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默然不语,北静王等了半日,正要追问时,黛玉已经轻声答道:“这可奇了,腿长在你身上,嘴生在你脸上,你想要过来,想与人说话儿,谁还能拦着不成?”
北静王凝神想了想,露出欢喜的笑容,向黛玉拱手道:“多谢姑娘。”
黛玉低着头,面含羞色,望了我与紫鹃一眼,道:“我们回去吧。”言罢,立刻转身走了。我与紫鹃一起朝北静王福了一福,举步去追黛玉。
自此,北静王下了朝,每天就直奔西宁王府而来。西宁王妃常常刻意离开,给黛玉与北静王创造机会,让两人单独相处,以便培养感情。但黛玉毕竟是大家闺秀,为免有人闲话,所以还是让我与紫鹃陪在他们身侧。
北静王每次过来,都会与黛玉会面清谈。有时候,还会带几幅名画或是几棵盆景过来,与黛玉同赏,两人慢慢熟稔起来。黛玉极喜诗词,又擅长弹琴。北静王本是文武双全之人,亦精通音律,尤善吹笛。两人闲谈了许多诗词上的典籍,有时也说说音律等事。言谈之中,黛玉见北静王博古通今,不禁很是惊讶,也明白了北静王的与众不同。黛玉的言词见解,北静王也常常佩服不已,看向黛玉的眼神越发炽热了,爱慕之心也越来越深。
时光如水,转眼就到了十二月。十二月十五日,东平王妃来访。此时北静王照旧早早就过来了,正在留芳园里与黛玉闲谈。东平王妃知道北静王也在,很是惊讶,问了一回,方才知道北静王府也有求婚之意,不禁黯然伤神,连连叹息,说与黛玉竟是无缘了。
直到傍晚时分,北静王方才恋恋不舍地告辞着去了。东平王妃却并不走,仍旧要在王府里留宿。用完晚膳,我与紫鹃仍旧陪着黛玉步回听雨楼。待服侍黛玉睡下,我也回房休息。
我推开窗户,倚栏幽思。照黛玉与北静王如今的这种进度,明年,我与紫鹃就该唤北静王姑爷了吧?想到这里,不由得一阵心喜。
淡淡的月光撒在梅树上,留下斑驳的疏影。我抬头望月,轻轻一叹,又是月圆之夜,又是思念之时。
微风轻吹,梅花瓣轻轻飞舞起来,如片片飞雪。我心里一阵黯然,深深一叹,轻声吟道:“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若问相思处,花开花落时。”
我的话音刚落,一个男子的笑声就从风中传了过来,之后是他戏谑的声音:“小妹妹,春天还没到,你就动了春心啦?”
我吃了一惊,因为我已经从声音中分辨出,来人正是上次见过的那个万之扬。我正沉思之际,万之扬已经缓缓走到窗前,道:“今儿个我来看母妃,想起你,找青儿问了,知道你住在这里,就特意过来看看你。”说到这里,笑眯眯地凑到我面前,道:“妹妹,你是在想我吗?自从那天见了我之后,你就喜欢上我了,是不是?这里并没有其他人,你别害羞,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倾诉衷肠。”
我朝天翻了翻白眼,在心中无力地低叹,苍天啦,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自恋的人?当下笑吟吟地望着他,道:“万公子,你今天穿的这身衣服衣料高贵,裁剪合身,看上去很不错呢。”
万之扬以手支额,点了点头,道:“这个自然,这是从京城最好的成衣店里买的,只此一件,自然是好的。”说到这里,摆了摆手,道:“别管衣服了,还是说说你对我的情意吧。”
我依旧笑道:“你这衣服很好,就是穿这衣服的人,太过轻佻猥琐,瞧着伤眼,看着就让人生气。”说完,“啪”地一声,将窗户合上了。
窗外静寂了一会儿,传来万之扬响亮的笑声:“小妹妹,你这是欲擒故纵吧?我要告诉你,你如愿了,我对你越来越有兴趣了。你等着,我还会来看你的。”
我心中大怒,理智全失,嚷道:“你滚,快滚。”推窗看时,却见外面已经杳无人迹。只有一轮清冷的明月,依旧照在窗前。
东平王妃在府里留宿一晚,次日便回去了。此时已是深冬时节,天也越来越冷了。因为年关已近,朝廷里事情繁多,西宁王爷十分忙碌,常常晚归。北静王爷身居高位,自然也忙得不可开交。但每天上午北静王爷仍会抽空来西宁王府走一趟,与黛玉闲叙片刻,方才匆匆忙忙地离开。
