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扬迎上白锦思诧异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开口问,“VIP03号的病人是你接手的吗?”他也是在床头的病卡上瞧见主治医生的名字的,也很诧异,她明明是该回电子对抗营,怎么调回陆军医院了?
白锦思点头,顾清扬问的就是刚才那位患了肺癌的军人,不过她愣了一下,难道顾清扬此行来的目的是看那位军人来着?
顾清扬沉沉地呼出一口气,眉宇间紧紧地皱起,“他的时间,也不多了吧?”
白锦思迟疑了一会儿,但还是重重点了一下头,“最多,两个月!”
“这么短?”顾清扬震了一下,情绪没有控制住,脱口而出的话声音也比刚才大了一些,见白锦思正看着自己,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他咬了咬唇,整个高大的身躯都往下颓废了些,低低出声,“真的,只有这么点时间了吗?”
意识到他异常的情绪,在看到他眼神里突然流露出来的哀切时,白锦思心里也颤了颤,轻声回应,“病人生存到了后期也是要看意志的,靠着毅力支撑得更久一点的案例也不是没有,只是,癌症病人后期是非常痛苦的,到了后期,很多人都会觉得死了比活着好!”
顾清扬对视着她的目光,重重一叹,“我明白!”中间有段短暂的沉默,两人在清醒的时候这么沉默地相处机会几乎还没有过,白锦思觉得有些不自然,正要找借口出去巡视病房,就听见顾清扬朝自己摊开了右手,她愣了一下,便听见了他凉悠悠地声音。
“你是不是该把手机还给我了?”顾清扬语气清幽地说道,把正要出门的白锦思愣了一下,这才暗吸一口气,懊恼到眉头都打了结,怎么就把这件事给忘记了?白锦思有些手足失措,加上站的位置离他有些近,她赶着想出门,跨出两步之后恰好站在他面前,她神情发愣的一刻便嗅到了来自他身上的一股淡淡的香水气息,很经典的古龙水。
从不用香水的白锦思对品种繁多的香水气息一点都不敏感,加上她职业的规定,有些病人对香水过敏,她对这些含有香气的东西都是避而远之,但这么近的距离,闻着这种淡淡的几乎一呼吸一出气就再难嗅到的香气,掠过鼻尖的那一丝柔和的香居然让她愣了好久!
那天晚上在车上,夹杂着烟丝和酒精的混合浓烈气息给她的感觉实在是谈不上什么好印象,但这股似有似无的香气却让人整个人都为之清爽,干干净净的气息。
白锦思随即摸着自己的衣服口袋,扯了扯包包,发现自己怎么一下子变得笨了,她怎么可能把他的手机随身携带,被他一提及就条件反射性地去摸自己贴身的包,她在心里低咒自己的反应能力,更是因为被他这么看着让她有些动作不自然,她再掉过头取出办公桌柜子里的包翻了翻,最后才抬脸看着他,“抱歉,没带!”
她应该是放在宿舍里了,因为前段时间她都一直随身携带的,就是想着如果有机会遇见他就顺便给他,郁闷的离开训练基地那会儿,她本是想找于新给带回去的,结果于新同志那是跑得比她还快。
顾清扬看了她一眼,前段时间训练忙,原本是调他去训新兵,但师长临时叫他回去接管这一季度的加强度训练,他只好把训练新兵这边的事儿交给了于新,得到消息的第二天,上头催得急,他是被团里的电话给吵醒,洗了脸就急匆匆地往回赶,以至于也忘记了手机的那事儿。
一想到那只手机,顾清扬就不得不想起那天自己被扔在半路上的狼狈情形,大晚上的,又下过雨,那条路被渣车拉过的泥土给盖了一大半,又没有通讯工具,他是徒步走回训练营地的,想想就觉得郁闷死!
白锦思发现顾清扬看她的眼神有些怪了,那晚上她嚣张地开着车就跑,临跑前还朝他扔了个空啤酒罐子以示自己的强烈不满,虽然后来也曾担心不知道他怎么回来,但总归是看到他吃瘪,心情也变得闷好,只是现在,貌似,那种即将要被事后清算的预感越来越强了!
“我找时间给你吧!”白锦思急忙移开目光,装模作样的看了一下时间,“要不明天?如果你急着要的话,我下班就去给你拿过来!”
“白主任,急诊!”门口响起了一道焦急的声音,助理拍着门,看着房间站着的人愣了一下,接着语气急促地说道:“有个从建筑工地送过来的民工,高空坠下胸口被钢管刺穿,性命垂危!”
“我马上就来!”白锦思极快地从办公桌上取下听诊器,越过顾清扬时,低声飞快的说道:“我找时间再还给你,失陪!”
白锦思的身影是飘出去的,声音却依然在过道上响起。
“给我说说伤者的基本情况!”
“伤者四十二岁,高空落下时直接被矗立在地面上的钢管刺穿胸部,失血过多已经出现休克!”
