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这么说,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就是我的好儿子尤东了?”
尤府主院,一名年约四十开外、衣着儒雅的中年男子坐在藤椅上,手里拿着一张小纸条,眼神盯着刚被传唤匆匆而来、看上去满头大汗的尤府外务主管王睿,满脸煞气地问道。
深夜时分,尤府内分外安静,几乎听不到一点儿嘈杂,尤青来的怒喝几乎响彻屋里屋外。
王睿面色苍白。
“这。家主。这可能是个意外!”作为堂堂尤府外务主管,王睿平时待人接物从来都不假颜色,此刻却变得老实无比,立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从旁人的角度看,王睿甚至有一点坐立不安的味道。
事情闹得有点大了。
城南火起的时候,正是傍晚。城南是个老城区,多是些破旧的木结构老房子,几乎是遇火就着,偏偏此时又逢深秋,东北风肆虐,尤东他们一行走后不到片刻,大半个城南都遭了池鱼之殃,熊熊大火席卷了无数住户,一时间黑烟滚滚,火光将整个沧城映红了,当时那场面——相当的震撼人心呐。
说起这一点,雷横几人可能要喊冤了,其实火不是他们放的,只是一不小心,有人出手时打破了一只火盆,这才引发了这一场灾祸。但是一切的源头,都要算到尤府头上了。
正是因此,许多人脸上变得十分难看。
事情发展成这样,也是尤东始料未及的。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他还能怎么样呢,尤东领着护卫几人急匆匆赶回了尤府,大气儿都不敢出一下。
闯祸了,心头上两个斗大的字眼凭空产生,尤其是城南大片地方火光冲天的时候,尤东看着看着,忽然整颗心揪了起来。
揪心?没错。尤东感觉,心脏似乎一刹那间猛地被人从胸膛内掏了出来,然后紧紧抓住,痛、酸、麻、痒、辣五种不同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这种难受,根本无法用言语形容,他每次只要眼神一触及远方那火光冲天之景,整个人便揪心地难受。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有这种感觉!尤东瞅了瞅周围几人,一个个均是茫然的神情。
难道,只有我一人有这种感觉?回到家后,尤东细细体会,寻根溯源,发现这事儿有些蹊跷,说的玄乎些,根本是虚无缥缈,属于纯精神状态一类的非常感性的现象。
不过,尤东有一丝错觉,这似乎和自己的灵魂有关。
触及灵魂的事物,那可是相当不简单了!尤东不明所以,所以又觉得,这可能只是错觉,会不会是自己太过敏感了!
在上辈子,普通人有过敏一说,其特征和人本身的免疫有关。比如有的人喝奶就吐,有的人见血就晕,甚至还有人只要联想到某一件事物,身体就会发生一系列可怕的变化。
相比较而言,自己见到大火就难受,或许也是类似的情况罢了。
想通了这些,尤东才感到一丝释怀。不管怎么说,我都多活了一世了,心脏应该远比常人更坚强一些吧!
带着小小的疑问,尤东迷迷糊糊睡去,这会儿,他得好好休息一晚,明儿还得继续寻找他的修仙之路呢。还有方有德此人的秘密,嘿嘿,不知道会是什么!
很多事情,尤东不操心,有别人操心。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官府。你想想,大火一起,无数百姓便无家可归,流离失所。要找不到始作俑者,这一切都要官府买单,所需的安置费用可是一大笔银子,当官的一个个抠的要命,哪里会平白无故自己掏钱。
于是,官府下了通缉令,限令刘、荀、宋三名捕头并一干手下巡捕,必须在三天找出罪魁祸首,将其缉拿归案。
尤东的父亲青来刚从雁城归来,才谈完一笔大生意的他面色有些疲倦,本想好好睡上一觉。
当他得知事情的经过后,顿时脸色都青了。
钱财身外之物,赔点钱好说,即使倾家荡产他也不惧,可是——纵火烧城这个罪名太大了。这种罪,乃是太安王朝三十六滔天大罪之一,罪行几乎等同谋反、通敌等重罪,即使以尤府在沧城的底蕴,也吃罪不起。
更何况尤东是他身边唯一的孩子,要是任由交到官府手中,被折磨一番不必多说,下场多半九死无生了。
“你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想到这,尤青来顿时怒不可揭地站起身,手中一张小纸条劈头劈脑地砸向了王睿。
“你自己看看,这上面都写着什么,沧城捕头荀开是我多少的至交,他这一次冒着渎职大罪,偷偷派人交给我这张条子,要不是今天我恰好在家,尤府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了!”
王睿苦着脸,低着头跪在地上,尤青来面色难看地转过头,他这才偷偷展开纸条一看,不由脊背直冒冷汗。
想不到这一次官府动了真怒,发誓一定要追查出元凶来。
元凶,不就是东少爷么。也难怪家主会发这么大的火。
“东少爷,是我害了你啊!”他不禁捶胸顿足,狠狠自责起来,要不是自己将消息透露出来,尤东才不会去城南这种又穷又破的地方。
可是事情已经发生,覆水难收啊!
