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夜猫小姐看到西云萧和苍右的时候,发现他们的脸色在沉重之余平静得让人有些意外。这根本不像是出去约会的节奏嘛!
这似乎是夜猫小姐第一次见西云萧有这样的表情,所以她也有些不安,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是一如既往地端给他一杯多加糖的奶昔。他接过奶昔,蜷缩在沙发上,小堇安静地落到他的肩膀上,和他一起凝望着窗外出神。
苍右的神情也很落寞,好像刚刚看过一场让人悲痛的生死。
我伸着懒腰,慵懒地从夜猫小姐的床上起来,打着哈欠,扫视着这二人道:“怎么了?不尽兴?”
可这次连一向怜香惜玉的苍右都懒得理我。
我对他们这种态度十分不满。他们离开之后我也回了趟家,打算补充一下体力,结果还没有睡饱就被西云萧招了回来。我来了他们却还没到,只好先借夜猫小姐的床补个觉。现在迟到的他们却对我爱理不理,这太让我受伤。
我正想拿出狮吼功,对他们来一嗓子以证明我的存在,但看到他们身后一起跟来的人影时,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我揉了揉眼睛,以确信我没有眼花或者看错。我走上前去亲手摸了摸,依然感到不可思议,因为眼前这个容光焕发的好像年轻了十岁且双眼有神的人,确实是之前那个口吐鲜血奄奄一息的花千树!
“花千树,你去哪儿做的美容?这效果简直太好了,下次带我一起啊!”我绕着她转了一圈,以确认她真的就是花千树。我之前甚至以为她那么仓猝地离开,是为了找个角落把自己埋了,但她腰间的凌魂无疑打消了我的疑惑。
但花千树似乎对我的提议丝毫不感兴趣,她与西云萧和苍右一样,脸色沉重得有些异常。
“喂,你们三个怎么会在一起?你们到底去哪里啦?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对于自己再次被无视,我终于忍无可忍!
“那个……姚小姐,也许他们现在想静一静。”夜猫小姐尴尬地示意我安静,我知道她是怕我惹她们家的西云萧生气。但是他把还没睡醒的我招过来,却把我当成空气,这种行为猫可忍我不能忍啊!
所以我叉起了腰,瞪着罪魁祸首西云萧,嗓门大到有史以来的最大程度:“你们不要告诉我你们三个偷偷去找最后一块原体了啊?还有没有一点团队精神?还有没有把我们超能力联盟放在眼里啊?”
我看到西云萧终于将视线从窗外移到我身上,心中得意地想,这家伙到底是吃硬不吃软呀!我态度强点,他立马就有反应了。但最后我还是发现是我自作多情了,因为他只是懒懒地抬起头对我说了三个字:“迟然呢?”
看到他的反应,我把掀桌的冲动化成了一声暴吼:“我怎么知道!”
他们离开之后,迟然也离开了,他去哪儿我才没有兴趣过问,我当时只是急着回家。我在西云萧这里得不到回答,只好又朝苍右望去。可是苍右却避开了我的目光,看向正凝望着手中长刀的花千树。
我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她的眼神是那么悠长,那么平静,平静得让人有些不安。
星寂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整个幽暗的房间骤时安静下来。他满头白发地倒在花千树的怀里,嘴角却依旧挂着浅浅的笑。所有人都很安静,因为他们都知道,那是他们听到的星寂最后的声音。从此他的声音不再,呼吸不再,如一片枫叶落下后,便再也无法随风摇摆。
关于继魂师的传说星寂只说了前半部分,但人人都知道,星宿术师最后一次继魂的结果是:受魂者长生,继魂者死。
让西云萧和苍右惊讶的其实不是星寂的死,而是花千树的反应。在星寂缓缓地闭上眼睛的时候,原本泣不成声的花千树忽然住了声。她的眼神悲痛欲绝,她的手抚在星寂的脸上,温柔异常。
那个时候她的脑海里只想起他说的最后一句话,那是他们初遇时,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在那片油菜田里,她正在欣赏那片美景,他突然走到她身边对她说:“姑娘,我怎么看你这么眼熟?好像我梦中见到的那个天底下最漂亮的姑娘,难道是她走进了现实?”