倏忽到了腊月十九日。傍晚时分,京城里突然下起了雪。到了夜间,雪依旧没有停,连续下了一整晚。次日起来,推窗细看,就见各处银妆玉砌,梅花上落了一层雪。雪花莹白如玉,梅花幽香细细,两相辉映,美到极致。
我倚在窗前看了一会儿,便合上窗户,理好妆,方才走到黛玉房中。此时黛玉也已经起来了。我与紫鹃服侍她梳洗好了。大家正准备去给西宁王妃请安时,青儿却带着小丫环霓裳,踏着雪走了过来。原来王妃接到了太后的懿旨,已经进宫去陪太后赏雪去了。我们得了消息,便不出楼,只在听雨楼里欣赏这难得的雪景。
一时雪花更大,一片片如搓棉舞絮般地飘落下来。我在窗前四处张望,就见树梢瓦面一片白茫茫地,宛似瑶树琪花,琼楼玉宇,细细一看,真似人间仙境。
中午时分,王府的人送来一桌极精致的酒菜。春纤在偏房里暖了酒,大家便聚在一起,品酒赏雪。我细细看时,见黛玉有些心不在焉,明眸也频频望向窗外,便知道她对北静王并不是毫不期待的。当下便浅笑道:“姑娘别心急,他一定会来的。”紫鹃听了,也会意地笑了。
黛玉玉颊飞红,嗔道:“你胡说什么呢?谁是他?他是谁?他来不来关我什么事?”说完,便起身走进内室。
过了一会儿,霓裳却又从前面走了过来。黛玉见有人来,这才出了闺房。霓裳先行了礼,方才浅笑道:“刚才北王爷派了一个小厮过来,说他即刻就到。北王爷还带了一位姑娘,请二郡主收拾一间屋子,安顿那姑娘。”霓裳说完,便转身去了。
黛玉坐在窗下,发了一会儿怔,方才喃喃道:“什么宝贝姑娘,竟然还要送到这里来?为什么不带回家?”
紫鹃“噗嗤”一笑,道:“怎么?这楼里有醋吗?我怎么闻到了一股酸味儿?似乎有人将醋坛子打翻了呢。”
我浅笑道:“姐姐弄错了,打翻的不是醋坛子,是醋缸呢。”
黛玉醒悟过来,脸上飞红,含着薄怒道:“你们这两个蹄子,专爱打趣人。”起身跺了跺脚,转身欲走。
我忙拉住黛玉,道:“我们错了,再也不敢了。”说着,与紫鹃一同朝黛玉福了一福。
黛玉这才重新坐了下来。我叹息一声,轻声道:“虽然刚才我们不该开玩笑,但现在我却想请姑娘细细想一想,姑娘,刚才你到底是什么心情?对于北王爷,你是不是,已经开始在乎在意了?”
黛玉一听,不由地怔住了,垂下螓首,默然不语。我与紫鹃也不说话,只在一旁静静相陪。
过了一会,楼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我细细看时,就见青儿带着一些人走了过来。北静王走在最前面,身后还跟着一乘软轿。我忙与紫鹃迎出楼来。软轿在楼前停了下来。大家见了礼,北静王身侧的侍卫走过来,掀开轿帘。紫鹃走上前看了看,惊叫道:“翠缕妹妹。”
我吃了一惊,也上前看了看,就见轿中人果然是一直跟在湘云身边的翠缕。此时她脸色苍白,双目紧闭,显然仍在昏迷之中。
北静王伸手指着一个黑衣侍卫,吩咐道:“你将这姑娘抱进去吧。”
那侍卫忙恭敬地应了,将翠缕抱出轿子,缓步走进楼里。黛玉见了翠缕,也很是惊讶,忙吩咐那侍卫将翠缕抱进厢房。我与紫鹃一同上前,服侍翠缕躺好。明月忙过来把脉。
北静王摆了摆手,挥退那些侍卫。黛玉请北静王到厅里坐了,我忙出来泡茶。黛玉看了北静王一眼,轻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王爷认识翠缕吗?”
北静王望着黛玉,摇了摇头,道:“并不认识。今天我在朝里处理完政事,便想着到这里走走。在路上见这姑娘跪在贾府大门口的雪地里,脸都冻青了,却不停地磕头哀求。那守门的人拦着她,不许她进去,还说什么是宝二奶奶吩咐的。我心中很是好奇,便走过去问了问。这才知道原来她是刚被抄了的忠靖侯家的婢女。我正要再问时,这姑娘却昏过去了。我也不能见死不救,因为要来这里,便将她也带了过来。”说到这里,挑了挑眉,惊讶地道:“你唤她翠缕,难道你认识她?”
黛玉点了点头,柔声道:“史家有一个姑娘,与我年纪相仿,常来贾家住,与我同吃同住,十分友好。这翠缕是史妹妹的近身侍婢。”顿了一顿,蹙眉道:“王爷刚才说什么?忠家被抄了?”