“哼,东儿今年十五,过了明年才能行成年礼,他才多大?他脑子一热出去胡作非为,你们也跟着瞎掺和。”方青来脑门青筋直爆,满脸怒气地训道。
“如今闹出这般大场面来,如何收场!——哼,看来尤府这几年顺风顺水,把你们也惯得骄纵起来了!”
王睿沉默不语。本来,以尤府的能力,涉及游龙帮这种层次的江湖势力只是区区小事,不料情势急转直下,一不小心祸害了这么多百姓,却是他们事先没预料到的。
“家主,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王睿想了想,将事情的言因后果又细细解释了一遍。
“什么,修仙!”尤青来面露惊诧之色。他也是第一次听闻,自己第三个儿子尤东平日里一直扮演着纨绔子弟的角色,看上去有点放荡不羁,花起钱来也是大手大脚地。
不过其很少惹祸,而且每天坚持去学堂上课,总的说来也无大错,他懒得管教。想不到其真正志向却是修仙这种普通人看起来根本是虚无缥缈的事物,此时忍不住心头一震。
修仙,对于尤青来说,倒也不算陌生,修仙门派虽然神秘,可是作为京城十大世家——尤家的嫡系子弟,尤青来可是实打实接触过那些所谓的修仙者的。
在他看啦,修仙者们一个个清心寡欲,一心追求长生大道,委实有些可笑。
其实只是修仙者的话,太安王朝许多大势力都和修仙门派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尤其是太安王朝皇族——安家,据说其老祖安道子就是修仙者的身份,一身法力通天彻地。他在数百年前带领家族建立太安王朝,巩固统治后便彻底隐居幕后,专心修炼起了长生之道,从此再也没有露面。
不过,一旦选择修仙,那基本要告别普通人的生活了。父母、亲人的意义在修仙者看来,也只是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血缘关系罢了,毕竟修仙者的寿命,那是远远超过普通人的。
东儿他,真要选择这条道路?
尤青来眉头紧锁,开始在屋子里踱来踱去。
王睿知道家主心中烦躁,可能在思索对策,跪在地上一点儿动静都不敢发出。
这事情,归根结底都是要解决的。
他却根本不明白,尤青来此刻想的却是另一件事情。
足足两个时辰过去,尤青来这才停了下来,紧紧盯着房间内的一盏油灯,上前几步,右手捧起此物,忽然眼神中迸发出一丝奇异的光芒来。
——听到动静,王睿好奇抬起头,看到其手中的油灯只有巴掌大小,造型也十分简单,就是一个童子钓鲤鱼的嘻戏图,这东西放在卧室几十年了,儿童的造型有点古怪,比普通人多了两个小角,头顶还有几丝鳞片的痕迹,其盯上的灯芯早已凝固成一滩灰扑扑的东西,油灯周围的油漆也斑斑驳驳的,唯一没有变化的,是那条儿童头顶上飞舞的大鲤鱼,依然金光闪闪,活灵活现。
“要是这样的话!”尤青来口中忽然吐出一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来。
“家主?”王睿迟疑了一下,上前轻轻唤道。
“恩?”尤青来眼神迷离,方才他完全沉浸在了一些回忆中无法自拔,直到王睿一声呼唤,这才惊觉醒转。
“我没事!~”出乎王睿的意料,就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尤青来的面上忽然转晴,还破天荒地露出了一丝微笑。
“你是东儿的亲舅舅,这件事情,交给你办最合适了!”尤青来拍了拍后者的肩膀,早已没有了起初的怒火,语气温和道。
“不知家主所说何事?”王睿心中一惊,不愧是家主,短短两个时辰,竟然想出了对策了,同时他内心好奇万分,眼睛一眨不眨,几乎是翘首以盼尤青来的下文。
不料,尤青来话锋一转,开口吩咐道:“你现在去准备,明天就出门!”
“出门?”王睿闻言一愣,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在官府还没有下结论的时候,家主其实不方便出面,许多事情,都需要他这个外务总管跑上跑下,周旋其间。以达到解决事情的最大目的。
可眼下,家主的意思分明是要自己出门,一时间,无数念头涌上心间,难道,他是打算..
尤青来可顾不上猜测对方的想法,自顾自走到书案上,大笔游龙,刷刷刷地写了好几页纸,将其中两张塞入信笺,外头用火漆小心封了,这才一齐递给王睿。
“你明天凌晨就出发,去海州城,这是具体地址——记住,此行一定要隐秘,不然,事情的后果绝对比你想像得还要严重!”尤青来郑重其事地吩咐道。
“海州。这么远?”王睿吃惊道,“难道东少爷他也。。”
海州在太安王朝的最东边,距离靠近西北边陲的沧城足足几千公里,光赶路,都要十天半月之久了。
“自然是一起去!”尤青来笑道,“海州可是个好地方,我也好久没去过了!”
做完这一切,他仿佛卸下了一块心头大石,狠狠舒了一口气,语气轻松道:“放心吧,这里有我,至于海州之行,就当是避一避好了!”
“避祸么!”王睿心头一黯,想不到以家主的能耐,也解决不了此次麻烦么。
只是从今往后,东少爷以区区十五岁幼龄,就要背负上一个通缉犯的罪名,这祸,避得值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