想起这些,她忽然觉得心间无比柔软。即使后来他决绝地离开,誓要分别;即使他没有给他什么理由,却从她的生命中消失了那么久,可此时一切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他就在她的怀里,再也不会分开,再也不会消失。
“这就是你跟着我的原因?”苍右忽然打破了平静,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走到了花千树的身边,“为了和星寂大师……在一起?”
但花千树只是轻轻地抚摸着星寂苍老的容颜,沉默不语。
西云萧也没有来时那般冰冷了,他似乎被这突然的悲情感染了。他们在沉默半晌之后,终于和苍右对视了一眼,一起折身准备离开。
他一直以为原体是被她偷走的,从火的原体开始。虽然那时候花千树表面上是和苍右一起去了离他们千里之遥的深海之渊,但以她的身手,他相信她有这个分身术。其他原体丢失时他们本就在一起,就更不用提了。
可是现在他忽然觉得也许是自己错了。
不过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在他们自知无趣,准备离开那个幽暗的房间时,花千树却忽然开了口。
“面具人,”她冷冷地说,“是面具人让我找五行体的。”
听到“面具人”三个字,西云萧的眼神重新变得阴冷起来,脸颊上的刀疤似乎还在隐约泛疼。这个答案并不令他意外。
只有苍右疑惑地皱起了眉头:“面具人?那是什么人?”
像是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一样,花千树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惊慌,身体也止不住地颤抖起来,“我不知道,我看不到他的脸,只是……只是……”
只是她对他手上的黑寡妇毫无反抗之力,任由他拿走了她誓死守护的生死册,还将一颗赤红色的果子塞到她的嘴巴里,使她从此备受骷髅毒的折磨。
看到花千树的反应,西云萧的眼神如同利剑一般。花千树越来越冷静地接着说:“只是我一定会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三人一起离开那个房间的时候,花千树手中的火把燃烧得正旺。看着床上那具垂暮老者的尸体,三个人的眼神都很沉重。但最沉重的还是花千树,西云萧和苍右扫了一眼她,发现她握着火把的手在颤抖。花千树沉默半晌之后,终于将火把抛向空中。
大火吞噬整个房间的时候,火光映着的花千树比以往任何时候看上去都要冷静狠绝。
熊熊烈火燃烧的是她的爱情,是她的挚爱,是她的灵魂,是她的一生。
二
“小堇!”西云萧从沙发上起来的时候对肩上的小堇喊了一声,小堇便穿过窗户飞了出去。
我对花千树凝望半天,发现她没有任何反应,也只得无趣地捧了一杯奶茶坐在一旁。我看着小堇飞出去的时候,却又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我的奶茶刚喝完,西云萧就走到了面前。
“你休息好了吧?等小堇把迟然找回来,我们就出发。”
“出发?去哪儿啊?”我惊慌地从沙发上跳下来,“我还没有休息好啊!我还没睡好就被你喊过来了,我累得要死啊!原体都丢了,你不要告诉我是去找最后一块——木的原体?你们不怕又为他人作嫁衣裳啊?”
面对我一连串的推托,西云萧只给了我一个冷冷的眼神:“谁为谁作,还说不准。”
然后当迟然回来了以后,我们就出现在了这里。
从地域来看,这里属于南国。虽然坐在花千树的跑车里只飞了不到半天的时间,但潮湿的空气和稀有的珍禽无不透露着一个消息——这里距离北方很远。
此刻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桃林。粉红的桃花在轻风的吹拂下散发出四溢的香气,身在其中,若身处桃花的海洋。这片偌大的桃林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桃花源。
我一下车就被这片景色迷住了:“哇,早知道是出来踏春赏花,我就带一点烧烤工具。我们可以野炊啊!”
