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总是会对说我：“现在不是你玩的时候。跟他们一起耍，以后还不是要靠自己？好好读书，找个好工作，这才是正道。”渐渐地，在一次又一次母亲的铁拳镇压下，我默默地走进了母亲制作的牢笼。
人的想法和行动是息息相关的。当实施了反抗的行动，失败带来了绝望，人就需要欺骗自己，得到暂时的心安。害怕母亲再一次的以死相逼，我把自己锁在屋里，用母亲的那套说辞来欺骗自己。只有当母亲不在时，心灵才能得到一点点的解放。
渐渐地，我长大了，开始接触了社会上的人和事，发现并非像母亲所说，一天到晚盯着书本看，多考几分，就能活得更好。
多年以后，大学毕业，我进入了社会，发现母亲从小的圈禁让我失去了太多太多。如果可以重新选择，我会把这些时间用于和同学一起去打球，玩游戏，甚至是追求自己喜欢的女生。
这样，我会有很多的朋友，获得很多的社会经验，也会活得更好。
苦，很多时候并没有什么意义。吃很多苦，不代表会有更多的收获。歌德一生顺利，没有经过什么大的挫折，但同样成就一番大事业。
有些可怜的小孩，一出生就吃苦，吃不饱肚子，读不了书，长大当矿工，最后还葬身矿井。不要相信那么多的励志大片，一是骗钱，二是培养心甘情愿吃苦的奴隶。我失去了太多本应有的快乐，走了太多不必要的弯路，最后却用吃苦来麻醉自己。
正视自己人生的一个大错，是需要极大的勇气的。
10.13 心结
向卢老师咨询了好多次，在咨询时，我不断地提到和父母的关系，父母给我造成的伤害。
卢老师说：“小楚，经过这么多次咨询以来，我发现你心里最大的心结就是父母。对于你和父母之间的关系，是接下来几次咨询的重点。如果接下来咨询的效果不理想，可能还是要你的母亲亲自到学校来一趟。我对你们都做一个心理调解。”
我立马否决道：“不可能的，我母亲是不可能来的。”
卢老师疑惑地问：“为什么呢？”
我说：“其实，我现在来找你咨询，到医院拿药，她一直都是强烈反对的。如果不是我父亲，我早就不能去拿药了。”
卢老师继续问：“那你跟她说，现在出现了这种毛病，需要吃药来调节，而心理咨询也是必不可少的，你和母亲之间的这种矛盾也是双方的。”
我说：“母亲看所有的事情，都是用一种极阴暗的心理去看待。在她的观念里，所有的人都是在骗她的钱，在害她。比如，我每周到华西去看病，要花100多块。她会说，这是医院为了骗钱，故意说我有病的。”
卢老师又说：“那比如，我给你咨询，我是一分钱也不收的，她不应该排斥吧。”
我苦笑一声，说：“你想错了，她会说你和华西的医生联合起来，介绍学生过去看病，然后又拿提成的。”
卢老师笑了，说：“这样看来，你母亲的这种迫害感还非常强烈。你认为她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呢？”
我回答：“钱，钱对她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比生命和亲情还要重要得多。为了把钱握在自己的手里，她可以找任何的借口，任何的理由！”
卢老师说：“小楚，那母亲有没有舍得为你花钱的地方呢？”
我说：“这也有，就是小升初时，花了5000多去交了选校费，为上重点中学。”
卢老师说：“这也就是说，在教育上，父母他们还是舍得为你花钱的，并不是说什么都不愿意给你。”
我说：“可她交完钱，生怕有人不知道，明明5000多，非要夸张地说成6000多，见人就说，见人就闹，巴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一有什么事，就拿这个来压我！”
卢老师说：“她到处说，能让她舒服。你想想，这毕竟是她的血汗钱，她愿意拿出来，投入在你的教育上，这说明什么？”
我陷入沉思中。
卢老师给我布置了作业：回忆三件和母亲在一起时很感动的事。
回到寝室，我在QQ上遇到了小丰。小丰还在做心理咨询，一周两次。他为了节约路费，每次都是自己骑几十里路的自行车，到川大的一个教授那里咨询。
我问：“你现在咨询的怎么样了？”
小丰说：“还不错，但还没有达到我想要的效果。”
我说：“那你想要什么效果？咨询成超人？”我开了一个玩笑。
小丰说：“呵呵，希望有一天能成为一个内心强大的人。”
我说：“你现在和你父亲、后妈关系怎么样？”
小丰说：“表面上还过得去，比以前好了。但和继母不可能像一般家庭的母子那么亲密。”
我在网上和小丰聊着天，把自己今天心理咨询时谈到和母亲关系的事跟小丰说了。