“……”
白锦思刚迈出办公室,顾清扬也走了出来,听到过道上白锦思那焦急的声音,眉头蹙了一下,看看时间,已经快四点了,如果急救上手术台没有两个小时怕是下不来的!当医生也确实累。
想着这些,顾清扬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他想这些干什么呢?
他今天来的主要目的是来探视那位领导,他来K市陆军师之前曾属于三八军,而那位退休的领导跟父亲也颇有渊源,所以得到消息,他便赶了过来。
刚站在门口就接到团里来的电话,是老郭打来询问病情情况的,顾清扬低声地详细说完,脸色也渐渐地变得无奈而伤恸,等电话一结束,顾清扬便走出门,“走吧!”
守在门口的李力先正专注地看着那急速离开的白色身影,纳闷地挑眉,咦,顾老大认识的?竖着耳朵偷听到的消息好像是,顾老大的手机落在她这里了,怪不得顾首长上次打电话来语气严厉地指责,手机怎么关机了,害得家人都联系不到顾老大,急坏了顾妈妈!
原来在她这儿啊!
咦,这位医生叫什么来着?
李力脑子转了转,回想着刚才在床头病历卡上的一瞥,随即憨厚一笑,又侧脸看了看办公室上的标牌,记上心来!
“清扬,谢谢你啊,谢谢你还记得我这把老骨头呢!”醒来的老人看着床边坐着的顾清扬,既欣喜又感慨。
“老首长您真是见外了,今儿我可是替你接了不少电话了,都是师部打来了,臧师长有任务在身来不了,他让我代他向您说一声‘对不起’!”顾清扬说完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朝病床上的老人肃然地敬上一个军礼,床上的老人也朝他颤巍巍地举起了右手放在脑边回礼,随即伸出手,顾清扬急忙靠过去握住他的手,轻声说道:“小心,别碰了针管!”
老人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了,四肢都被针头扎得有淤青,顾清扬见了心里忍不住地有些难过,小时候爷爷病重后期的时候,针管根本就扎不进去了,想要找血管都找不到,看看那一根根又长又细的针头套了一次又一次,吓得当时年纪还小的妹妹哇哇大哭,抱着爷爷的胳膊死活不让护士再扎,顾清扬还记得妹妹大哭时说的话,阿姨,你扎我吧,别扎我爷爷,我爷爷疼呢,疼呢
直至长大,在顾清扬的内心深处也依然记得那一幕,有时候晚上失眠老是会想到以前,想到逝去的爷爷,总是让他心酸不已!
老首长握着顾清扬的手示意他坐下来,又让护士帮忙将床摇上来一些,“跟我讲讲部队里的事情吧,我是特别特别地想听啊!”老人说着,陷下去的眼眶里有盈盈闪动的泪光,顾清扬点点头,“好,我讲给你听!”
白锦思来到病房的时候,走到门口就听见了房间里的笑声,这种笑声让人觉得既亲切又温暖,她示意助手先去其他病房查看一下,自己则站在门边收拾好心情,眉宇间有着一丝被她死死压制住的哀痛,她伸手抹了一下自己的眼睛,深吸一口气之后才决定踏进去。
“白主任,您过来了!”老太太正坐在一边听那边的谈话,满是皱纹的脸上还洋溢着笑容,些许是好久没有这么开怀地笑过,她的脸上除了有笑容之外,眼睛里都笑出了泪水,见到白锦思推门进来,便站起来打招呼。
“老太太您请坐,坐着吧,我就过来看看!”白锦思也意外顾清扬居然还在。
正在谈话的两人见到白锦思进来了,也停了下来。
“老首长,你今天精神不错啊!”白锦思走到床边,一边翻看查房记录所登记的备注,一边笑着跟他说话。
“你们都这么叫我叫着叫着就生疏了,思思啊,没想到你都这么大了,我刚来的时候还昏迷着,我老婆子又不认识你,醒来时一听说是你,就迫不及待地想见见你,白司令家的好女儿,一晃就长大了,这时间啊,真是跑得快啊!”
“杨伯伯,我就是想给你个惊喜啊!”白锦思冲着老人俏皮一笑。
“哦,终于舍得叫我一声伯伯了,你这丫头!还想在我面前蒙混过关呢!”老人心情特别好,白锦思也留下来陪着老人聊了一会儿,之后看老人有些疲惫,白锦思和顾清扬才起身告辞,临走前杨伯伯还再三嘱咐有时间就过来坐坐,两人都点头应允,等两人出了那道门,老太太才走到床边轻轻地说:“这两孩子挺登对的!”
老爷子也认可地点点头,拍拍老伴儿的手,“你的眼光一向都准,这两孩子都很优秀,我看也中!”
“那你刚才怎么不旁敲侧击地提一下,问一问呢?”老太太有些埋怨,倒了些水把吸管放进水杯小心翼翼地移到老爷子的嘴边喂他喝水。
“这还用得着问啊,白司令又不是没说过,前段时间我才听老李说了,三八团里的青年才俊啊都被老白给仔细甄选过一遍了,没看上眼儿!”
老太太也有些惊讶,却也没发表什么评论,而是低低地说道:“我刚才看那丫头进来的时候眼睛有些红,好像哭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