可是对于我的好心提议却没有一个人响应。他们的面色看上去都异常沉重,像是死了人一样,完全没有欣赏美景的好心态。而且我注意到大家看这片桃林的眼神都显得有些陌生,他们都在极力寻找着什么,只有花千树看上去似乎很熟悉这里。
桃林?木的原体……难道……我忽然反应过来,难道最后一个原体在这里?哎呀,我简直想给自己的聪明点三十二个赞啊!
不过我还没来得及点,却听到西云萧疑惑地问花千树:“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是冥界的入口。”花千树轻轻地说着。她已经拔开眼前的一片树枝,朝更深处的桃林走去。
“他?谁啊?冥界?”我急忙跟了上去,“你们在说什么啊?这怎么回事啊?我们不会是要去地狱吧?”
可是一如既往地没有一个人甩我,就连一向温柔的苍右脸色也很难看,而好心的迟然则紧紧地跟在西云萧身边。好吧,反正我已经习惯被当成真空,无所谓了,只要不是真的去地狱,我都可以接受。
我们跟着前面的花千树在桃林里走了很远。这片桃林实在太大,走了半晌都不见边际,只感觉我们正朝桃林更深处走去。越往前走,越是安静得让人不安,偌大的桃林竟然连一个生物都没有。但好在桃树都不是很高,能看到头顶的蓝天白云,这让人心里好受许多。
花千树一直走到那个由蓝色桃花围成的圆形前才停了下来,对我们说:“就是这里!”
“哇,这是什么桃树啊?居然开着蓝色的花!我是第一次见啊,真漂亮!”我绕着一棵盛开着蓝色桃花的桃树兴奋地转圈圈。
但其他人看到那片蓝色桃花,原本沉重的脸色竟然越发阴郁。
“他竟然毫无畏惧地在冥界的入口要挟你?”我第一次看到西云萧咬牙切齿的样子,愤怒写满他的眼睛,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狮子。
“他完全是带着目的来找我的,生死册就在他的计划内,所以在这里被他要挟是很正常的。”花千树冷静地说,“让我感到不安的是,他告诉我,如果我找到五行体,可以随时来这里找他,他会在这里等着我。”
我注意到花千树说这话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惶恐,虽然她极力用仇恨的眼神压制那丝惶恐。
“面具人为什么要偷原体呢?”沉默许久的苍右忽然难得地开口,“他究竟是什么人?如果他连花千树小姐都能轻易地制服,为什么不亲自寻找五行体?”
“还记得你的族人是怎么死的吗?”西云萧抬头望向他,“如染瘟疫,一夜之间全都突然死亡,这根本就是一场有预谋的屠杀。你的父亲努力留着最后一口气,等着把召唤之盒交给你……”
“你的意思是那根本就是面具人做的?他的目的就是召唤之盒?”苍右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如果真是这样,他也一定知道召唤之盒里装的是其中一个原体,也就是说他最终的目的根本就是五行体,所以你才会在带着召唤之盒离开狐族来到人界的时候碰到一直追杀你的花千树。至于他为什么不亲自出马,这就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了。”西云萧冷静地分析道。
听着西云萧的分析,苍右没有再说话,只是他的手掌已经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所有人一下子沉默了起来,除却对此事迷糊不清的我和一直安静地在西云萧身边打着一把伞将他们两人的身子全遮住的迟然,其他人全都一脸凌厉地看着这片蓝色桃林。
虽然我还没有搞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但从他们的谈话当中我至少能够知道,此时在这里,我们也许等待的是一个强大的敌人。
我注意到西云萧脸上的那道刀疤在阳光的照射下越发狰狞。他双眼凝重,像是在回忆一件极痛的往事。
