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将赵言的情况大致说完之后,方才小心翼翼地道:“姐姐,你……你很关心赵公子呀?”
明月低下头,默然不语,过了良久,方才轻声道:“雪雁,我似乎喜欢上赵公子了。”
她说得很轻,但我却听得分明。我心下微微一叹,面色不改,轻轻“喔”了一声。
明月继续道:“不过才见了一面而已,就说这样的话,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轻浮?”
我缓缓摇头,道:“怎么会呢?一见钟情的事情,自古有之呀。何况姐姐的性情素来贞坚贤淑,怎么会是轻浮之人呢?”
明月低着头,含羞道:“今天我们在街上遇险,赵公子以身护我,那时候我就在心中想,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男子肯这样地保护我,为我舍弃生命,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所以,从那一刻,我就对自己说,就是他了,就是他了。”言语平静低柔,神情中却又带着一丝坚定。
我抬起头看她,悚然一惊,不过才半刻的功夫,她却似乎已经情根深种了。
明月低头拈了拈衣带,含羞带怯地道:“雪雁,他……他有没有意中人呀?”
我听了这话,张大嘴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沉默了一会儿,方才凝住心神,答道:“我……我不知道。”明月听了,面上不禁有些失望,低了半日头,方才幽幽一叹。
我只觉得屋里的情景十分尴尬,便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正想要推窗透气时,明月已经快步上前,按住我的手,止道:“大夫吩咐了,赵公子不能受寒,所以还是将窗户关着吧。”
我歉疚地笑了一笑,真诚地赞道:“还是姐姐心细如发呢。”
明月面上一红,正要说话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我忙转身上前,将门打开,李奇、林云与林旭三人便鱼贯而入了。林云与林旭走到床榻处细细看了看,方才转头朝我道:“这里有我们就行了,如今已经是三更了,雪雁,你还是和这位姑娘一同回西宁王府吧。”
我沉吟片刻,正要答应时,明月已经站起身,坚定地道:“赵公子是为我才受伤的,我不能走,我要留在这里照顾他。”林云与林旭大惊,诧异地打量着明月。明月转头看了我一眼,眼中带着一丝恳求之意。我想了一想,便道:“罢了,现在这时候回去,也太晚了一些,我就和这姐姐在这里留一晚吧。”说着,便朝林云、林旭道:“两位大哥,如今时候也不早了,你们明儿个还要做事呢,不如你们都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李奇也就够了。”
林云沉吟片刻,道:“罢了,子言还在昏迷之中,便是回去也没心绪睡觉。我们都在这里守着,轮流去雅间里养养神就是了。”我点头答应下来,商量后决定,由李奇、林旭与明月三人守上半夜,我与林云守下半夜。待议定之后,我便随着林云退出房间。
临出房时,我回头望了明月一眼,见她早已经转身走到赵言身侧,痴痴地凝视着赵言,满心满眼里只有他。林云去了香荷轩,我便缓缓步进沁梅厅里,推开窗户,在窗下坐了,不由自主地在心里长叹一声。
弹指间,逝水流年。穿越到这里,已经有几年了,几乎一事无成,却误坠了凡尘的劫,情劫。
在劫难逃的情劫。
我可以勘透荣华,舍得下富贵,却抛不开这纠缠错结的万千情丝。
心中一叹,如今,我还没有分清自己的情丝,明月就已入了这场情局。
如果当初,我能远离水清,不与他亲近,我必不会,这样死心塌地的爱上他;如果当初,我能与赵言保持距离,不与他在后花园里谈心闲聊,他必不会,对我一往情深。
如果,我可以无情,甚至绝情的话,我必不会,陷入这段纠葛不清的情局。
而今真个悔多情呀。
对于水清,我心里已经想要放弃,只是那刻骨铭心的爱慕,却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从心中抹灭的。而与此同时,对于赵言所抱有的一份遐想,也因明月的误入,而有了一丝迟疑。
人生的际遇和情愫是这样的缥缈,这样的无奈,这样的变幻莫测,这样的让人唏嘘不已。
月落星稀,未许双眉展。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而造成这一切的,又是因谁而起呢?也许只得感叹一声,是老天的安排吧。
我的思绪,在这静谧的夜纷飞沉敛,有几分淡淡的、不可名状的忧愁在心灵深处,萦绕在心头,久久不散。
如此良宵,如此醉人的夜,我却只能对着空中的一轮明月,蹙眉长叹。
我在沁梅厅里发了一会儿呆,倚在窗下,合眼养了养神,便起身出了厅,走到赵言住的房间。此时林云也已经过来了。明月虽然神情憔悴,但依旧有些恋恋不舍。我只得伏在她耳边,轻声劝道:“姐姐,你若想在赵公子身边照顾他,你也得先养好你自个儿的身体呀。”明月听了这话,方才答应下来。我起身将她送到沁梅厅里,又取了一件衣服给她,方才折身回了帐房。
我给赵言擦了擦脸,方才坐到床塌旁,眼睛望着地面,静静地沉思。坐在窗下的林云突然深深一叹,望着我道:“雪雁妹妹,你与香菱姑娘很熟,是不是?”
