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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家里有了女人(28)

一见这情景,巫全贵的腿一软就蹲在了地上。在后面跟过来的小霞叫着把父亲扶到卫生所。刘根妞已经给巫全林打了一针,他渐渐醒了过来,看见巫全贵面无神色地坐着,忽然叫道:“三哥!丢人哪!祖宗八代的脸都叫这俩畜生给丢尽了。”

巫庄村立即炸了锅,这件事成了所有人议论的话题。本来冬天人们就闲,不像前几年还要搞什么大寨田。现在除了有点门路的人出去搞点小生意,有人出去打工外,大部分人闲着没事,就在村里村外三五成群地议论开来。有的说:“前一阵子巫全贵在外面说四狗马上就要结婚了,人家问他是哪里的姑娘,他说他也不知道,到时候就知道了,敢情这姑娘就是巫丽丽呀!”

另一个人接道:“听说是丽丽给四狗做了一双鞋,他走到哪里都捎着,后来叫他爹发现了,就追问他是谁做的,四狗死活不说,这下明白了,原来是本家的侄女。”

“这么说丽丽的孩子亮亮竟是四狗的?”

“那还用说,前几年丽丽怀孕,巫全林就悄悄把她嫁出去了,还有人怀疑是巫全林干的呢。”

“尽瞎说,丽丽本来就是巫全林的女儿,你怎么会往那儿想呢?”

“可四狗的相好是巫三媳妇,这丽丽如花似玉的,怎么就和他扭到一块儿了呢?”

“谁知道他们是咋弄到一块儿了?要不人们咋说,这姓巫的净出些稀奇事哩?”

“哎哎哎!这谁的事儿就是谁的事儿,别乱往我们姓巫的头上扣。”一个姓巫的男人接道。

几个人正在说笑,看见五狗从北面吊儿郎当地走了过来,便立即屏住呼吸,一个嫂子辈的女人向前走了两步说:“五狗,你四哥没事吧?”

“没事,听刘根妞说是流血过多,到镇上输点血就好啦。”

“丽丽呢?也没事吧?”

“没事,我四哥趴在她身上护着她呢,她有啥事?”

听五狗这么一说,众人互相看着,试探着笑笑。

“哎!我四哥也真是,你说你跑那破院里弄啥哩弄?家里恁大地方,还有你自己的服装店也闲着,丽丽家也没人,就是躺到马路上那汽车过时也得绕绕道,你说你咋会跑到那里面去弄哩?这两人可真是没法说。”

五狗一番宏论,众人先是哑口无言,继而又笑了起来。一个人附和着:“就是嘛,这两人也太没眼色了。”

看看五狗的二杆子劲来了,一个人就逗他说:“五狗,前几年你照你四哥屁股上扔了一砖头,这回该不是你把房弄塌,想再打他一棍子的吧?”

“胡说,这回我可没干!”五狗说到这里,忽然想起昨晚二眼、三孬和二棍三个人商量要他去那院里捉鬼的事,立即骂道:“妈的,是这三个小子干的,他们是眼气我四哥才把房子弄塌的,这是想害人哪!”

众人一听,吃了一惊,忙问是谁呀,五狗便把昨晚几个人在外面胡侃捉鬼的事说了一遍。几个人听后道:“有可能。”

五狗拔腿就往北地跑去,众人在后面问:“干啥哩你?”

“给我九叔说说。”五狗说着一口气跑到卫生所里。巫全林一见他就说:“老五,叫你回去取钱,你咋又跑回来了?”

“有重要情况报告。”五狗喘着气,把昨晚的事说了一遍。巫全林一听就说五狗:“快回去取钱吧!取来以后马上到镇上给小六送过去,两个人入院还等着用呢!”

五狗走后,巫全林就找人去把巫全由叫来,他现在不仅是一队队长,还兼了大队(村)的治保主任,这事只有交给他去问,如果真是这三个人干的,巫全林绝不会饶他们。

谁知巫全由把三个人分别问了一遍,三个人都说因为害怕,没敢进那个院,只是在三嫂子的房后转了半天,后半夜起风时各自回家了。

五狗回到村里时一群人还在那里议论纷纷。五狗回家里取了钱出来,见众人还在那里说笑,有人还笑出了眼泪,他一急,就说:“说球哩说?哪个男人不弄女人?哪个女人不跟男人睡?有啥大惊小怪的,你爹跟你娘不弄,你还生不出来哩。”说着,向众人扫了一眼,就气哼哼地走了。一大群人目瞪口呆。

巫全贵被小霞扶进卫生所,刘根妞也给他打了一针,他慢慢清醒以后,见巫全林已在唉声叹气,恨得咬牙切齿。两个人不敢对视,直到五狗回来汇报情况后两个人才开始说话。

“三哥,你说这事可咋办?唉——我都没脸出这个门了。”巫全林说着,又是一阵叹息。

“九叔,您消消气……”小霞想劝一句,可话刚出口,巫全林又恨恨地说:“家里出了这种事,祖宗八辈的脸都丢尽了,我咋能不气?”