那个人穿着一件黑色斗篷,将自己包裹得很严实,而且他戴着一张狐狸面具。八岁的西云萧睁开眼的时候,眼前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看到妈妈在一旁望着他失声痛哭。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动弹。
“西云风,你真的忍心你的妻儿一个个送命?”面具人开口逼视着对面的西云萧的爸爸。
面具人话音刚落,手上突然闪出一道黑色的光,那道光就悬在西云萧妈妈的头顶上。西云萧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妈妈紧紧地拥抱着他时流在脸上的眼泪,还有爸爸悲痛的眼神,都在向八岁的西云萧传达一个信息——这是生死攸关的时刻。
他想挣扎,想呐喊,但无奈的是西云萧不但动不了,还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一定会得到报应的!”西云风看着面具人手上那道黑色的光,惊恐地怒视着他。可不管他再怎么挣扎,都动弹不得。
“只要你交出木的原体,一切都可以如你所愿,你愿意做普通的人类也可以继续做。可是如果你一直这么强硬,只怕我手上的黑寡妇一个意外,就会夺走你夫人的性命。”面具人说着,手上那道黑色的光越来越黑。
西云萧感到周围的家具在原地盘旋,像随时会飞走一般。
他挣扎,他扭动,可是他动弹不了。
唯一能证明他内心悲痛的,是他那两行顺着脸颊流下的眼泪。
“我死也不会交给你的!”
西云风的话音刚落,西云萧就听到面具人冷笑一声。接着妈妈悲痛的哭声便戛然而止,刹那之后,他便感到妈妈的身体骤然冰凉。
她死了。那是八岁的西云萧脑海中蹦出的第一个念头。
那个喜欢为他做各种甜品的妈妈永远不在了。
西云萧悲痛欲绝,如果他那时能动,一定会将面具人碎尸万段。但可悲的是他不但动不了,还要面临被碎尸万段的下场,因为在妈妈倒下的下一刻,面具人突然拿出一把刀,轻轻地贴在他的脸上。
“西云风,是我低估你的冷血了,就连你的夫人死去你都无动于衷。可是你的儿子呢?这可是你唯一的孩子,你不怕……”面具人一边说着,一边将贴在西云萧脸上的那把刀用力压下。
西云萧霎时感到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还没等他继续挣扎,脸上的血就流向了他的嘴角。
那是西云萧第一次知道血的味道,还是他自己的。
面具人的刀正要继续顺着西云萧的脸划到脖子时,就听见砰的一声。
“你一定会得到报应的!”
那是西云萧最后一次听到他爸爸的声音。
不知道西云风使了什么法力,他突然挣开了一直束缚他的力量,直直地朝面具人撞去。虽然他的左腿行动不便,但他的速度仍然极快,面具人被那道力量狠狠地撞到墙上去。可是西云风的这一撞好像耗尽了生命一般,西云萧朝他望去,只见他口吐鲜血,怔怔地盯着西云萧看,那个眼神像是在告诉西云萧——
“你是一个男子汉,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
被撞到墙上的面具人看到倒下的西云风,突然艰难地爬了起来。他捂着自己的胸口虚弱地说了一句“好一个原体使者”后,骤然在西云萧面前消失。
他留下来的只有一摊血水和一缕青烟。
以及两具尸体,和一个悲痛欲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的八岁大的孩子。
那个时候,没有人看到年仅八岁的西云萧的眼睛。
如果面具人看到了,他一定后悔来过他们家。
因为那根本不是一双眼睛,那是在怒火中燃烧的火焰。
三
“那个什么面具人是不是骗你的啊?不是说你随时来这里找他,他就会出现的吗?可是现在天都黑了,他还没有出现。”看着天色将晚,夕阳下的云霞变成最后一片云烟,黑暗从东至西骤然降临。随着黑暗来袭,温度也降了下来。可是我们要等的人却没有半点影子,我不禁着急起来。
但似乎除了我之外,他们没有一个人感到疲惫,全都严阵以待,个个警惕地观察着周围。
“对了,是不是因为他知道你没带一块原体来,所以才故意不现身的?”
