我徒的起身,关心则乱:“为什么?”
环儿脸上还写着震惊,忙回答我的问话:“紫妃娘娘说白茶居心叵测,居然在秋杜鹃花儿里下毒,意图谋害皇嗣!”
月妃一惊,身子一软,就昏了过去。
秦贵人忙上前掐她人中,又招呼宫女去传太医,一时间,没人顾得上理会被萧紫衣抓走的白茶,全部的注意力都转嫁到了月妃身上。
“秦姐姐,这里交给你。”我恨不得马上飞去沁阳宫,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白茶都不能落在萧紫衣的手里。
微心陪着我,两人赶到沁阳宫的时候,那里已变成了三堂会审的场所。
白茶被绑着扔跪在地上,萧紫衣斜靠在软榻之上,貌似娇弱无力,而暖妃则脸上带泪,背过脸去,幽幽哭泣,正中坐着的,是一脸阴沉的姬胤宸!
萧紫衣动作真快,竟然把他都给请了过来!
眼皮瑟瑟跳动,不安、担忧,都浮现在心底,尽管脸上平静、毫无波澜,可心里,已是翻江倒海的闹腾!
郭家暖月,暖妃娘娘,没想到你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说,这秋杜鹃里,是什么东西?”姬胤宸开口,阴沉的脸上挂着不耐与愤恨。
我站在门侧,不进、不退。
盆里是什么东西,难道他自己不清楚吗?烧成灰烬的宁神香,辗成粉末的宁神香,都是他赏赐给月妃风叶心的东西啊,如今,这东西不过转移了个位置,他就辩不出来了吗?
一旁跪着的太医,垂着头不语,他的身前,就有一撮原先是秋杜鹃花盆里的土。
看样子,明明太医已经分辩出来了土里不该有的东西。
“回皇上话,奴婢,确实不知。”白茶跪在地上,垂着头,小脸上除了惶恐不安,看不到其它的表情。
“不知道?这秋杜鹃,不是月妃玉茗宫里的东西吗?”
白茶轻声应:“确实是月茗宫里的花儿,搬来沁阳宫,近两个月了皇上。”
暖妃扑通一声从软椅之上滑跪在地,冲着姬胤宸磕了个头:“臣妾进来宫中,连个近身的宫女都没有带,负责照看这些花的,也都是月妃娘娘拨过来的人手。皇上,这花儿的土里有麝香,臣妾确实不知啊皇上!”
她梨花带泪,断断续续的哭泣声,扰人心乱,惹人心怜:“臣妾一心侍候皇上,还盼着能替皇上生个一男半女,哪知……”
“扶暖妃起来。”
萧紫衣歪在软榻之上,扭过头来趴在皇帝肩头伤心:“皇上,臣妾……”
阴着脸的姬胤宸神色一软,俯身拍了拍她的肩膀:“紫儿刚刚有孕,不宜太过伤心。”
我闻言,身子一震。紫儿,叫得多么亲呢!
虽然早已猜到,但如今从他的嘴里得到证实,却还是有些无法接受。萧紫衣有了孩子,一个让姬胤宸从心里盼望的孩子,那么,她今后的风光荣耀,还不都随之而来了吗?
再搬倒她,谈何容易!
第一次痛恨起月妃来,既然有心下药,何必这样少的份量?微微一点点儿,长期闻的人才有影响,这紫妃,只嗅了一次,根本毫无作用罢了!
有心送花儿,有心让姬胤宸抹掉这件事,何不当初在每个宫殿之中都放一盆呢?
“贱婢!快说,这花里,到底放了什么东西!”
白茶身子一抖,埋下头来,半晌,才恍然大悟:“奴婢当初怕这花儿难过冬,便将皇上赐的宁神香,辗成了粉末,撒在里面。”
果然,姬胤宸脸上更阴霾,只是这宁神香是他所赐,里面是不是真有麝香,他也就最清楚了。
“太医,果然是宁神香?”
老太医复又捻起沃土,放在鼻端轻嗅,才谨慎的答道:“回皇上话,确实是宁神香。”微微一顿:“旧时宫里为了让主子秋躁时可以安眠,会制一些宁神香来,偶尔会放麝香。”
姬胤宸眼睛一扫,他身侧的肖文立马跪下:“皇上明鉴:之前会放麝香,那是因为之前宫里没有这许多的主子娘娘们。自打娘娘们进了宫,这些沉香全部都收捡起来了,除了皇上的龙游宫偶有燃一些外,其它娘娘的宫里,都不会奉这些香。”
我偏过头,对着微心耳语:“去玉茗宫,拿些新的宁神香。”
她不明白,但很快的隐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