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农历二月十五。清代开始,北方定花朝于二月十五,南方定花朝于二月十二。
风俗:祝神庙会,游春扑蝶,种花挑菜,晒种祈丰,制花糕,赏红等。
源起:盛行于武则天执政时期。因武则天嗜花成癖,于是,每至农历二月十五,她便令宫女采集百花,和米一起捣碎,制成花糕,来赏赐群臣。后来上行下效,渐形成“花朝”。
是良辰
百花生日是良辰,未到花朝一半春。
万紫千红披锦绣,尚劳点缀贺花神。
——[清]蔡云《咏花朝》
恍然回首,竟已是百花成洲。
天地一片繁锦色,花光肆意。
所谓“百花节日是良辰”断然是有理的。也是,这日是花朝,悠悠好时一半春。且看那百花夭灼之艳,好似换了人间。处处都是灼人眼的靡丽艳艳。他看着看着,也就醉了,于是便念那春深之处百花之主,不知是否也有一日会化身成女,飘然而至。
若是果真有缘遇得百花所化女子,他大约也是会如崔元微一般在庭前摆上美酒佳肴,与之听风酌酒,度一夜良宵。
念及此处,一时意快,忍不住便道,“万紫千红披锦绣,尚劳点缀贺花神”。说眼下,这街市上的炫目雕饰似是那千红万紫的花,盛如锦绣,似是人人有欢情,都忍不住要妆点一二,以贺花神。
蔡云这首《咏花朝》诗既已写到崔元微与花神,便不能不提及一段嚣艳往事。此一段事记于唐人谷神子所撰志怪小说集《博异志》。原文写得精妙冶荡,情致楚楚,十分动人。
有男子名曰崔元微。唐天宝年间的文雅书生。生得俊眉秀目。彼时,正值早春二月。某夜。他一如往常,踱步至庭前园中,内心清和宁谧,不觉任何异样。坐定之后,便品茗赏花,心中无限欢悦。
却忽然,见一群姿容绝丽的女子前来谒见,一时无措。彼时,他只觉有阵阵春风,百花弥望,不自知觉便迷醉其中。也不知那花香因何此般浓烈,令他惊讶。女子一一自我介绍,他单单记住了娇小玲珑的那一个,众人唤她,醋醋。待崔元微醒过神来欲上前问众女子来由。醋醋却先一步开了口。
醋醋说,有扰主人,众姐妹欲借此地与封姨相见。崔元微不知封姨何人,但见醋醋开口,周身亦是和颜,也便应声无碍。崔元微是宽厚之人,既有女子前来相聚,也是缘深。于是,他便命丫鬟准备果肴,摆上美酒,以尽地主之谊。
封姨来时已然令崔元微身下清风扑灌,却不知缘何。再见周身女子,心里一阵惊动,不曾料想,这些如花的女子竟个个非凡间物。
众女子谢过崔元微之后,便与封姨把盏畅饮。原本是好事,却因封姨大悦碰翻了酒盏,洒了醋醋一身的酒水。醋醋也是心意不开阔的小女子,竟生生动了气。怒曰:“诸人既奉求,余不奉求。”于是,拂衣而起。夜宴也终究不欢而散。
崔元微不是不以为然,心中几多遐想,却也没有着落。却不料次日,在他正心思忡忡,思考昨夜所发生事的诸般不寻常之意味时,醋醋竟又一次现身,说明了事情的原委。听醋醋三言两语道尽,崔元微便觉恍然,自觉一种仙意在。原来如此。
昨夜众女子都非凡间物,乃百花之精,或为花神。醋醋亦是石榴花所化。原本众女子欲来人间花苑令百花盛放迎春,却遭遇风神封姨欲刮风阻挠。
于是,昨夜本欲借崔元微做东,齐齐向封姨求情,却因昨夜醋醋一时性急,将事情弄坏。今日,众姐妹相怨,于是醋醋便唯有再次现身,请崔元微出手相助。
崔元微是凡间男子,也不知自己可为何事。于是便听醋醋说到,需准备红色彩帛数条,画日月星辰等图案于上,并于二月廿一的五更,将绘有图案的彩帛悬挂园中百花树上,即可。
否则,将狂风四起,将百花扫落。于是,崔元微便依醋醋吩咐,将事情办妥。遵彼指教,置备彩帛,画日月星辰其上。五更时分,将彩帛悬于园中花枝之上。