这次我似乎提到了问题的关键,大家全都望向我。
“原体……面具人是要你去找原体的,可你没有找到一块……”苍右似乎完全同意我的话,他也皱起眉头望向西云萧。
花千树似乎也想到了这个问题,目光同时移向西云萧。
我看着被众人注视的西云萧,心想,这次看他怎么还把我当成空气?可是西云萧只说了一句话,就把众人的疑虑打消了。
“谁说没有一块?”
“不是被偷了吗?”我疑惑地看向他,“我们可不是好糊弄的!”
“确实被偷了。不过,被偷的是假的。”西云萧说得轻描淡写。
这下把大家的神经全都挑了起来。
“假的?原体……都没丢?”苍右又惊又喜。
“我是说土的原体。”像是为了证明自己,西云萧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心脏模样的碎石,那正是以颜奂为载体的土的原体。
“哎呀,真没看出来嘛!西云萧,你还多长了一个心眼,竟然知道用假的骗人!”我不禁为偷原体的家伙捏了一把汗。
“你以为我会让他连续得手三次吗?”西云萧说着,仔细地盯着那块碎石,像是在凝视着全部的希望。他还没等大家看清,便又重新放回了怀里。
确定了有可以吸引面具人的原体,大家又都进入了严阵以待的状态。
随着时间推移,夜色越来越深,浩瀚星辰渐渐覆满整片桃林上空。夜风轻拂,沁人的花香四处飘来。可除却夜风,没有丝毫的声响。当天空中第一颗流星划过,我终于再也无法忍受这死寂般的安静。
“快看,有流星!”我朝大家大声地惊呼。
但可以想象得到,他们送我的全是白眼。
“哎呀,不要这么没趣嘛!都这么晚了,面具人肯定不会来了,他要来早来了。我们不如吃点东西,顺便欣赏一下这桃林的夜色,这样也不枉大老远跑来一趟。你们说是吧?”我嬉皮笑脸地朝他们打哈哈。
“姚小姐说得也是,这么晚了……”迟然终于良心发现,帮我说了句好话,“如果他真的有花千树形容得那么强大,我们几个人加起来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何况我们是疲惫待战,不如先休息一下。”
迟然说话的分量到底比我重,西云萧似乎万事特别信赖他。有了迟然的一番话,大家终于围在一起烤起了火。
“哇塞,花千树,你居然是冥界的生死判官,这太酷了!”知道了花千树的真实身份,我的眼珠子差点儿掉到地上,“原来真的有冥界呀!我原本以为那里肯定特别恐怖,但是看到你这么漂亮,真是让人禁不住有些向往啊!”
花千树却只是紧握长刀,丝毫没有要搭理我的意思。但是我才管不了那么多,兴奋激动之情已经完全把持不住了。所以我又朝她身边挪了挪:“那个花大姐,我问你啊,是不是你让谁死,在生死册上划一笔他就挂了?如果不想那个人死,再划一笔就完了?”
花千树不愿理我,但禁不住我双眼如小鹿一般渴望地望着她,所以她最后还是轻轻地开了口:“生死有命。虽然生死册有这个能力,我也可以执行,但人的生命何时开始何时结束其实都是早已经注定好的,我也只是执行而已。除非特意违背,但那是要遭天谴的。”
说到这个,她的眼神越发暗淡,像是看到一个垂暮老者躺在她的怀里,嘴角挂着一抹浅浅的微笑。如果真的可以随意改变命运,她一定不会让他死吧?