小霞吓得不敢再吱一声。

巫全贵则像个木头人似的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直到巫全由回来说了那些情况,两个人还在那里呆坐着,一个神情木然,一个咬牙切齿。

按宗亲,巫全贵和巫全林两家是最近的,巫全由和他们又远了一点,所以他思前想后不敢多说。他看两个人这个样子,就问刘根妞:“九哥和三哥没事吧?”

“没事,主要是生气,肝火上升。我已打了针,慢慢会好的。”

巫全由听后小心翼翼地说:“九哥、三哥,要不咱先到大队部歇会儿?”

巫全林点了一下头,巫全由就上去扶住他,小霞也搀扶住父亲,一前一后出了卫生所的门。

他们出来后,立即引来满街的目光,几个人都赶紧低下了头。

众人在巫全林的办公室里坐下来,巫全由看看巫全贵,看看巫全林,不知道该说啥。好长时间巫全林冲着神情木然的巫全贵说:“三哥,这事到底咋办?我看丽丽的孩子八成也是四狗的。”

巫全林抬头看看坐在一边扶着巫全贵的小霞,顿了一下说:“小霞,这里没事,你先出去一下,我和你爹商量点儿事。”

小霞犹豫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巫全由,巫全由也说:“没事,你先出去吧!”

小霞出去后屋里只剩下三个巫庄村巫姓中最有威望的人了。

巫全林又说:“三哥,出了这种事,姓巫的人脸丢尽了,到底该咋办?你说话呀!”

巫全由也凑过来说:“三哥,事已经出来了,总得想个办法,别让外人看咱的笑话。”

巫全由说完,两个人都看着巫全贵。巫全贵仍然神情木然地呆坐着,好大一会儿,他才转动了一下眼珠子,轻声地说:“家法。”

“什么?”两个人同时问。

“家法。”巫全贵的嘴又动了一下。

“家法?”

“对,家法,只有动家法。”

动家法!连巫全贵也没有见过。但他听他的父亲巫德奎讲过。那是他父亲的爷爷做族长的时候。本族一个叫丑妮的十八岁的女子未出阁就大了肚子,被她爹发现后就往死里打,最后又拉到祠庙里交给族长,族长把她捆在祠庙前的一棵树上,让她讲是谁干的,可丑妮就是不说,最后被打得皮开肉绽,族长说:不说出是谁就点天灯。

后来,一个小伙子跑出来说是他干的,两个人一块儿被族长点了天灯,活活地烧死了。从那以后,巫姓再没有出过这种伤风败俗的事。后来巫德奎的父亲当族长时又发生了一件事。本族一个七岁的男孩娶了一个十六岁的女子。每天早上吃饭时这男孩都闹着不吃饭,说是那女的晚上睡觉时摸他的鸡鸡。女子羞愧难当,后来她和这男孩十八岁的叔叔好上了。

事情败露后,巫德奎的父亲就叫人把他俩抓来捆在祠庙前的大树上,打了一顿后说:“明天动家法,点天灯。”

半夜,父亲悄悄把巫德奎叫过去说:

“我刚才做了个梦,好吓人的,一个天神说早就民国了,你还敢杀人?天神瞪着大眼看着我,我想大概是来救这两个人的吧!你趁现在没人,去把他俩放走吧,告诉他们走得越远越好,永远也别再回来。”

两个人连夜走了,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那小男孩的叔叔和侄媳妇跑了以后,留下了一个三十多岁的老婆,也没有生养儿女,解放后便成了五保户。她倒特别能活,直到几年前才死去,活了九十多岁。四狗和丽丽约会的院子就是她留下的。

父亲巫德奎每每向巫全贵讲起这些事时心里就有一种救人性命的自豪感。

从那以后再没有人提过动用家法的事儿,也许是兵荒马乱的缘故。解放几十年来更没有人提过家法,这好像被人们给忘却了。巫全贵此时此刻也是在一种昏沉沉的感觉中想起这两个字的。当巫全林和巫全由两个人大声问他时,他才听见“家法”两个字是刚才从自己嘴里说出去的。

巫全林和巫全由也听老人们说过丑妮二人被点天灯的事,也听说过叔叔和侄媳妇挨打逃跑的事。可他们三个人谁也没有见过那种场面。

两个人听巫全贵说要动家法,着实吓了一跳:现在是共产党的天下,社会主义社会,你咋能再动家法?

巫全由听清楚以后看看巫全贵说:“三哥,不行啊!现在是新社会,上面恐怕不愿意的。”

“三哥,你说动家法是咋个动法?”巫全林问。

“当然不是点天灯。”

巫全贵好像已经清醒了许多,他的手摸索着想从兜里掏烟。巫全由赶忙拿出一支递过去:“三哥,那你说咋个动法?”