是夜。果真狂风大作,百花却因崔元微一助幸免于落。于是,众花神重又现身,齐齐来到园中向崔元微道谢。并各自兜出百花花瓣,赠与崔元微和水服下。崔元微不知,饮百花水者,可活至百岁。也因此,民间便开始流传了一种习俗,即每逢此日夜里五更,便纷纷悬彩护花。“花朝”一节便应运而生。
不知彼时,谷神子撰此传奇,是否也是怜春光日短,匆匆而逝,于是决定落笔写下这样一个春风夭夭的故事,以慰心中难尽之春情。
即使如此,这春日时光总是短暂,犹如烟云,似是年年也不能尽兴。只是,若能与命里良人执手,我想,即便是春光片刻,大约也是好的,也是足够的。
袅东风
春到花朝染碧丛,枝梢剪彩袅东风。
蒸霞五色飞晴坞,画阁开尊助赏红。
——[清]张春华《沪城岁事衢歌》
花朝这日。
这人间里也真似样样都是妙物。
有一种生机从大地细微处渗出来,蔓延开。
沪城是上海。张春华笔下的古老沪城,在这花朝一日别有无限风情。彼日,诸般生灵都似被那春风熏染过。于是,他开篇即入题,以一句“春到花朝染碧丛”落笔于琳琅春景,然后再慢慢收束。
他先是写花朝时令,万草皆荣,碧丛之绿也似要渗出,着实耀眼。句中一个“染”字更是将春意氤氲的美好写得十分生动。大有王安石那句“春风又绿江南岸”的一“绿”之妙。碧即是绿。绿则是一种生机,大约也是这春半的时日里最显著的颜色。如此,满眼碧丛,就只是沉默望着便已然有一种无言的生气。
低眉是绿意无限,抬眼又是一番活泼的好风景。“枝梢剪彩袅东风”写的是人们悬挂于花木之上的红绸彩条随风摇荡。这番景象,就似是藏地的片片经幡,放眼望过去,或许也有一种祥瑞之气在,也会透出几分禅意。且又有百花相衬,实在让人不得不以之为妙。
落笔此处,不由忆起红楼梦里的一段话。第二十七回《滴翠亭杨妃戏彩蝶,埋香冢飞燕泣残红》里记道:
至次日乃是四月二十六日,原来这日未时交芒种节。尚古风俗:凡交芒种节的这日,都要设摆各色礼物,祭饯花神。言芒种一过,便是夏日了,众花皆卸,花神退位,须要饯行。然闺中更兴这件风俗,所以大观园中之人都早起来了。那些女孩子们,或用花瓣柳枝编成轿马的,或用绫锦纱罗叠成干旄旌幢的,都用彩线系了。每一颗树上,每一枝花上,都系了这些物事。满园里绣带飘飘,花枝招展;更兼这些人打扮得桃羞杏让,燕妒莺惭,一时也道不尽。
要说的虽是芒种,却因循写出了花朝。也说,“那些女孩子们,或用花瓣柳枝编成轿马的,或用绫锦纱罗叠成干旄旌幢的,都用彩线系了。每一颗树上,每一枝花上,都系了这些物事。”曹公写得再生动不过,是可以想见的一番风情,一帧喜新的画面。真真是美了眼目,悦了心目。
再说回张春华的诗。他继而写到“蒸霞五色飞晴坞,画阁开尊助赏红”。那是一种闲洒萧逸的荡然。坐在楼阁之上,执一盏清酒,看花坞之上烟霞媚媚。再悠适不过的生活。
张春华也点出了花朝“赏红”的习俗。花朝那日,自古就有剪红色绸条之类的丝条悬于花木之上,有祝花木繁盛、人寿年丰之意味。此举即为“赏红”。清人顾禄所撰《清嘉录》中也写道:“(二月)十二为百花生日,闺中女郎剪五彩缯黏花枝上,谓之赏红”。
这首诗写得曼妙,有一种洒然的喜庆之气在。可知花朝之日,人心之悦也是一道羞涩又意蕴绵长的好风景。全诗就如同一帧画,似有二三少年欢喜小跑,也见各家女子悬彩言笑,再有他与友朋弟兄齐聚楼阁,把酒对春风,笑谈人生事未了。
春光弥望,满心花情。多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