“哦,这样啊!”我失望极了,一下子没有了先前的兴致。
“你们觉得面具人为什么这么渴望得到五行体?”苍右忽然开了口,他的声音听上去没有先前那么悲愤,却带着一股浓重的哀伤。
“如果他只想得到五行体,那么可以做的事有很多。但是如果你试着把几件事联系起来……”西云萧平静地说,“狐族被灭,因为狐族藏有金原体的召唤之盒;星寂被人掳走,关在到处都是人傀的月光城堡;冥界生死册丢失;人界中真正的人类越来越少,正逐渐被伪装的非人替代……”
听着西云萧的话,大家全都惊恐起来:“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如果不除掉面具人,人类乃至整个地球都将面临一场生灵涂炭的浩劫。”西云萧说得很平静,可他的眼中却带着无法比拟的阴冷。
“这个面具人到底是什么人啊?他到底想要干吗?”我觉得自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愤慨到了极点。世界这般美好,岂是随便戴个面具的家伙都能毁灭的?
但大家显然对这个面具人都不甚了解,所以我的问题没有一个人能够解答。
夜越来越深了,大家也渐显疲惫。虽然大家都毫无睡意,个个满怀心事,或望着远方,或低头沉思,但我觉得自己还很精神。既然他们这么闷,我只好另寻别的地方玩。
我起身拍了拍屁股对他们说:“我饿了,我饿了,我要去找东西吃!”
我离开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关心,但片刻之后,原本凝望远方的西云萧突然凌厉地扭头看向我这边的空地。
大家都被他奇怪的目光吸引,不过不消一会儿,他们便全明白了西云萧在看什么。
原本说要去别的地方玩的我,正从刚刚隐身的状态中一点一点地显形,我的手上还多了块心形模样的碎石。
那块碎石越来越红,我觉得自己的手都要被烤焦了。在我尖叫的同时,他们也完全看到了我。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变得异常惊诧,我完全可以理解他们的惊诧——大概没有一个人会想到原体会是我偷的。
四
“你竟然就是面具人?”苍右不可思议地看着我,眼中写满了震惊。
我甩着被碎石烫伤的手,疼得咬牙切齿:“这块也是假的?”我答非所问,严肃地朝西云萧质问,然后便看到他的那双眼眸里面全是失望,还有不可撼动的狠绝。
他没有马上回答我,只是静静地看着被我甩在地上的那块碎石。那块碎石在脱离我的手掌时骤然化为原本的碧青色,仿佛刚才那如同烈火一般的赤红只是我看走了眼。
“是你偷了所有的原体?”花千树也无法淡定了,她冷冷地看着我,“你和面具人是什么关系?”
“姚小姐,你偷原体?你为什么要偷原体?这……这太不符合逻辑了,根本没有道理啊!”
好吧,连迟然也加入到质问我的行列。可我完全没有心情理会这些,我只是好奇地看着西云萧:“其实你丢了的那块就是真的,这块才是假的,对不对?”
“你是好奇它为什么会灼伤你的手?”西云萧终于冷冷地开口。
“你怎么知道是我?”我反问道。
“我不知道。我只是想对这来之不易的原体进行保护。”西云萧走到我面前,捡起那块心形模样的碎石,他握在手中却完全没事,“只是我没想到是你。”他说完,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绝望,绝望中带着如刀刃般的锋利。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不是什么面具人。”我朝他们回以冷冷的眼神。
“我知道你不是。你究竟是谁?”西云萧紧紧地盯着我,生怕错过我的每个表情。
“我是谁?你们难道看不清吗?我是超能力联盟派来协助你们完成任务的姚小双啊!我刚才只不过是想测试一下,看你有没有保护好我们仅有的最后一块原体。”我慵懒地朝他们斜眼,“嗯,不过现在看来保护得很好,连我姚小双都偷不走,那什么面具人连靠近都是问题。西云萧好样的,给你加十分!”
