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历史上,曾有两种“累死快马无数”的珍果演绎过精彩的传奇故事,一种是岭南的荔枝,另一种则是产自哈密的甜瓜。
无论是为饱贵妃之口福,还是为博得君王一悦,这两种水果在当时贵族眼中的地位竟超越了奇珍异宝,大有无可替代之势,也引得无数文人竞相为其泼墨赋诗,一时间,好不风光。
在哈密吃甜瓜并不是件奢侈的事,因是本地土产,价格自然比内地便宜许多。在甜瓜成熟的季节,田边堆积着如山的金黄色甜瓜,摘瓜少女的脸上更洋溢出了比瓜还甜蜜的微笑,哪怕你只是随意路过,瓜农们也会塞给你一个甜瓜解渴,不管是否相识,他们都不会收你一分钱。
总也忘不掉小时候吃的那种青皮红心叫作“红心脆”的甜瓜,熟透的“红心脆”很是娇气,吃时要轻轻放在桌上,若力量稍大一些,不用举刀瓜便自行裂开了。随口咬去,瓜汁会顺嘴角流下,如不及时去擦,就会在嘴上凝固成块,那浓郁的滋味至今还让我记忆犹新。
如今的哈密瓜是越来越香甜了,偶尔忆起“红心脆”,其实是想找回童年单纯的感觉,绝非仅是想起一个甜瓜这样简单。那时,生活在这里的孩子几乎都有去瓜地偷瓜的经历,好像没有偷过瓜的童年总会感觉少了点乐趣,当然,只因我们成长在那段特定的时期,偷瓜这事就算挂在嘴边,也不会产生什么羞耻感,反而觉得偷瓜完整了自己的童年似的。
哈密因甜瓜而出名,也给当地百姓带来了充足的自豪感。所以在金秋时节,当有亲朋自远方来,主人家定是要客人尝尝这产自本地的甜瓜,临走也要再买几个让客人带回去,哈密人的待客之道原本豪爽,却也因这甜瓜而变得细腻温和了。
如不是当年哈密王将本地甜瓜进贡给皇帝老儿,恐怕也成就不了这天下奇果的美名。那康熙只咬下了一小口,便瞪大眼睛问大臣们:这是什么瓜,竟会这般香甜。一大臣忙说:此瓜产自西域哈密,为哈密王所贡。康熙龙颜大悦,当即赐此瓜名为哈密瓜,并责令哈密王每年必须带瓜进京向朝廷上贡。
直到今天,哈密瓜仍以它的色泽诱人及味道甜香居新疆果品之首。哈密种植甜瓜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两千多年前,早在元朝的时候,马可·波罗来到中国就曾赞誉过哈密的甜瓜,他用一句类似于现在传诵的民谣向西方人传递着这样一条信息:吐鲁番的葡萄,哈密的瓜,伊犁的马儿,库车的姑娘美如花。
当时康熙皇帝所吃哈密瓜的品种叫“加格达”,此品种的甜瓜为哈密独有,这种瓜因含糖量高,皮厚易于储存,所以当时能历经数月运抵京城,且色味依旧保持离秧时的新鲜。与“加格达”一同出名的还有哈密的另一品种甜瓜“黑眉毛”,当年大学士纪晓岚来哈密尝过这种甜瓜,他品出了苏东坡啖荔枝时的眷恋,似有一种“日品一块哈密瓜,不辞长作哈密人”的乡情在其中。难怪纪晓岚会说出“西域之果,葡萄莫盛于吐鲁番,瓜莫盛于哈密”这样的语句来。
如今,“黑眉毛”在市面上已是很少能见到了,倒是常看到装满“加格达”的马车在城市的街巷中转悠,时走时停间,还能听到几嗓子带有维吾尔传统声调的吆喝声:哈密瓜,哈密瓜,咬一口甜掉牙,不甜不要钱。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有幸结识了一位维吾尔族老人,据说他就是哈密贡瓜的传人,名叫尼牙孜·哈斯木,祖祖辈辈就居住在哈密市花园乡的一个深巷里。
与老人的谈话进行得很轻松,在攀谈中得知,从第一任哈密王额贝都拉在位时,他家的瓜就被定为了每年向朝廷进贡的贡瓜,一直到九世回王退位,他们祖上六代人为九个回王种过哈密瓜。
距离老人家不远处,就是那片延续了二百多年贡瓜传奇的老瓜田,如今这块田依旧高产着百年老瓜种——加格达。我怀着复杂的心情站在这块瓜地边,望着被雪掩埋着的沧桑历史,虽是身处冬季,但还是仿佛嗅到了“加格达”散发出的丝丝瓜香。
老人祖上共有贡瓜田几百亩,所产的甜瓜除了大部分上贡给哈密王外,其余的都分给了村里的乡亲们,乐善好施的尼亚孜·哈斯木一家在此地声誉非常好,虽说住得偏僻一些,但日子过得是其乐融融。当被问及“加格达”这个品种是怎样保存至今的,老人笑着说家中有一个习惯促成了“加格达”的延续,每年秋天吃完瓜后,都会将瓜瓤扔到院墙上,由于“加格达”含糖量非常高,所以瓜子就粘到墙上而不会脱落,来年开春只需将瓜子从墙上取下,再撒到田里就又种下了一茬儿瓜。
至于祖上是如何将哈密瓜运送到京城的,老人却说出了一个从未听说过的运送方法:将瓜放进一个长篓中,底部和上面铺上马莲草,再用蜂蜜将剩余空间封死,这样既可以使瓜处于一个真空的空间,又可以减少运送途中的碰撞。
总感觉这种运瓜的方法是老人自己想象出来的,有些经不起推敲,因为封闭在蜜篓里的瓜在几个月后就不会再是新鲜的哈密瓜了,说不定早就变成了瓜脯蜜饯。若是皇上吃到了这种瓜,定会触怒龙颜,怎么也得治哈密王一个欺君罔上之罪吧。
在民间确实流传了很多种运瓜去京城的办法,但终究没有人实践过,都只是停留在想象和理论上,迄今为止,也没有得出一个经得起论证的方法。其实怎样将瓜运抵京城已不是什么值得去考证的事了,学者们也没有必要再花时间和精力去与人辩驳,毕竟康熙皇帝是真真切切地吃到了香甜的哈密瓜,那甜瓜也真真实实是从千里外的哈密运去的,过程有时在结论面前可以忽略不计,只要不篡改历史,有些事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也未尝不可。
哈密这片绿洲是幸运的,历史赋予了它厚重,文化给它带来了朝气,就连大自然也对它恩宠有加,小小的甜瓜如精灵般生长在这片充满灵性的土地上,它带给哈密的则是奔放的热情和溢满瓜香的空气。
市中心花园竖有一尊汉白玉雕像,一个长辫子的美丽的维吾尔族姑娘肩头扛着一个哈密瓜在翩翩起舞,不知怎的,每次我看到她,总会想起一支歌,那歌声在我的耳边久久萦绕:远方的客人快下马,请您尝块哈密瓜。这里的人们最好客,引您走进这绿色的家。这里的人们最好客,引您走进这绿色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