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就是个近期丧偶新寡,臣妾这样为她准备又有何过错?难道,国主想要臣妾不顾天下礼义的给她准备新衣?难道国主想让人说她:尸骨未寒的未亡人忙着期待下一个男人的垂青?……”
这些霜儿据理力争的话语,如此冠冕堂皇义正言辞,可是他每每想起都觉得一阵阵恶寒。
她拿了孝衣给雪梨尔,她竟然拿了两大箱的孝衣?!该死的,他有多希望雪梨尔暂时忘掉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也忘掉她未亡人的身份……而且他也确定这一段时间以来,她的心情一直回复得很好。可是,他千算万算,却怎么也没算到霜儿的一片“好意”把这事实给毫不留情的抖了出来?!
“你最好期待雪梨尔不要有事,最好没事!否则霜儿,朕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咬牙冷声嘶吼着,就连身侧的拳头也一阵阵泛白。只要一想到雪梨尔会因此受到伤害和折磨,他的心底就犹如被针扎到了似的隐隐作痛。
心底的担忧化作源源不断的动力朝秋水轩而去,直到走到了她房间的入口处才停下脚步,直觉的就要伸手敲门,不想这时不远处的暖阁却传来了一男一女的说话声,而那女音很明显就是雪梨尔,而男声,应该就是齐衍了。
暖阁距离雪梨尔的睡觉的地方相隔不远,仅是几百步远的路途,再拐几个弯就到了,这也是为何声音可以传入邵冠宇耳中的原因。
熟门熟路的走了没多远,暖阁已近在咫尺,虚掩的门被他轻轻一推,两抹正坐在炕上对弈的身影边闪入眼帘,二人正聚精会神的瞅着棋盘上的棋子,一点都没注意屋内已经多了一个人。
直到邵冠宇撩开珠帘来到炕前才稍稍有了些反应。“雪梨尔……”被漠视的感觉令人烦闷,所以邵冠宇还是先开口了。
二人同时抬头,两双闪烁着斗志昂扬的眸子直直的注视着他来不及敛去的不甘面容。“冠宇,你来了?”雪梨尔抽空对他笑了笑,接着脑袋又垂了下去。
而齐衍的问候更简单,仅是略微一颔首,而手中的黑子也在这时落到了棋盘之上——扫过了黑眸露出一抹“别烦我”的异彩。
“呃?雪梨尔,衍,你们两个……”对于这出乎意料之外的情况,邵冠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表示。
他开始有些怀疑霜儿是不是故意弄了个假消息来捉弄自己了?否则雪梨尔的反应怎会如此奇特?当然,衍的反应也同样奇怪得紧。
专注在棋盘上的两人并没有再理会邵冠宇的心思如何,只因为棋盘中的棋局已经进入了白炽化的争斗阶段,稍微一不留神就有可能全盘皆输,或让对手反败为胜……就好比两军对垒的将领,眼看着整个战争即将在自己的手中完结,那种兴奋和畅快就岂是一个局外人的打扰就能消弭的。
何况此刻,齐衍与雪梨尔的对弈已经不再是单单输与赢的较量,更是棋逢对手的惺惺相惜之情——不过这仅是对齐衍而言的,因为雪梨尔似乎缺乏这方面的情感。
她只是认为既然都下棋了,那就把它做到最好便是了!因此,虽然思绪不同,但两人却一致的把邵冠宇当成了不加理会。
不过也幸好邵冠宇并不大喜欢斤斤计较,对于棋局上险象环生的情景也颇为着迷,就在那么一瞬间心头的火气似乎也开始转移,只是这方式有点差强人意——
“呃,雪梨尔,你会下棋?”下棋最忌外人打扰,但邵冠宇一时之间找不到适合的切入口,随后就拎了一句废话,也不管雪梨尔是否会作答。
没有抬头,雪梨尔轻声答道,“我没说过自己不会。”回答的同时,眸光可是一点都没有离开棋盘上,左手捏住的白字适时的放在一个空格上,随即占领了一方领土,空出的位置又马上被黑子所取代。
果然是好对手呵!雪梨尔笑了。
接着,就像是为了进一步证明自己会围棋似的,雪梨尔樱唇再启,在一心二用的情况下把围棋的基本解析和自己对它的见解一一呈现。
“……围棋是由纵横十九道直线交错出361个交叉点为棋盘,由二人或二人以上的对局者各执黑白棋子,轮番在棋盘上的交叉点上置子,以双方最终占有交叉点的数量比较,来决定胜负的一种智力游戏……在分割占据交叉点的运行中,自始至终呈现了黑白棋子对地域的构建与破坏……就好比两者在进行一场生死存亡的攻防争斗,由对局双方创造出围棋游戏全部的玄妙变化,从而使人得到极大趣味享受……”
敲了敲脑袋,似乎是要把脑袋里的东西敲出来似的,雪梨尔过了好一会儿后才续道,“……有人说过,围棋是一种志趣风雅消闲怡情的东西,它吸引着古今无数爱好者,将无可计量的精神思虑投入其间,用以缓解漫漫人生中的空虚和寂寥,并把人从无明烦恼所引发的焦虑抑郁中转移出来,从而体现了它‘忘忧清乐’的存在价值和强劲的生命力……不过说起来,围棋也无非是由一块木板外加数百粒石子组成的玩意儿罢了——好与坏,亘古朔今或循序千年,最终也不过尔尔,不是吗?”