我的话音刚落,便看到大家面面相觑,似乎完全被我搞迷糊了。
“到底是什么情况?”花千树的眉头紧紧地皱成了一团,疑惑地将视线转向西云萧。
“哦,我就说姚小姐不可能是面具人。”苍右像是松了一口气,嘴角不轻意地露出了一丝浅笑。对于这个细节,我看到后,心里很是美滋滋了一下。可是下一秒我就不禁为他担心了起来:狐王啊,您太善良了,这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迟然没有说话,像西云萧一样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不同的是,前者看我的时候面无表情,而后者的眼神则丝毫没有过松懈。我猜不出西云萧在想什么,不是平静,不是凌厉,更不是欣慰,而是像一摊死水,表面平静却暗中潮水汹涌。
“西云萧,你不相信我?”我径直和他对视,平静地对视,毫不避讳地让他直视我的眼。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你心里在想什么,都可以通过双眼看到。
我们就那样四目相对,没有说话。时光如同静止一般,浩瀚星辰为伴,夜风吹拂彼此衣衫,彼此的眼中唯有对方。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我忽然想起了钟哥对我说的话。
“你喜欢他!”钟哥说。
对于这句话我是否认的,因为我不确定。可那一刻我却渴望他相信我,不管我说的是不是真话。但那终究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因为久久的沉默后,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把其他几颗原体交出来!”
“不可能是姚小姐偷的。你有没有搞错啊?姚小姐都说了,她只是试探你有没有将这仅剩的一块原体保护好。”我还没有开口,苍右已经朝我走来,“有没有药呀?姚小姐的手都烫伤了!”
他心疼地看着我,最后视线落到我烫伤的手上。可我却依旧目不转睛地和西云萧对视着,他不相信我,这个残酷的现实让我心里忽然感到一丝落寞。
“我这里有夜猫小姐给我们准备的金疮药。”迟然不知道是因为见气氛有些尴尬,还是确实相信我,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瓶药递给苍右。苍右将药膏先倒到自己的手心里,然后轻轻地搓揉,再小心翼翼地敷到我的伤口上。他的手有些热,力度很轻柔,敷完以后还朝伤口轻轻地吹了吹气,这才抬头对我说:“好了。”
可我的目光依旧在西云萧身上,所以我没有看到苍右看着我的时候究竟是什么表情。
“你不相信我?”我怔怔地看着西云萧,“为什么?”
“我知道你不是面具人,也不知道你和面具人是什么关系,如果你只是闹着玩,我可以选择原谅你。但现在你必须把原体都交出来。”西云萧的声音听不出丝毫的情绪波动,也许他的心同他腰间的短刀一样,从来都冰冷如月。
“如果我执意说我没有呢?”我毫不示弱地浅笑了一下。
“我保证你会后悔你的选择。”西云萧话音落下的同时,短刀已握在手。我见过他以短刀横扫对手的样子,快狠准且冷血无情,刀刀无虚发。
可现在他要拿这把沾了无数鲜血的刀对付我。
“你要对我动刀?”我不可思议地瞪着他。
“不可以!”苍右挡在我的面前,张开他柔软的双臂,他大概忘了自己只是个不会任何法术的狐王,“我绝对不相信是姚小姐做的。”
可西云萧只说了一句话便堵得苍右无话可说。他冷冷地扫了一眼苍右说:“感情会蒙蔽人的双眼。”
“我……”
“我只要原体。”西云萧打断有些慌乱的苍右,朝我缓缓地移过来。
这时候一直站在我旁边的花千树竟然也朝我走了过来。我以为她也准备对我动手,可是我错了。花千树忽然紧皱眉头,视线落到我的身后,不可思议地对我说:“你是狐人?”
我低头看了一眼从身后飘过来的尾巴,才知道一切都遮掩不住了。
西云萧的眉头也皱成了一团,他的视线从我的双眼移到我的耳朵。我不用看也知道,我的耳朵一定也露了出来。
“你究竟是谁?”他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惊讶。
“我究竟是谁?”不知道为什么,事到如今我反倒忽然觉得松了一口气,我知道所有的一切都瞒不住了。他们全都在问我是谁,我思考了半天,却没有一个答案。我只得向他们苦笑了一声,和他们一起问起这个问题:“是啊,我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