我说：“我也知道，事情都过去了。只是，我怎么也不能原谅她曾经做过的事。”
小丰：“不存在原不原谅的问题。如果你觉得你不能原谅一个人，只能说，你还不能完全排除这个人对你的影响，你还没有足够的强大。”
我沉思了，不能原谅一个人，只能说，还不能完全排除这个人对我的影响。原谅，是否真的只是一种借口呢？和小丰聊天后，我脑子里一直在盘旋着“原谅”这两个字。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享受过那种亲密无间的家庭关系。
我和父母之间，一直隔着一堵高高的墙。有了心事，我是从来不敢跟父母说的。
到了周末，邻居一家人甜甜美美地去逛街，看到有什么合适的衣服就买了。小朋友穿上新衣服，在人们面前走来走去的那一脸幸福样儿：看，我爸妈又给我买一件衣服。走亲戚，看到其他的小朋友在父母面前撒娇，那些叔叔阿姨疼爱地逗着。而我，是巴不得离自己的父母越远越好。如果我在他们面前，就只有不停地被数落，被指责。
他们认为，这样可以显示出他们家教严格，我不过是他们炫耀的一个可怜的牺牲品罢了。凡此种种，在我的童年、少年时，都没有享受到这些最简单的家庭之乐。
这一生再也享受不到了。
这20年来形成的墙，被时间越垒越高，高高地阻隔在我和父母之间。我无法释怀这一切。现在，我要试着去敲碎这面墙，我要试着让冰冻了20多年的那座冰山慢慢地融化。
我不想在以后的岁月里，当面对自己最亲的人时，仿佛之间还要隔着一堵冰冷的墙。有的东西，既然已经失去了，便不要再过多地去惋惜。有的东西，还没有失去，就要竭力争取。
“学会带着残缺去生活。” 卢老师在咨询时和我说过这样的话。到了晚上大约6点多，我用IC卡往家里打了一个电话，母亲接的。
我问：“你们在做什么啊？吃饭没有？”
母亲说：“正在吃，你吃了吗？”
我说：“吃了，我开学两个月了，这个周末想回家来看一下你们。”
我刚一说完，母亲的声音陡然尖厉起来：“你回来干什么？不要钱啊？不要路费啊？”
我说：“这么久了，反正离家也近，想回来看看你们，还有外婆。”
母亲说：“有啥子好看的嘛？当真钱不心痛啊？”
父亲在旁边说：“孩子要回来就回来吧，车费也花不了多少，回来看看也好。”
母亲说：“当真钱不是你挣的啊？有啥子事情在电话里说就是了，回来做啥子？”
电话被重重地挂下。我无力地挂上电话，转身而去，一声叹息。那座冰山原来还是如此的高，如此的厚。难道我要花一生的心血去融化吗？
我不知道。
10.14 我在这头，而家在那头
乡愁
——余光中
小时候，
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
我在这头，
母亲在那头。
长大后，
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
我在这头，
新娘在那头。
后来啊，
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
我在外头，
母亲在里头。
而现在，
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
我在这头，
大陆在那头。
在我和家之间，只是一段短短的路程，我在这头，家在那头。
在我和母亲的心之间，却是遥不可及的距离。成都离家100多公里，坐火车回家，最便宜的无空调慢车，大约3个半小时，全价10元，路上还需要转车。公交车、火车，车费往返加起来，回家一次，路费总共不到40元。
平心而论，对于节日、放假才回家的低频率，这个费用并不高。
我离家已两个月，外婆快80了，身体也不太好，回家看望，在情理之中。如此简单的一个要求，却又招来一阵斥责。
还会愤怒，心就没有死。我的努力已初见成效，不能放弃。先写卢老师留的家庭作业吧。我不能放弃，我要继续争取。
第一点，小时候，我在乡镇的小学上学前班。那时，每天中午，都需要带饭去学校，然后在学校指定的地方加热饭菜。我一般是带点冷菜就着热饭吃。有时，母亲会在旁边的小饭馆里给我买小笼包，让我吃得饱一点。
第二点，在农村老家时，街上有一家羊肉汤店，味道很好。有时，母亲会带我去吃一次。有时母亲吃一碗羊血，我吃羊肉。有时母亲不吃，就在门口等我。
第三点，我想了好久，却怎么也想不出来。我努力地去想，挖空心思去想。可除了吃以外的事情，我就再也想不到母亲有什么好了。相反，却想起了小时候一些让我不开心的事。比如其他小伙伴在阳光明媚的春天里，母亲会带着他们去游玩；在天气变冷的日子里，小伙伴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去买又厚又暖和的衣服。