我心中一愕,轻轻点了点头,轻声答道:“是呀,在一起住了几年,彼此也算是极相好的姐妹吧。”想了一想,转头看着林云,问道:“怎么?菱姐姐出事了吗?”
林云脸色一顿,面上微红,迟疑片刻,呐呐道:“香菱姑娘很好,没什么事情。只是她请青梅跟我提过一次,说她有意收林伊为义女,所以我才想过来问问你的。”
我想起那天与香菱相会时的情景,忙道:“菱姐姐是个可怜人,林大哥,请你一定要答允她的请求。”接着,就将香菱的身世遭遇细细地叙了一遍。
林云听得唏嘘不已,眼睛里有着淡淡的怜惜和心疼。待我说完,林云长叹了一口气,低头沉吟。
我猜不透他的心思,便不想多做纠缠,便站起身子,伸手探了探赵言的额头,见他体温正常,方才放下心来,绞了一条毛巾,搭在赵言的额头上。
这时林云站起身来,在房内踱着步,最后跺了跺脚,像下定决心似的,抬头望着我,坚定地道:“雪妹妹,我有一事相求,请你一定要帮帮我。”
我微微蹙眉,疑惑地道:“什么事?”
林云叹息一声,咬牙答道:“我有意迎娶香菱姑娘为妻,请雪妹妹代我周旋,问问菱姑娘的意思。”
我闻言大惊,霍然起身,讶然道:“什么?林管家喜欢菱姐姐?”天啦,今天晚上的情事,真是一桩接一桩地飞过来,变幻莫测,震撼人心。
林云坚定地点了点头,道:“我怜惜香菱姑娘这一生受的伤害,如果能够为她遮风挡雨,如果能够抹去她眉宇间的那股淡淡的哀愁,如果能够让她快乐一些,我想我愿意娶她,让她拥有一段单纯而安详的幸福。”
我张大嘴巴,万分震惊,不禁深深叹了一声,缓缓坐回原位。林云低下头,继续道:“夫人离世后,常有人过来提亲。我一直不愿续弦,是因为我想寻一个能真心疼爱林伊的女子为妻。菱姑娘温柔贤淑,对林伊又好,正是我梦寐以求的女子。”
我在心头暗自思忖,林云如今不过才二十八九岁,人也敦厚纯良,成熟稳重,生平亦极重情,是个极难得的男子。香菱若是能得此人相伴,应该也能幸福一生吧?细细想了一想,方才迟疑道:“菱姐姐她以前受了很多苦,身体虚弱,大夫说她……”
林云摆摆手,道:“我知道你的意思,菱姑娘身体受损,恐怕难有胎孕。但我喜欢的,欣赏的,是菱姑娘这个人,至于其他的,我并不在意。反正我身边有林伊,绝不至晚景凄凉,若是要传宗接代,好歹还有林棋呢。”
我不禁很是感动,便道:“即是这样,我一定会抽空去看看菱姐姐,问问她的意思。”
林云闻言大喜,朝我轻轻一揖,道:“多谢妹妹了。”
我沉吟半日,又蹙眉道:“我已经答应菱姐姐,要送她回苏州,与她的娘亲团聚的,再说婚姻大事,应该由父母做主的。这件事情,菱姐姐的母亲尚在人间,她自己必定不肯做主的。”
林云想了一想,道:“香菱姑娘身体虚弱,不宜长途奔波跋涉,不如将她娘亲接到京城来吧。”
我点了点头,浅笑道:“如此也好,林大哥,请你尽快派人前往苏州,到苏州的仁清巷里找一个叫封肃的老人,将他女儿甄家娘子接到京城来吧。等菱姐姐的母亲过来后,我们再议婚好了。”
林云忙道:“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将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