有时候,人们总喜欢美化自己想要得到的事物,却往往忘记了它们最初的本质,等到了手中之后才发现它们并不是自己所要的——这也是为何世间存在如此一条定律:“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一般。
而且,有时候的“得到”,却正如他们失去的开始……雪梨尔暗自敛了敛眉,把眼底的精光隐藏下去。
“雪梨尔……”齐衍开口了,却不知道自己要怎么跟她说。她话里的意思似乎别有深意,有似乎仅是有感而发,这让他很难揣摩清楚。
神态不变,语气不变,就连手上的动作也没变,雪梨尔依旧安静而平和,不过却也回答了齐衍的问题。“什么?”
齐衍这次没再多花,仅是很认真的瞅了她一眼便把心思放入了占据。而旁边的邵冠宇这时也沉默了,时间就在这安静中持续着,空气中除了偶尔想起压下棋子的声音外,不再拥有任何响动,直到——
“齐衍,你输了。”放下最后一颗棋子,雪梨尔轻轻的嘘了口气,那微启的樱唇依旧红润甜美,但是嘴里吐出的字眼却硬生生的让两个男人僵硬了身子。
“我输了?”齐衍喃喃自语道,眼光定定的注视着棋盘上白字明显多于黑子的结果。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棋盘上尝到失败的滋味,以前就算是和宇或是不凡下棋,也能胜个一两个子或是打个平局,可是现下却输给了一个小女人,这种的感觉让他觉得……有些茫然和无措。
而邵冠宇显然也不怎么能接受这个事实,表情吃惊的瞅着她,像是看着什么怪物似的,眼神一愣一愣的,直到看到她开始不言不语的收拾起棋盘开蓦地开口打断她的动作。
“雪梨尔,等等!先别收!”邵冠宇伸手扣住了她的胳膊,然后扭头看向那个依然还没回神的男子,再然后又开了回来……来回几趟后,他确定眼前的两个人都是自己认识的,这才呐呐的开口道,“雪梨尔,你真的打败衍了,对不?”
对于一个女子拥有如此高超的棋艺,邵冠宇一时之间的怔愣多余了惊奇。“怎么了,这很奇怪吗?”不就是赢了一盘棋而已嘛?用得着如此大惊小怪?
雪梨尔不解的瞅了他一眼,不觉得自己赢了齐衍就有何什么了不起。“你真的打败了他?!”似乎这个惊奇还不怎么容易消退。
即便是他,也不一定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里赢过他这么多个棋子呀?!雪梨尔,她究竟知不知道这点?!
无辜的眨巴了几下杏眸,雪梨尔看了一个沉默一个惊讶的男子,不着痕迹的抽回自己的胳膊,平铺直述的答道,“我知道,正常对弈的情况下要么平局,要么一输一赢,这样的结果很正常啊!即使不是如此,那也大不了是死局或残局罢了,这也没什么——反正都是结果的一种,不是吗?”
雪梨尔还是不能理解他为何如此。“可是衍输了?!”
“呃?”不解,还是不解!雪梨尔的眉头更高的蹙起了,“齐衍不能输吗?而且输也是一种难得的体验好不好?”
输也是一种难得的体验好不好……这是什么奇怪的论调?!
“……”这个问题倒是把邵冠宇给难住了,脸上除了原本的呆愣外,还多了一抹深深的困惑。
难道就因为他是衍,所以就不能输吗?那么,世间又有谁是天生就应该输的……邵冠宇一时被这个问题困住了。
“好了,不和你们说了,我要起来了!”雪梨尔径自从从炕上溜了下来,身子一转就准备离开,可是好死不死的,她的胳膊上再次粘上了另一个男人的大掌。“雪儿,再来一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