苍白的记忆勾起我伤心的回忆。回忆中，占满人生大部分记忆的是一条又一条深深的伤痕。灰色记忆中仅存的一些暖色也是很小的时候的事情了。
或许，只有在小时候，思想是一张白纸，可以被任意圈画，来满足母亲的控制欲。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有了自己的准则，不能再像小时侯一样百依百顺了。
母亲想要的儿子，是一个不能有正常人的喜怒哀乐的儿子，是一个任何事情都要听从她的儿子，是一个无欲无求的儿子，也是一个没有自己的思想和灵魂的儿子。
这些，我做不到。
我只想做一个普通的人。
10.15 咨询：跨过冰墙
上次咨询时，卢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回忆三件和母亲在一起很感动的事情。我写完之后就给卢老师发了过去。
周二，咨询时间。
咨询室内，阳光斜斜地射了进来。天气越发地暖和了。春天真正地来了。
卢老师问：“经过上一次的咨询和最后的作业，你有什么新的想法吗？”
我把情况给卢老师说了一下。
我说：“上次打了电话，本来想回家看一下他们，修复一下关系，结果又是钱钱钱，怕花车费什么的。上次您说有可能的话让我母亲到学校来，这不可能的。一点小事，她都能闹成天大的事，更不要说这件事了。”
卢老师说：“小楚，你现在的问题是两个人的问题。我现在尽量给你调节，但如果效果不理想的话，最后还是要你母亲来配合的。你可以想办法，慢慢地跟她说。”我点点头。
卢老师说：“好了，我收到你上次发过来的作业，这里面写到母亲让你喝羊肉汤，但为了节约钱，她没有吃。这个事，让我都挺感动的。”
我说：“是，但这些东西，都是在我小时候，没有太多自己想法的时候。并且这些都是关于吃，其他的事情，特别是在买衣服方面，我从来没有一点好的印象。”
卢老师说：“那她给自己买好衣服吗？”
我说：“不买。”
卢老师说：“那不就挺好的吗？”
我说：“但葛朗台不就是这样的吗？不给自己买，也不给子女买。那我们为什么要批判他啊？”
卢老师一时语塞。毕竟我是辩论队的，反诘很擅长。
过了几秒钟，卢老师缓缓地说：“你是说，你母亲是葛朗台？”
我说：“是的，本来就是。”我咬咬牙，重重地点了下头。
卢老师说：“那好，小楚。如果说，你母亲就真的是葛朗台，那你打算怎么办呢？你的人生还要不要继续呢？”
这一下，轮到我说不出话来了。
卢老师说：“小楚，那我们就假定母亲的确是现代的葛朗台，这些东西是你没有办法改变的。你一直在心里产生这种抵触和反感情绪，这对你的身体恢复是不利的。这你承认吧？”
我点点头，说：“我承认，上次我和你说的我的朋友小丰，现在跟家里关系改善了一些。但是他们父母跟他的确改变了。现在我可以明显地感受到我爸变了，但我妈是一点也没变，还是把钱放在第一位。每一次跟她打电话，我都气得不行。”
卢老师说：“还记得我第一次给你咨询时说的话吗？带着缺憾去生活，改变我们能改变的。如你所言，你的父亲已经在改变，你也在改变。你现在已经越来越强大，母亲对你的影响，远远不及在你高中时大。那么，你为什么不看到正在好转起来的情况呢？抑郁症康复，需要改变的正是这种强迫惯性思维。因为这种思维，可以让你的内心得到一种满足。”
我说：“是的，我记起来了。我在努力，可我的努力一直撞在冰墙上。”
卢老师说：“试着沟通。如果效果不理想，要试着转移自己的视线，多参加其他的活动。不能让这些东西影响你的健康、学习和生活。你毕竟还年轻，而你母亲年纪已经大了。如果她不改变，那你未来的几十年还怎么继续？一直生活在这种阴影中吗？通过磨炼，强大自己的内心！”
是啊，我居然忘了，带着缺憾去生活。往事如风，一切早已如梦。我又想起了小丰的那句话：“不存在什么原谅不原谅，那只是你还不够强大，还不能完全抵挡她对你的伤害。”
晚上上网，我在QQ上碰到小丰。小丰还在接受心理咨询，对于父母，他似乎也不想谈太多。只是告诉我，他现在有了女友，一个和他有着差不多经历的女孩子。他正在开始新的生活。
诸葛亮在草船借箭后说：“为将而不通天文，不识地利，不知奇门，不晓阴阳，不看阵图，不明兵势，是庸才也。”仰望星空，哪一颗才是我的将星？草船借箭使我又想起了亦晨曾经问我的那个问题。
10.16 翻单杠的女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