巫全由帮三哥点上烟。巫全林也把头向这边凑了凑。

巫全贵死命地吸了几口,才狠狠地说:“每人打八十鞭子,逐出家门,永远不准再回来。”

“你是说叫他俩远走高飞?”巫全林听后说,“不行啊,三哥,不能叫他俩在一起,恐怕村里人都知道亮亮是四狗的孩子,这要是再叫他俩在一起这不是……”

“那你说咋办?总不能把亮亮掐死。”巫全贵这句话说得倒很平静。

三个人陷入了僵局。

巫全林又点了一支烟吸着,突然说:“要我说立即要四狗和巫三媳妇完婚。把丽丽送回婆家,永远不准再进娘家门。”

“她男人要是不要她呢?”巫全贵看看巫全林接了一句。

“那就把丽丽关在家里不准出门……反正,反正不能让他俩再在一起。”巫全林说着,把烟狠狠地掐灭了。

巫四狗和巫丽丽两个人被送到镇上医院以后,在医护人员的抢救下病情很快稳定了下来。两个人均无内伤。四狗屁股上一个大口子,腿和腰部有几处伤,由于时间长失血过多,处于昏迷状态,经过抢救输了些血,病情就稳定了。

丽丽除了腿上两处外伤、胳膊上有些外伤外,主要是由于惊吓过度造成的精神紧张。两个人是在极度的兴奋中被突然压在下面的。由于一根大梁压在了他们身上,使他们难以逃脱,时间一长昏迷过去了。所以,经过抢救很快就脱离了危险。

丽丽醒过来后见母亲坐在身边,她看看周围的环境,回想一下昨晚的情景便明白了一切,挣扎着要起来。

“丽丽,躺下别动。”丽丽的母亲说着,拉着她的胳膊往床上按。

“四哥呢?他怎么样?”丽丽此刻显得异常的平静,仿佛她和四狗就是一对夫妻,“四哥,是我害了你……”丽丽说着便哭了起来。几个人好一阵劝说才将丽丽劝回床上。

四狗很快也醒过来了。他睁开眼看见小六坐在他的床前,想了好一阵才说:“小六,丽丽在哪里?是我害了她。”

丽丽听见四狗微弱的声音,不顾劝说爬了过来,两个人毫无顾忌地抱在一起哭了起来。

周围的人想劝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有看着他们哭,那悲切的哭声,使在场的好多人都感动不已。

“丽丽,我坏,是我毁了你,我坏,你跟九叔说说,要罚就罚我一人,只要你和亮亮好,平平安安的,我死也瞑目了……”

“不,四哥,这不怪你,是我不好,我勾引了你,要杀要剐都由我来担着,要死,咱就死在一块儿……”

巫全升从外面进来,看到这种情景就吼道:“哭,哭,哭啥哩哭?不要脸的东西,还有脸哭?”说着就想动手打丽丽。丽丽妈死命地拉着他。可丽丽就像没看见一样依然趴在四狗身上哭。

巫全升没办法,愤愤地离开病房。

第二天上午,丽丽就吵着让母亲回去。

丽丽妈一来对丽丽做出这等事十分生气,再者看丽丽也没什么事了,就回去了。

母亲走后,丽丽对小六说:“你也回去吧!你那粉条厂离不开人,我来照顾四哥。”

这两天因为小翠的事秀秀住娘家不回来,再加上粉条厂确实忙,又看丽丽说得真切,小六就留下些钱也回去了。

病房里只剩两个病号。

病房里只有一对情人。

丽丽把茶几上放的橘子拿起来,剥了一个一瓣一瓣地喂四狗吃。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四目相对,每一眼都是那么饱含深情。

“丽丽,你说我爹和九叔会把咱怎么样?”过了一会儿,四狗说。

“管他呢!反正总不能把咱俩勒死。”丽丽说,“反正就是这么回事,人也丢了,随便吧。”

“你有啥打算?”四狗又问。

“啥打算?反正这事儿也挑明了,回去就和他离婚,和你结婚,反正除了你,我再也不嫁别人了。”丽丽说得十分坚决,让四狗心里好生感动。

“要是九叔和爹不愿意呢?”

“不愿意咱不会也跑?人家小六和秀秀不是跑出去这么多年?”

四狗想想也是这个理,反正就这回事了,豁出去了,为了丽丽,就是死了也不后悔。

两个人在医院的几天,真是你敬我爱,过得愉快极了。但好景不长,没有一星期,医生就说可以出院了,新来的病号没有床位,让他们回家去调养。

尽管对这件事巫全贵气得要死,但在潜意识中他好像还有些满意,因为丽丽比起巫三媳妇来自然是强多了。但丽丽和四狗是宗亲,这又令他感到他俩丢了巫家的人,所以才要动家法,把他俩逐出家门。可对巫全林来说却不同了,他绝不会让自己的侄女(其实是女儿)嫁给巫四狗这个挂牌游过街的人,何况他还是自己的“情敌”。所以,几天来他极力要巫全贵让四狗把巫三媳妇娶过来,巫全贵没办法,便由巫全由做媒找巫三媳妇说合。

巫三媳妇几年来虽然和二狗暗地里来往,但一颗心却在四狗身上,听说四狗和丽丽的事,她难过得大哭了一场,想想几年来和四狗的交往,心里明白了许多。所以当巫全由来说合此事时,她并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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